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司直行 第27章 片片凋零壹

“你随我一同回上都。”崔思岑红而媚的嘴唇一张一合，不容抗拒的眼神轻轻扫过崔停清。

崔停清没有想到，崔思岑的条件这么简单。她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有意委婉，“啊？这……”

“你可是有什么疑虑？”崔思岑询问道。

杏眼一转，崔停清微咬下唇，欲言又止，而后微微摇头，回应道：“没，没有。”

在崔思岑出手相助下，竹秀楼姑娘们的事情算是顺利解决。崔停清履行自己的诺言，随崔思岑回上都。

她心里的小算盘算得清清楚楚，明面上是由崔思岑带她回上都，实则上都那边大理寺司直选拔考试即将开始，再不去上都，时间就要来不及了。

正午阳光明媚，却带来一丝丝秋风。

县衙内，茶树花悄然露出白如指甲盖般大小的花/苞，偶有几朵经不住太阳的暴晒，竟无声无息地开了三两片花瓣，露出细嫩的花蕊。秋风吹过，带出一缕缕若隐若现的苦香味。

崔停清手里提着两个油纸包裹的东西，这是她排了一刻钟买上的猪肘子，是玉姑最爱吃的东西之一。

许县令正提笔不知写些什么，眼前忽然出现黑影，他才抬头。定睛一看，是崔停清提着东西笑嘻嘻地走来，他放下手中的笔，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崔停清“嘿嘿”笑了两声，将手里的东西放到桌面上，“这可是城中董家的猪肘子，我排了好久才买上的。”

目光瞟了眼静静等待的猪肘子，许县令心底一盘算，冷冷开口：“这么大分量，花了不少钱吧？”

“嗯呐！”崔停清点头。

许县令坐在椅子上不动身，双目落在崔停清略微不安悄悄拧着自己衣襟的手，“你要走了？”

崔停清猛地抬眼，对上许县令双眸。忽然发现，许县令面容慈祥，她努了努嘴，声音有些沙哑，半晌才说出话来：“啊，对。你和玉姑，注意身子安康。”

闻言，许县令眼睑垂下，目光落在玉姑早已准备好的锦盒上。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唯有窗外门外的风声，吹得茶花树沙沙作响。

“这个你拿着，是玉姑昨日为你求来的。”许县令指了指桌案上的锦盒。崔停清狐疑地顺着许县令的手望了眼锦盒，拿起锦盒打开，发现里面放置一块质地不算好的玉，形状圆润。

崔停清的鼻尖一酸一痛，双眼发热，泪水不自觉地蓄到眼眶里，“玉姑有心了，谢谢你们。”

据崔停清了解，许县令为官清廉，俸禄不多，玉姑虽做些小买卖，但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分别之时，能送上这块玉，定是他们舍下钱买来的。

“有什么好哭鼻子的，不是你自己选择去上都考什么大理寺司直吗？”许县令一脸嫌弃地说道，不等崔停清回话，催促她赶紧回家收拾东西去。

崔停清一步三回头，很是不舍，双目看到的许县令，还是一脸的嫌弃。

望着崔停清远去直至消失在拐角的身影，许县令再也忍不住红了双眼，叹息一声，伸出手擦拭自己的泪水。越想越难过，许县令索性跑回家里，寻玉姑要抱抱。

回去的路上，路过竹秀楼，崔停清顿下脚步，抬头看了眼竹秀楼，继而回去。

明日就启程出发，一从别后各天涯。

天蒙蒙亮，崔停清就被枫和喊起来。

众人收拾一番，早已天亮。

崔停清拎着自己的命根子——验尸用的工具，艰难地爬上马车，寻到一个位置坐下，便听到有人询问。

“这可是崔仵作的家？”

崔停清掀起车门帘子，探出脑袋，看到来者是驿站小吏，应声道：“你寻我可有何事？”

驿站小吏睁大双眼瞧了瞧崔停清，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像，确认后从衣袖里掏出个钱袋子，毕恭毕敬地站在马车下，“回崔仵作，小的是前来给你送赏银的。”

言罢，手中紧攥住钱袋子，向崔停清讨要证实她身份的东西。折腾了一会儿，那袋碎银才落到崔停清的手中。

原来这是破了无头男尸案的赏银。

崔思岑出来之际，瞧见远去的驿站小吏，双眼带着探究。崔停清面色不改，淡定自若地藏起自己的赏银。

日后在上都，少不了用钱的地方。崔停清暗暗思忖，腰板坐得笔直，目不斜视，看不到崔思岑眼里的疑惑。

这份精神抖擞，并不能维持多久。崔停清第一次坐马车，哪怕马车坐垫铺得柔软，也经不住颠簸。摇摇晃晃过了两个时辰，崔停清再也忍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数日后，崔停清身子才慢慢适应马车的颠簸。

崔停清有气无力地倚靠在枫和肩膀上，双眼无神地落在马车地板上，任由身子随马车晃动。百禾透过颠簸的车帘看到远处的天有些变化，伸出手掀起车帘，“大娘子，远处天就要黑下来了。我们已过馆驿几十里路，眼下折返回馆驿，怕是来不及了。”

崔思岑顺着百禾掀起的车帘望了望远处的天，红唇紧闭片刻，果断地说道：“下官道，往东十里，是西莲庵。我们去那处避避这场雨。”

百禾应声，钻出车外。

马车掉了个方向，下官道后直奔西莲庵。

众人刚到庵门前，下了马车，天空响起一道雷鸣。声音巨大，震得人心难受。百禾和枫和二人前去敲门，没过一会儿，出来一个身形瘦弱的小尼姑。

小尼姑环视一圈众人，“施主……”

百禾上前一步真诚说道：“这位小师父，我等前来避雨，还请小师父容我等入庵。”

小尼姑为难地回头，不知门内是有何人，只见她回过头时，脸上的为难消失殆尽，随即做出“请”的姿势，“还请施主们快快入内，这场大雨即将要来了。”

几人纷纷随这个小尼姑进入庵内。崔停清发现，踏入大门时，小尼姑身后并无他人。而远处的小路上，有一道身穿素净庵服的身影逐渐远去。

等几人刚到庵内大殿的屋檐下，被太阳晒得灼热的地面上砸下密密麻麻的雨点子。雨水溅入被烈日晒得不成样子的泥土里，激发出一股只有夏日下雨才会出现的味道。崔停清站在屋檐下，昂头望着形成水帘子的雨，山的那边劈下一道紫光，像是突然撕裂天际般。

崔思岑回头，拉住还在怔神的崔停清，白皙的面庞瞧不出一丝情绪，“下雨了，快进去。”

崔停清回过神，跟着崔思岑进去大殿。

穿过大殿，进入游廊，随小尼姑一直走，便到东侧的客堂。

小尼姑给崔停清等人安排了三间并排的房间，崔停清跟着崔思岑一同道谢。院墙外突然出现一道尖锐的叫骂声。

“好你个小贼，又进庵里偷东西！”

闻言，小尼姑面色略带尴尬，解释道：“这段时日，一直有不知从哪儿来的小偷，总跑到我们这里偷东西，屡教不改，师姐气急败坏才这般说，还请各位施主莫要见怪。你们先歇息会儿，我去给你们寻些吃食。”

“有劳小师父了。”百禾边说边送小尼姑出去，趁此机会了解一下庵里的情况。

崔停清环顾四周，红墙碧瓦，院内植物错落有致，种的皆是矮松与翠竹，绿意盎然，与红木门窗产生巨大色差，煞是好看。

她挑了间挨着院墙的屋子，带着枫和走进去。屋内的布置简单，崔停清推开屋内的窗户，发现正对着一个小湖，湖边垂柳婀娜多姿，湖面泛起一层层波浪。

枫和一脸惊喜，“我本以为此处不会与隔壁院子连通，却不想，开窗竟是另一番景色。”

“这个设计，倒是别致。”崔停清说道。

枫和应声，忙把崔停清推到一旁，将方才打开的那扇窗户关起来，语重心长说道：“小娘子，等雨停了，咱们再欣赏外面的景色。”

枫和边收拾边与崔停清闲聊，崔停清也没闲下来，与枫和一道收拾屋内的东西。终于能够躺在床上，崔停清深深叹一口气，闭上双眼感觉自己的身子还在随马车摇晃。

迷迷糊糊，崔停清感觉自己似梦似醒。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昏暗下来。崔停清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泛黄的烛光。她感觉脑袋一阵阵发沉，坐起身，想要说话，却发现嗓子喊不出话来，干渴难受。

她强撑着不舒服，下床倒了杯水喝下，这才缓解了嗓子的难受。

枫和在外间听到声音，进来后发现崔停清双颊泛着粉红，如同春日桃花，粉嫩嫩的，很是可爱。如今不是欣赏崔停清秀丽容貌的时候，她心急如焚地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崔停清。

“小娘子，你这是怎么了？”枫和边说，边将崔停清带到床边。

待崔停清坐稳后，她才伸手给崔停清探额。感受到额前的高温，枫和蹙眉，“有些发烫。小娘子你快躺下，你这是染上风寒导致发热了。”

崔停清无力，任由枫和给她忙前忙后。

“我这就去告诉大娘子，让大娘子请郎中来给你治病。”枫和掖了掖崔停清脖子下的被子，认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