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哈!”空旷的武馆内,是练武的声响此起彼伏,闭馆多日,李煞的师兄弟并未闲空着,照旧每日教徒弟习武。
周知棠倚在栏杆处,俯视着他们的比武,每一招每一式周知棠都能探出一二,从小大哥就让她跟着习武,不仅能强身健体,又能护身,依着大哥的说法是作为女子更应该学些防身的武艺。
看得入了迷,徐念深何时出现的她也并未知晓,还是他咳了两声,这才偏头望过去,平淡的问了一句,“徐大人。”
吃饭没吃两口就饱了,原来是急着看比武,徐念深禁不住看向她搭在栏杆上的手腕,仍就是空荡荡的,这次忍不住出声了,“还是没带上我送你的手链。”
周知棠垂眸,下意识蜷了蜷指尖,转了转手腕,扭头解释,“徐大人,我是要忙着办案的,带着手链恐怕不方便。”
徐念深无话可辩,毕竟她腰间可是一件佩饰都没有系着,简单的装扮,头上只用一支翡翠簪子将头发束起,三千青丝聚拢垂落在肩背,干脆利落,张扬洒脱,又紧着一套寻常的捕快衣裳穿着。
倒是英姿飒爽,别有一番江湖气息的滋味。
“那我平日里也未曾见你戴着。”徐念深想到在家中休闲时,无论是用膳还是看书,亦或是闲赏花香等都未曾见过她戴那条海棠手链。
周知棠看那底下的比武又结束了一局,这才侧身,面对面瞧着徐念深,双眼微眯,沉思好一会儿,抱臂而问,“徐大人,你没事吧?”
徐念深双手负于身后,那一袭文武袖将他挺拔魁梧的身姿勾勒得异常完美,消瘦的脸庞让下颌线显得越发流畅,摇头之际,精致俊俏的五官,少年的意气风发和自信张扬就扑面而来。
周知棠这才想起他左不过是最年轻的将军,又是最年轻的大理寺卿,不似上一任告老还乡的大理寺卿,完全是不一样的景况,可这幅神态怎么就和最初见到他的有了别样的感觉呢!
徐念深任凭她打量,这会才出声,“我有事,我挺想控告你的,为何从未收到你送给我的礼物?”
哪有人上赶着让人送礼物的,周知棠抬手摸了摸鼻尖,小心翼翼询问,“你生辰日到了?”
“你连我生辰日都不知晓?”徐念深反问,歪了歪脖颈,又气又无奈,“我记得我可是告诉过你的。”
周知棠察觉到他的三分失落,话赶话就跟着秃噜出口,“徐大人,你想要收礼物那不是唾手可得。”就算自己不收,也还是会有人上赶着送过来的。
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有。
“周知棠,我挺好奇,你脑袋里装着到底是什么东西,有时候直来直去的挺让人招架不住,人情世故上,还真要跟顾少卿多学学。”徐念深靠在那栏杆上,单脚屈起,想着她是周家的姑娘,却和她的姐姐完全是两种性子。
周知棠抿唇,一语不发,脚步抬起,擦身而过。
徐念深立马又跟了上前,小心翼翼询问,“生气了?”
周知棠轻呵一声,走廊尽头,呼救的嗓音就传了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知晓是汪威出现了,倏的就直奔而去。
——
铺面门前。
视线落进屋内,就可看到里面扎的纸人,还有各式各样的香火纸钱,各式各样烧给死者的衣裳鞋子。
“你真不进去?你确定不进去?”沈倾倾再次询问,双手忍不住叉腰,“那你还接这个任务,顾少卿,你这不是自作孽吗?”
顾景淮深呼吸了许久,这心绪也调整好久,却仍就一无效果,双手紧紧拽着那沈倾倾的衣袖。
他也想不通,没见着实物倒还没那么害怕,如今见到了,从脚底板透彻的凉意和恐惧延伸到脑袋里,咽了咽喉咙,他脚步轻轻挪动,“夫人,不是不进去,是容许我缓缓。”
“师父,等一下顾少卿吧,反正也确定是这一家了,他们逃不掉的,更何况师公是为了你才选着来查铺面的。”小六在沈倾倾耳畔低声解释。
沈倾倾眼神斜睨而来,“小六,什么叫为了别人,这种无端的牺牲就是自我感动,你以后可别这样对女孩,会给别人造成负担的,若是在狼心狗肺些,把这不好的后果怪罪到女子身上,那便就是一出悲剧了,更不该谈什么“为了你”。”
顾景淮重重点头,“我夫人说得对,小六,好好跟你师傅学。”
小六抿唇,实属不该掺和夫妻间的事情,“嗯嗯,那顾少卿,我们是不是可以进去了?查案要紧。”
回旋镖落到自己身上了,顾景淮顺势搂着她的胳膊,“进进进,这就进去。”
沈倾倾左手被他紧紧搂着,挣脱不开,右手落在他的头顶上,象征性安慰一番,“乖,你若是害怕就跟在我身后,我的左手要麻了。”
话落,顾景淮松手,跟在她身后,大着胆子迈过那门槛,那些扎好的纸人身高不一,环顾一圈,幸而这铺面老板没给那些纸人点上眼睛。
沈倾倾倒是对这些甚不在意,更别说害怕,小的时候就目睹父母亲的葬礼,这些纸扎都是对亲人的思念,寄托对亲人的一份恩情。
和那老板简单寒暄两句,听出这三人可不是来买纸扎的,语气有些许不耐,“这位姑娘,若是想要逛街,应当到别处闲逛去,看些衣裳首饰什么的才是正理,你来我这铺面算什么?”
“老板,我听闻你前些日子可是做了一大笔的生意,给五十具骷髅一个容身之处。”沈倾倾直言道。
“姑娘,可别听些捕风捉影的事情。”那老板镇定回应,一手撑在桌面上,另一手快速滑动着算盘,轻轻往前一推。
沈倾倾看到了这暗示,佯装看不到,顾景淮直接将算盘推回原位,“捕风捉影倒不是,主要是那些抬着骷髅架子的帮手告诉我们的,就在你这铺面。”
“你们究竟想知晓什么?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百姓,不曾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指尖一弯,狠狠敲了敲桌面,“更何况我是干这行的,相信恶有恶报,若是不做善事,死后是要下地狱的,不信你往后看,那么多纸人都在盯着我的良心呢。”
顾景淮哪里敢往后面看,重重点头,“我信,我们也只是想问你一些事情,那跟你合作的人是谁?长什么样?”
“合作的人,男的,年龄看着比你大,只是钱财来往的疏浅关系,我不认识他。”那老板回道,语气有些急促,就怕顾客的事情牵扯到他身上。
“是不是长这样?”沈倾倾示意小六将画像打开。
那老板凑近了瞧,好一会儿,合掌一拍,“对对对,像,很像,这画像画得清秀了些,真人还是要多一些凶相的。”
那就对了,这画像是李贤的画像,三人这一猜想又尝试,果真如此。
这汪威和李贤很可能是亲兄弟,得到答案,顾景淮没多逗留这铺面,撒腿就跑,沈倾倾跟在后头,见他衣裳沁出了汗水,捏着手帕轻轻擦拭他额前的密汗。
顾景淮,为什么那么害怕这东西?
小六抱着画像,完全不尴尬的站在旁边,双眼直愣愣的看着他们的互动,早已经是见怪不怪,又坦然的聊起了案子,“师傅,这汪威和李贤是亲兄弟的话,那他针对李煞应该是为了报仇,意思是李煞和李贤之间肯定是有渊源的,”又恍然大悟斗胆猜测一番,“师傅,这李贤该不会就是被他的师兄害死的吧!”
不怪小六会如此猜测,查的案子多了,什么狗血出人意料的事情没见过,人间的爱恨情仇交织是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是为权为钱就是为了爱。
“不到真相的那一刻,一切皆有可能。”顾景淮回话,一番享受沈倾倾的贴心照顾。
如今没有了之前那番别扭,倒是有些熟络了。
——
周府。
两人离得远远的,之间散发的氛围带着杀气,煞气,沉重的戾气,都极力忍着不去看对方,又泄气般的将东西放个叮咚响,门窗衣柜狠狠砸出个响声。
“季绥,帮我告诉你家主子,这东西不用就拿走,什么东西都忘榻上扔,到底还有没有规矩了。”周知棠怒火直冲,想到刚才在捉拿那汪威时,徐念深那猪队友的表现,心里就来气,扯着他的外衣就往地上扔去。
徐念深自是不甘示弱,想到刚才她勇猛直冲,完全不懂策略的就猛冲直撞,丝毫不顾及自身安危,“夏竹,告诉你家夫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先过一遍脑子,捉拿敌人是要靠谋略的,直接冲上去来个鱼死网破不是最佳解法。”
周知棠听到他的嘲讽,冷冷一哼,转身就大步迈去,停在他面前,高扬起下巴,眉头一横,又看向他旁边的季绥,“季绥,告诉你家主子,策略是在行动之前的,捉拿犯人时,犹豫一秒就很可能让对方逃脱,我若是不追击上前,他就跃窗而逃了,我若是不出手及时,那李煞的小命就不保了。”
徐念深紧盯她的眼眸,那露出的凶狠快要把自己给烧了,“夏竹,告诉你家夫人,跃窗而逃?四处都埋伏着我们大理寺的人,他能逃去何处,你猛冲上前,手中的剑都被击飞了,他的剑要是刺准了你,恐怕你的小命先不保了。”
站在旁边的两人茫然无措,看着两人怒气冲冲的对线,好端端的出门,不过一天的时间,怎么就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但从只言片语中知晓,这是在捉拿凶手时配合不当出现了分歧,差点放跑了凶手。
周知棠捞起桌面上的茶水,狠狠一灌,手背擦掉嘴角的水渍,继续开战,“季绥,告诉你家主子,我的武功还不至于弱到不能自保,倒是提醒你家主子,这捉拿凶手和上战场杀敌都一样,迟疑一秒,都是对自己生命的威胁,拼命的时候,靠的不仅是武力,还有谁快,动作慢的很可能就要去见阎王了。”
徐念深也吵得是口干舌燥,端起那茶壶,却没见那茶壶出水,又狠狠放下。
周知棠乐了,闷笑出声,“季绥,看到没,动作慢的就没水喝了,去给你主子打一壶新的来。”
“不必了,这茶水是隔夜的,当心肚子着凉,夏竹,看到没,有时候以退为进就是一种获得,我等下就能喝到热乎的茶水了。”徐念深反驳,挑衅的眼神望去,眉头一挑。
这嘚瑟的神情让周知棠深深的看他不爽,欠揍了些。
季绥和夏竹压根就不想挪动脚步,还想看这出戏,但不想听大道理。
这边是波涛汹涌,顾府就是岁月静好。
沈倾倾无聊的坐在院子中,单手托腮,另一手抛弄着骰子,“羽亮,打听到我兄长回来的消息了吗?”
“夫人,还没有确切回家的消息。”
指尖屈起,沈倾倾放下骰子,指尖轻点了点茶水,无聊的在桌面上画着圈圈,那解蛊的药一天不到,她根本就无力干其它的事情。
暴风雨前的发生是宁静的,羽阳过来了,“夫人,老爷和老夫人说今晚上过来府上用膳。”
“哦,让厨房准备膳食。”沈倾倾道,又猛地转头,“这件事顾少卿知道了吗,他们有没有说来府上是为何事?”
就怕些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沈倾倾紧张情绪冒出来了。
“主子也是刚知道的,也让人去准备膳食了。”
至于为何到来,还是为着子嗣的事情。
“臭小子,总是不愿意回府和家人团聚,你大理寺能有多忙。”顾父到的第一步,便是一如既往的对顾景淮指点一番。
沈倾倾早已经忘记了如何和顾景淮相处,眼下坐在他旁边,夹菜来夹菜去,好不自在。
顾母看着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相处,好生奇怪,“倾倾呀,你不用管他吃什么,你自己吃高兴足矣,别伺候得太尽心,身体会劳累,这一累,子嗣就来得慢。”
“我知道的,多谢母亲提点。”沈倾倾柔声回,也不夹菜了,低头自个小口吃饭。
“母亲,既然提到此事,我正要说呢,儿子前些日子去找人算了一卦,说是近些年,我们还不能要孩子,免得对我的仕途发展不利。”
“真的假的,莫不是诓骗我们!”父亲自然是不相信,警觉的看着儿子,知晓他不是个安分的主子。
“儿子所言句句所实,男子汉大丈夫,应当立足天下,为百姓立安,儿子任大理寺少卿,自是有一番责任要担当,晚些时候要孩子也不晚,父亲,事关仕途,儿子不能不谨慎。”顾景淮一本正经,神色严肃,很难让人不信服。
顾母将信将疑,离开之际以要些点心为由支开了沈倾倾,忍不住拉了拉儿子问个明白,“怎么回事,那些话该是你说出口的吗?是不是和你夫人吵架了?”
“没有,我们感情甜如蜜,怎会吵架呢!”
“是嘛,往日里他怎么会对你如此热情,你就带着她演吧,什么时候给我演出一个孙子来!”
“母亲,你不是已经有孙子孙女了吗?”
“那你的呢,总不能你这支要断了血脉吧!”
“我不是说了吗,这年头要孩子同我八字相冲。”
父亲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抬手就是一劈,“你最好不是胡说八道,否则卸了你双腿,再割了你舌头。”
这股麻痛瞬间从肩传至了全身。
顾景淮忍痛,许久不见,他这老父亲力气大了不止一番。
顾母啧声,当即心疼儿子了,“哪有父亲对自己儿子行这惩罚的,虎毒还不食子,我相信儿子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