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约定好的时间,崔停清没有看到熟悉的字迹,站在树下无言地等了片刻,直至县衙小吏前来盘问案发前后所有人的所作所为。
许是看到有县衙的人在,为了不打草惊蛇,今日不再挂红条吧。崔停清自我宽慰。
仵作写好验尸单,屁颠屁颠地去找崔停清,让她帮自己看看有什么遗漏之处。崔停清对验尸单所填内容十分熟悉,说得头头是道,自是被刘县令和拂尘住持听进去了。
傍晚,拂光为拂尘准备的马车正在后院门口等待着。拂尘换了身穿着,但仍瞧得出来她是个出家人。她交代几句话,由妙慧跟着上马车。
崔停清正愁着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带轮子的东西,阿澈神神秘秘地将崔停清拉到一旁,翻了墙。墙外两匹骏马正安静地吃着草,偶尔扫扫尾巴。
“你哪来的马?”崔停清边震惊边走往马的方向。
“那日上山前就准备好了马。”阿澈如常回道,“只是你没说要骑马,我便让人养在这处。”
她们一路跟着拂尘住持的马车,马车直至山下一处农舍小院前停下。为了不被发现,她们在马车停下之时,勒马停下,跳下马背,牵马而行。
农舍门口挂着两个照明用的灯笼,此时天空还亮。拂尘住持下了马车后,妙慧上前根据暗号节奏敲门。眨眼间,门被一个小厮打开,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
阿澈用轻功一跃,潜入院内打探。她发现院内并无特殊之处,主屋亮灯,门外无人看守。
学了一声鸟叫声,阿澈蹲在院子里的一处树木里,看着崔停清艰难爬墙。崔停清目测无人在外守着,暗暗猜测此处是他们金蝉脱壳之地。
果然,随着二人的搜索,在这个农舍的后院,发现两处车轨痕迹。猛然,一声呵斥惊得她们差点暴露。
“是谁!”一个提灯小厮朝着后院外空荡荡的地方喊了一声。
“到底是谁!”小厮壮胆再喊一声,“我可是看见你了,再不出来,我就要喊人了啊!”
在这个小厮的声音下,阿澈和崔停清悄然离去。牵到自己的马,追着地面上的车轨离去。
车轨在山路里清晰可见,一路指引崔停清阿澈前往县城。此时县城街道不再热闹,路过的马车鲜少,崔停清和阿澈顿时如同无头苍蝇,在县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无绝人之路。尼姑的穿着在县城的人群里很容易见到,崔停清和阿澈在一条巷子里见到一闪而过的身影,马不停蹄地追上去。
巷子七拐八绕,两人最终跟丢了。
翌日,还是约定的时间,崔停清仍是没有看到约好的红条,心知宇文柏出事了。她让阿澈给自己易容,易容成杜琦新妇的模样。交代阿澈一番后,她拿着樟州城富商赠予的小盒子,前去城西环东巷找到那人所说的贺家铺子。
城西环东巷的坊间里,有不少挂着贺家旗帜的铺子,崔停清随便进入一家店内,对着掌柜说:“你好,我来寻贺掌柜贺知凡。”
接待她的跑堂脸色一僵,转头看向自家掌柜。那个掌柜本是低头写字,闻言抬起头,却见崔停清递上一个代表贺家的小盒子。他打开盒子,瞧见里面是一枚小而精致的贺家令牌。
打量的目光在崔停清身上绕了数回,掌柜忽而挤出商人才有的虚假笑,道:“小娘子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跑堂很有眼力见,立即让崔停清到一旁坐下等待片刻。
约莫过了一刻钟,掌柜面色泛红,看得出来是来回奔跑过。他面有愧色,“小娘子实在对不住,我们大掌柜今日不在府上,你需要再等等。”
“无妨,我可以等。”崔停清在这里,没有谁可以找了。好在宇文柏信任她,告诉她,自己即将通过贺知凡打入樟州城内的腌臜之地。在离去之前,两人还对过口径。
“那劳烦小娘子前往二楼,我等命人前去通报大掌柜,大掌柜许是很快就会回来了。”
掌柜口中的大掌柜贺知凡正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宇文柏。他们在一处正堂里,地上还跪着一个腰板挺直的人,一旁还躺着一个脸色灰白的男子。
“杜七郎,跪在地上的这个人,可是你的人呢?”贺知凡咬牙切齿地问道。
宇文柏面露困惑,“贺儿郎,你说的这话,我怎么听不懂?”
“此人鬼鬼祟祟跟着你数日,还杀害我的手下,”贺知凡冷笑道,“你当真不知我说的是什么?”
“原来……贺二郎疑我!”宇文柏恍然大悟,气愤站起身,面色因生气泛红,“你我虽相处几日,但我做什么,你不瞧得清清楚楚,我何曾与此人接触过?”
正在两个人争执之时,一个小厮突然跑了进来,对着贺知凡身边的心腹褚时低语两句,褚时又附耳告知贺知凡。
贺知凡突然一笑,“这还不快快将其带来,让她与杜七郎相聚!”
听闻此言,宇文柏知道,自己两日没命人挂信号,崔停清循着踪迹就找来了。他担心崔停清卷进来,会伤及到她,但眼下无计可施。
“贺二郎的意思是——”宇文柏刻意一顿,没有把话说完。
“你这几日与我吃香喝辣的,将弟妹丢到一旁,能不让她起疑心吗?”贺知凡好似有个好心情,能和宇文柏谈笑风生。
不过宇文柏不敢掉以轻心,贺知凡一扫而过跪在地上那人的眼神,阴鸷狠辣,怕是有一计在心头。
崔停清很快就出现在这个院子里,天空乌云密布,让周围显得更加压抑。崔停清边走边观察院子里的诡异,更是好奇地探了眼躺地不起的人。
“这么热闹,贺掌柜是在处理家事吗?”崔停清露出温婉的笑容,说话嗓音轻柔,倒是打破室内的汹涌暗流。
旋即想到什么似的,她又紧接着道:“哎!不对,处理家事的话,怎么会让七郎在此处呢。”
宇文柏起身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带到自己所坐的位置,低声道:“莫要多言。”
贺知凡面上挂着笑,“来,弟妹瞧瞧,你可认得此人?”贺知凡指着跪在地上的人。
崔停清转过头仔细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他头发凌乱,面带伤痕,手被反绑。她对上这人的眼睛,觉得此人有些凶狠,吓得缩在宇文柏的怀里,埋头闷声回答贺知凡的话。
“这人长得这般凶狠,我怎会认得此人。”
贺知凡双眸从未在崔停清和宇文柏的身上挪开。宇文柏宽慰地轻拍崔停清的后背,“你平日胆子不是很大的吗?”
“那都是因为有你在身旁,才敢这般的呀。”崔停清抬起头,望向宇文柏。
两人对视含情脉脉,看得贺知凡心塞。
“罢了,此人害了我的弟兄,定让他吃些苦头。”贺知凡说话之时,飘来一阵阴飕飕的穿堂风。
崔停清立即从宇文柏怀里挣扎开,指着跪地上的人和躺着的人,问道“贺掌柜说的,可是他杀了这个人?”
“是啊。”
“可是……”崔停清欲言又止,犹豫地看向宇文柏。宇文柏一介商户的身份不能显露破案技能,但崔停清可以呀。
“有话直说。”贺知凡说道。
“她不过看了几本医书,自认为会看病,贺二郎当真不得。”宇文柏有意推辞,捏了捏崔停清气得鼓鼓的面颊,“乖,你回家后怎么闹都行,眼下这个事情不可乱来。”
贺知凡面色如常,“弟妹有这个才能,那就让她露一手。”
“跪地之人身形强壮,定是个武打之人,”崔停清边说边走往躺着的那个人身边,“可是这位死者,身上虽有伤口,但身上的血迹鲜少,定是些小伤口,不足以致命。”
“依你之见,我的弟兄是怎么死的?”贺知凡问道。
崔停清蹲下身子,从侧兜里掏出一个手帕,隔着手帕掀起死者的眼睑,再拈起死者的手,仔细看了看死者的手指甲。
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将素净的手帕放到死者的胸膛,她伸出一只拳头,往腹部压了又压,有些许回弹。
“此人的眼睑处有瘀斑,手指未呈发绀,腹部却如胀气般回弹,身上总是有一股若隐若现的旁的味道,这个味道就像……秋月金菊之味,我猜死者的死因是中毒而亡。
我在医书上看到过,天邺南边有个巫蛊部落,以研制药闻名,曾制作出一种名为金谷的毒。
中毒者在中毒死亡前十二个时辰,脾气变得暴躁,双眼猩红,总是腹部肿胀难忍。
死时举动亢奋,突然倒地不起,一命呜呼。死后,身上总能流出一股若隐若现的菊花味道。死后十二个时辰,死者身上会慢慢显现出如同盛开菊花的伤痕。
瞧这死者身体的反应,想来已死去十个时辰,如果贺掌柜不信我所言,可在四个时辰后,派人前来查看死者的身体,定然会在腹部、背部、手臂处和大腿处出现菊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