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司直行 第54章 琉璃贰

崔府内。

枫和将买回来的衣裳送去清洗，路上遇到瑞娘惶惶不安的神情，上前关心地问了几句，瑞娘见是她，敷衍两句，催促她快些陪在崔停清身旁，寸步不离。

不知其所以然，对瑞娘的话向来言听计从的枫和回到院子里，却瞧见府邸里的老嬷嬷前来请崔停清去主院。

这个老嬷嬷是卢苒蔚阿母自小培养的教导嬷嬷，因为人处世圆滑周到，忠心耿耿，被留在崔府。

崔停清应声跟随老嬷嬷前去，枫和立即混入人群，挤到崔停清的身旁，问崔停清为何老嬷嬷会来请崔停清前去主院。崔停清雍荣雅步，目视前方，压低声音回她一句“不知道”。

来到崔府那么久，崔停清是第一次正式进入主院。只见卢苒蔚和崔伯长两人站在院子里，郎才女貌，煞是好看。

待崔停清从回廊绕进主院时，崔思岑恰好从月门踏入，两人遥遥对视。崔停清看到崔思岑脸上的紧张，崔思岑则看见崔停清时稍稍松了口气。

枫和看到崔思岑和百禾，有些纳闷，“县主和百禾都来了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崔停清微微摇头，驻足回廊处，等崔思岑从月门上来。崔思岑见崔停清等她，心底暗爽，面上露出微笑，快步上前。

姊妹一同来到亭子里，朝着卢苒蔚和崔伯长行礼。

卢苒蔚放下手中的书籍，笑道：“你们姊妹感情尚好。阿岑听到我们单独喊阿清过来，紧张兮兮作甚？”说着，她宠溺地点了点崔思岑的额前。

崔思岑不爱在卢苒蔚跟前撒娇，小时候被卢苒蔚的严肃吓过。她不好意思低头一笑，“整个府邸里，除了枫和和瑞娘，阿清最熟悉的人便是女儿我了。她敬仰阿父阿母，容易生怯，我匆匆赶来给她壮壮胆。”

崔伯长落下一颗黑子，爽朗一笑，故意戏弄崔思岑道：“你阿父阿母是什么凶猛野兽嘛？”

崔停清望着三人的互动，心生向往。她从未体验过亲情，眼里透出艳羡。崔思岑回头之际看到崔停清的神情，朝她嫣然一笑。

嬉闹几句后，崔伯长开门见山道：“阿清，你通过大理寺的考核，我和你阿母心底十分高兴。不过，我也思量过，入仕对你而言，并不是最合适的选择。”

崔停清沉默不语，双眼直勾勾地望向卢苒蔚和崔伯长，被崔思岑挽着的手紧紧握拳。

卢苒蔚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眼底划过担忧，“今朝廷暗流涌动，皇子公主们争权夺利，别小看远离朝廷纷争的大理寺。那处才是显现险恶的地方。”

“谢阿父阿母，但，我还是想试试。”

“几番不听父母言，难免宫中受剑锋。”崔伯长语重心长地说道。

“二娘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先前来请崔停清前来主院的老嬷嬷开口说话，“你如今年岁尚小，易冲动行事，听郎君女君所言，日后不会让你悔不当初的。”

见崔停清依旧沉默不语，崔伯长接着说道：“我已替你辞官，你不必前去大理寺报到上值。”

崔停清闻言，将信将疑地望着崔伯长，见他没有松口，继而看向卢苒蔚。卢苒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头，示意崔伯长所言为真。

怒火终于冲破崔停清的理智，从小小仵作走向大理寺，她准备多年，却能被身居要位的父母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否决掉，犹如顶天柱被人砸断。

“阿母可以和陛下一起冲破固有牢笼，跟随陛下一同的还有上官将军。上官府中，是男是女，都有官称，孙儿仕也登。”崔停清紧攥的手爆出青筋，“如今上官将军时新衣著，不待经营。寒时火柜，春里花亭。星辰上履，只唤其夫为卿卿。阿母步步深谋远虑，亦能如此。为何阿母可以如此，我却不能？”

她的神情犹如负屈含冤，双眼泛红含泪，字字控诉入卢苒蔚之心。当年，卢苒蔚要随女帝一同争权，卢母生怕其不成功，白发人送黑发人，百般阻拦。

可卢苒蔚如今，深深明白其母的举动，选择成为其母，劝阻崔停清。

卢苒蔚说话声音有些虚浮：“久而久之，忘字心头绕，前缘一笑消。”

崔停清嘲讽一笑，“常言道：往事依稀浑似梦，都随风雨到心头。这种事情阿母知道，不是看开了久了就能淡忘的，而会浸入呼吸，密密麻麻地刺痛着我日后的一时一刻。”

“阿清。”崔思岑轻轻摇了摇崔停清的胳膊，转头又对崔伯长和卢苒蔚道：“阿父阿母常常教导我们以百姓之心为心，以国为重。阿清不过想像阿母阿父那般，为这个世界拓宽边界让所有的女娘有机会把道路越走越宽，而不是令女娘当官成为史书中的昙花一现。”

闻言，崔停清心底感激，反搂崔思岑的胳膊，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你们都说我年岁尚小，但我知晓自己要什么。趁着年轻，我偏要勉强，勾心斗角，头破血流亦要如此，不求如阿母般成为万千女娘敬仰之人，但求鼓励有心的女娘勇敢做出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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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女帝眉尾一挑，来了兴趣，“她当真如此说？”

卢苒蔚很是无奈，点点头，“她的慷慨陈词，臣一字不落，毫无修改。”

女帝笑了，回道：“那你还要阻拦她？”

“阻拦不住，只能任其发挥。”卢苒蔚有些头疼，“陛下，臣会好好看管她，不会误了陛下的计划。”

与此同时，崔停清站在大理寺门前，神清气爽地与枫和道别，开开心心前去报到。

报道之时，崔停清才发现，当时复试的所有人都在里面。他们被分为两组，崔停清和万意白各在一组，所有人都是未入流。前来分配任务的官员说了，大理寺丞的位置，只会从他们五人中选拔出来。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上本是亲和的神情立即变了，崔停清心中暗暗感叹，人性多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