在医馆逗留许久,两人到家时已是酉时三刻,肚子饿得“咕咕”叫。
云荷仍有些不舒服,秦安把她扶到炕上,又把回来时买的汤婆子塞到她手里,“你用这个暖暖,今晚吃粥吧,咽下去容易些。”
她接过汤婆子,朝他柔柔一笑,“好。”
秦安沉沉看了她一眼才转身。
淘米、下锅、放水,他虽不善煮食,但这段时间看云荷煮饭,多多少少也学到一点。
念着她身子不舒服,秦安这次下的全是精细大米,大火煮开后转小火熬,直把米油熬出来,油亮亮一层,拿着铲子小心铲出来,盛到碗里晾着。
大夫说米油养人,适当给她熬点喝。
随后,秦安又把柔嫩的猪肉切薄,放进粥里烫,他放的不多,大半都盛给云荷,配粥吃的菜还没有,秦安又从坛子里捞了颗酸菜,切碎,大火翻炒两下便出锅。
他一手捧着米油,一手捧着猪肉粥,用身子顶开门帘,瞧见云荷要起来,秦安连忙放下碗,道,“你别动,我来。”
他撑起方桌,让云荷靠墙坐,转身把两碗粥放在她面前,“这碗是米油,晾了有一会儿,可以喝了,这碗是肉粥,还有些烫,厨房还有一碟菜,我去端来。”
云荷看着他出去,捏着勺子搅了搅米油,等他来。
秦安碗里白花花一片,云荷挑两片肉过去,“你也吃点。”
“我不要,你吃。”秦安又把肉挑过去,“肉我吃多了,今天要不是回来晚,也不会只买到这点肉,你先吃着,明天我再去买多点。”
云荷拗不过他,只好作罢。
秦安原本有事和云荷商量,因她身体不舒服,便耽搁在一旁,专心照顾她。
接连喝了几天药,身子干净时,云荷脸色终于恢复些许淡粉,她侧躺在炕上,腰下边塞一个枕头,唇边漾起笑,“大夫开的药还是不错的。”
秦安垂头,眼底有笑,他没拘钱,让大夫开了最好的药,不过这些他没打算告诉她。
云荷回忆起秦安抱她去医馆那天,神色匆匆,似乎有事想和她说,她犹豫再三,开口道:“秦安,你是不是有事想和我说?”
秦安愣了一下,埋头好半晌才忆起事情,“家中没有稳定收入,我想去温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活计,正要回来和你商量,就看见你不舒服倒在炕上。”
活计?
云荷想起家中事,没出事前,她家里靠支摊卖早点赚钱,虽不如铺面稳定,但省下买铺面钱,而且早点价格也能卖得更便宜,一来二去,自家摊点的生意越来越好,后来爹娘想攒够钱想买铺面,没想到就出了那档事……
秦安现今一提,她倒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你把家中所剩的钱拿来,我看看还剩多少。”
秦安虽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做。
从箱柜深处翻出小布袋,两人头挨头坐在炕上数钱,“野猪一共卖了六十两,除去买房钱、买衣服钱,还有这几个月杂七杂八的生活费,我们还剩一两、二两……还剩十二两。”
十二两,合北地百姓一年的开□□这钱不多也不少。
忽然感觉有股视线看她,云荷抬眼,撞进秦安不解的眼神,她轻声开口,“要不,我们支个摊子卖早点?”
秦安眨眨眼,好似没反应过来。
云荷又说:“从前我家就是摆摊卖早点的,我经常帮爹娘打下手,这些我都很熟悉,再者,你从没帮人家干过活,很少与人交流,万一起冲突怎么办?”不过他生得这般高大,看起来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儿。
她还说:“温县的生意往来虽然不多,但作为出境地方之一,还是有很多商队从这里经过,他们大多早上进城,匆匆吃过早饭后便赶往下一地点。”
“有些来不及吃,也会买了带走,那我们便做些能带走的早点,馒头、包子、煎饺、生煎包、小笼包、花卷这类,若是有人想吃带汤的,就包点馄饨。”
秦安听得一愣一愣,他扣扣手指,问道:“馒头包子这种我倒是吃过,可是生煎包、小笼包,还有花卷……是什么东西?”
云荷顿了下,才想起这是江南的早点,温县甚少,甚至没有,她不好意思笑笑,“忘了跟你说,这是江南人早上爱吃的早点。”
秦安一拍脑门,睁大了眼睛,“你说的对,我们卖点不一样的东西,兴许能从大流中杀出生路。”
说干就干,云荷净手进厨房发面,秦安在一旁看着,他说:“你教我怎么揉面,我力气大,负责揉面,你手巧,负责包。”
他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两人分工,各司其职。
诚如秦安所说,他力大,手劲也大,云荷一次性只能揉五六个人的量,秦安能揉十几个人的量。
忙忙碌碌到晚饭时间,一锅面食终于能掀盖出锅。
这批是试水的品,除了包子馒头这类他们常吃的不做,其他的做了好几种,每样只有一两个,馄饨倒是做了一碗,十个。
秦安掰开第一次见到的花卷,进口嚼两下,而后连连点头。
云荷点点他鼻头,笑道:“你什么都说好吃,不可信。”
“是真的。”秦安连忙表态,“里头夹了些肉糜,比馒头好吃,不过这一个卖多少钱?”
云荷伸出一根手指,“一文钱。”
“加肉才一文钱?”秦安拿着花卷的手突然僵住,不敢相信的又问一遍,“我没听错吧,一文钱?”
“是啊,一文钱。”见他吃完花卷,云荷又往他手里塞个煎饺,“普通人家一月才吃一次肉,还只敢买几两,百姓们经常吃不到肉,这花卷哪怕只能尝点肉味,他们也会选择买,咱们一次赚少点,走薄利多销的路子。”
秦安恍然大悟,眼含笑意看云荷,“云荷,你好聪明。”
云荷有些不好意思敛下眼皮,粉红悄然爬上脸颊,“从前爹和娘亲就是这样做生意的,我不过是照搬罢了。”
口味都调理得当,隔天一早,秦安去街上买了两口锅、几个大蒸笼和两套桌椅,回到家把架子一搭,后边放一个高脚桌,当作“后厨”,乍一看,挺像那么回事。
云荷一直弯着嘴角,她摸摸锅灶,又摸摸桌椅,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同秦安说,“我们早点铺叫什么名字?”
秦安嘴巴张张合合,蹦出一句:“香食坊,怎么样?”
云荷捂嘴笑,“听起来好气派,和我们的摊子搭吗?”
她这话显然赞成这个名字,秦安昂起头来,语气骄傲,“你做的东西这么好吃,肯定配得上。”
摊点名字拍定,秦安到柴火堆里挑拣出一块稍微方正的木头,修修边角后提了个匾,龙飞凤舞的“香食坊”三个大字。
云荷看着这字想:秦安的字这么看,想必秦爹很用心教养他。
摆摊地点是秦安去踩点过的,就在东城门左边,永宁街的尽头,这儿还有一棵老榕树,遮荫得很。
秦安如法炮制了上次拉野猪的板车,把摆摊家当一次性拉出去,支好架子,待天边露出一线光线时,扯下匾上的红布,又放一挂小炮,在噼里啪啦的响声中,“香食坊”正式开业。
从没见过哪个摆摊的搞这么大阵仗,路过百姓纷纷驻足观看。
起初云荷还有些薄脸皮,但看着秦安一脸淡定的样子,她也安下心来。
蒸笼里放着在家做好的早点,随着柴火越烧越旺,阵阵香气往外飘,还有部分早点拿到街上现包,云荷手快,在蒸东西的这点时间里也有几拢早点做好,放在后边的高脚桌上。
香食坊等了一刻钟才等来第一个客人——一个穿着工服的年轻男人,他指了指锅灶前的牌匾问,“这个包子旁边画着猪的是什么?有肉是吧?”
“这个叫花卷,有肉的。”云荷边说边掀开蒸笼,夹了一个花卷出来,“一文钱一个,您来一个吗?”
“一文钱?”男人瞪大了眼睛,又问一次,“真的不是在骗人?这个有肉的花卷一文钱一个?”
云荷笑道:“不骗人,就卖一文钱一个,猪肉也新鲜,今早天不亮买回来现剁的,还有部分在后边放着呢,要是不新鲜,这么近的距离早闻到臭味了。”
男人欣喜递出一文钱,道:“行,来一个。”
云荷扯下一张油纸,包好递给他,“您慢走,好吃再来。”
看着上面散落的肉糜,男人眼睛都亮了,张大嘴巴迫不及待咬下一口,肉香混着葱香自口腔漫开,吃得男人连连点头。
旁边观望许久的百姓围到他身边,问道:“她刚才说这花卷有猪肉,真的有吗?味道如何?”
男人把咬了一口的花卷亮出来展示,“真的有猪肉,香的嘞。”
“诶,真的有猪肉……”
“是啊是啊,看着成色,肉质新鲜……”
“才一文钱一个,我也去试试……”
“我也去、我也去……”
从食客嘴里说出来的好味道才是真的好味道,不稍片刻,香食坊面前便开始排队。
中途,秦安接手云荷的位置,他负责拿早点,云荷则到后边加急做花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