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抬起头,一滴泪刚好淌过眼角,滑到下颌。
她没管,只呆呆地望着那个人。
眼前的少年眼波流转,手中拿了一枝花,穿着鸦青色长袄,显得有些清艳,正一脸笑意望着自己。这微微上挑的眼梢、艳丽的面容,不是那位世子,还能是谁?
就是遇见他之后,大人便不理自己了,还、还说出那些话。
阿梨不喜如此轻佻的人。
她吸了吸鼻子,依着礼数问好,便要离开。
“诶,别走啊。”手腕被人握住。
阿梨心中正烦闷,此刻被桎梏,很是用力地挣开,倒是把人狼狈地摔在了雪地上。
地上湿漉漉的,世子估计也没预料到,愣了一番。
阿梨也愣了,赶紧把人扶起来。毕竟这是贵人,若有个什么伤,自己还得受罚。心中暗暗恼自己:这么用力作甚。
她怂了,缩着肩膀准备承受怒火。
却只听世子笑了一声,拍拍身上的雪水,丝毫没有介意,接着颇为好奇地问她:“你方才在哭什么?”
这种事怎么可能告诉他?阿梨虽愧疚把人摔了,但仍不语,只摇头。
世子勾起嘴角:“你不说我也知道。”
她从国师府的方向而来,方才应该见了顾崇玉。
看她眼睛都哭得通红,定是少女芳心未艾,而郎君无情,这种戏码,他见多了。
虽然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和阿梨此刻的状况相符。
“他有什么好。你不如跟我玩。”听了这话,阿梨心里麻麻地疼,坚定地拒绝:才不和你玩。
虽然国师大人说不想和自己见面,但她仍下意识按着大人说的做。大人说过,离这位世子远一点。
见世子没有其他事要讲,并摸着下巴沉思,她干巴巴行了一礼离开。
却没看见身后的少年,虽仍笑,眼里没有任何温度,还带了些许疑惑。
·
阿梨觉得定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让大人不喜了,才会让自己走。
可也不好意思再回头去问是为什么。
那日她拉了大人的衣袖问,大人不也没回答么?
她就像鹌鹑,怂成一团,被恼后再也不敢言语,默默悲伤,把难过沉淀在心里。
这两日休息,她独自在房中练字,认真临摹着字帖,她的字,已经能和字帖上的有五分相似。
揉揉发酸的手腕,阿梨露出小小的笑容,却很快变得苦涩,又开始垂头丧气。
这字帖,还是国师大人亲手作的呢。
上面的字温润清隽,透着柔和之感。这是公主殿下见了,亲口说的。
殿下还说,可惜字没有过多感情,仿佛被打磨好的物件,没有棱角。“见字如见人,这人是真的没有棱角么?”她曾听殿下好奇道。
阿梨是不懂这些的。她只知道大人的字很好看,只希望能够同大人一般写得好看。
可是如今……见了这字帖,就心里发闷。
叹了口气,她出门,又行到碧水湖旁。此时湖面一片清澈,虽没有结冰,但从桥上看,已经望不到鲜活的鱼。
连鱼儿也被寒意冻得沉到水底了么。阿梨双手搭在白玉栏杆上,盯着湖面,不想再走。
“好巧。”一双狐狸眼,竟又是那位世子爷。
阿梨小声嘀咕着:“你没有别的事做么,怎么总遇到。当世子问她在嘀咕什么,她又闭嘴了。
“你为何拿我当蛇蝎,避之不及?”世子变得认真,带了审视的味道问。
阿梨否认三连:我没有、我不是、你胡说。
到底有没有,彼此都清楚。
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两人皆转头去看。
怀中捧着小巧精致的暖炉,身着流烟紫袄裙,肩上是一件雪白银狐绒毛披风,言笑晏晏,是许久不见的欣宁小姐!
偶尔会在国师府遇见来探望朋友的欣宁小姐,她对阿梨还是不错的,还会送好吃的点心。
阿梨只是初遇她时心里郁郁,把自己同她比,后来便不再如此,欣宁小姐这般好,自己哪里能比呢。
那会儿国师大人对自己说,花有百色,自己也是一朵盛开后便惊艳满园的花,不过现在是骨朵罢了。
还说欣宁小姐是他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见到欣宁小姐,阿梨原本还有些欣喜。
可她发现,欣宁小姐的身后,身量高挑修长,清俊温柔,如天边冷冷圆月的,那是国师大人。
他们是一同出来散步赏景么?
眼前有一只手来回晃动,意图吸引阿梨的注意,可阿梨挪到一旁,没有理会世子,眼睛都不眨地望着那边。
大人还是很温柔啊。阿梨看着顾崇玉。
对方今日依旧衣着素净,手里拿着佛珠,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薄唇微勾,正耐心听着欣宁小姐有些兴奋地说话。
从前,她也曾这般,大人也会笑着聆听,还倒茶给自己,替自己剥葡萄桂圆。
她就这样看着,看着,眼睛发酸。要掉泪了。
裹挟着雪花的风,真冷。
“别看了。” 一旁的世子道,“在这儿看有什么用?”
他语气诱惑:“顾崇玉可不是什么良人,你不如换个人喜欢,比如,我?”
阿梨收回视线,低低道:“我要回去了。又想再看一眼。
这一眼,可把她惊了。
欣欣欣、欣宁小姐居然把脑袋凑过去,然后国师大人也!
大人也低头凑过去,两人脸挨一块儿了!
亲了!
阿梨捂住脸,不敢相信!
佛爷爷,老天爷。你为什么要捉弄我呢?
她这会儿倒没哭,但震惊之后,便是内心空洞洞的。
果然如此么。大人,说不要再同我联系,难道是因为和欣宁小姐?
是了。欣宁小姐是侯爵之女,名满皇城,貌美有才华,哪里是自己能比的。
可你不是说,不会牵扯进儿女情长、喜欢不喜欢的事里了么?
国师大人好像发现了自己,微微诧异,接着踏了一步,像是要朝自己而来。
阿梨赶紧撇下世子,匆匆跑了。
开什么玩笑,阿梨表示,我也是要面子的呀。
留下“被认为亲了”的沈欣宁和顾崇玉,以及世子一枚。
……
“唉——”
“第二十五次叹气。”
陶如菲悄悄计数,戳戳一旁正查看典籍出处的张芸。
张芸无语了。你总盯着蒋司籍干什么?
“你,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陶如菲迫切地需要张芸的共鸣!她真的很好奇这位司籍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导致一个上午叹气了二十五次!不,也许还会有更多次。
“二十六。”眼看着阿梨记录着名册的同时又即将开口,陶如菲立马报数。
然而让她失望了。阿梨并没有继续叹气,这日上午只会有二十五次。阿梨开口说的是:“什么时辰了,能用午膳了不?”
化悲伤为食欲!阿梨用决定吃东西让自己缓缓,不要再回忆当时的画面。
陶如菲和张芸同时点头,心里想,蒋司籍定是遇到了烦心事儿。
见阿梨默默提着食盒远去,陶如菲笑道:“我还以为她会茶饭不思呢,还是会肚子饿嘛。”
“人活着,自然要如此。”张芸仿佛话里有话,“你也一样。”陶如菲愣了一下,沉默。
阿梨打算回自己的屋子用饭,却在门口遇见了一个女官。那女官面色严肃道:“可是蒋司籍?司仪局外有人找,你且快去吧。”同时腹诽:这蒋司籍是什么来头,还能让那等大人物亲自找。
阿梨呆愣愣地应了,放下食盒,向外走去。
她一眼就望见了那人,顿时停住步伐,想要退缩。
“阿梨。”听得来人沉声叫住自己,阿梨就走不动路了。
她见对方漆黑的眸望着自己,不由得叫了一声:“国师……大人。”
不是说不要见面了?为何来找自己呀?
顾崇玉心情也是异常复杂。他对阿梨说那番话后也很难受,但想起过去种种,又觉得自己是正确的。只默默在夜里念着,小丫头哭了吗,今天她又如何呢,在司仪局顺利吗……
想看到她灿烂的笑容,清澈的杏眸,还有颊边可爱的梨涡。
本以为自己从今以后,暗中叫人保护着阿梨,自己悄悄关注着便够了。
那日好友来找自己,见自己状态不佳,硬是要拉出去散心。
他便在那个时候,再次见到了小丫头。强自平静的心,又波动起来。
阿梨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儿,闷声道:“大人有什么事?”
顾崇玉回神,看着面前的人。他轻声道:“那日我和沈欣宁……”便见小丫头捂住耳朵,不禁停住话语。
不想听!阿梨咬唇,难道大人是来亲自告诉我这个消息的吗?即便有了猜测,可她不愿从大人口中听到。
顾崇玉:???
他以为小丫头是闹脾气,也理解,看着她有些泛红的脸颊,颤动的睫毛,伸手去揉她的头发。
两人愣住。阿梨心里像是有蚂蚁在啃噬,痒痒麻麻,还带着酸。又说不要我了,又要如此,大人到底要做什么。
便听大人道:“别和那个人再来往。”想了想才意识到是说的世子。
原来是来说这个的么。她顿时觉得心里酸涩,问他:“大人还要说什么吗,没有,我就告退了。”
“他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阿梨,听话。”顾崇玉本就是因为那人才决定远离阿梨,如今见小丫头反而和那人越走越近,开始思考自己的做法对错。
那人跟花蝴蝶似的,指不定就把阿梨拐跑了,到时候想要保护她的念头,不就废了吗。
一句轻柔的“听话”,反而激起阿梨的怒火。
阿梨不听话么?我很听话呀。
自从遇到那世子,大人就怪怪的,先是不要我了,再是和欣宁小姐那般,最后又跑来同自己说这话。让自己听话?
我听话了,大人还会回来么?
她的眼泪这两日总止不住。沉溺于大人的温柔中,又难过于他的坚决,大人为何总是扰乱我的心呢?
顾崇玉还要说话,见小丫头哭了,心道果然,不免心疼,上前拉过她,轻柔地替她拭去泪珠。
“别哭了。”他道,“你只要记住离他远些。”
阿梨眼睛亮了一瞬,见他不言,问道:“我离他远些,然后呢?”
顾崇玉犯了一个让他后悔的错误。
他道:“我会护着你,你好好做司籍,好好长大,若是有良人……”他顿了顿道,“若是日后想嫁人了,我也定会替你找到合心意的。”
即便不能在一起,也想你过得好。
阿梨顿时就没控制住,即便面前的人是国师大人,她也再忍不了了。
她愤愤踩了顾崇玉一脚,转身就要走,也不理会对方闷哼了一声,以及因疼痛而皱起的眉。
一会儿说喜欢,一会儿说不喜欢。一会儿又来找我,说会护着自己,还要替自己找什么良人?!
“我才不找什么良人,大人也不必担心我,只管同欣宁小姐好好的便是了。”
顾崇玉忍住疼痛,不解道:“什么同她……”他想了想,明白了,“我那日并不是……”
不听不听!阿梨不想听!
小丫头瞪着眼睛,因激动而红润的脸颊鼓起,像一只炸毛的猫咪,叉着腰道:“大人要亲欣宁小姐,阿梨管不着,阿梨要做什么,大人也不必操劳。”
他为自己确实操劳了不少,如今还到了要担心自己嫁人的事,阿梨承受不了。
顾崇玉见人跑得飞快,同时脚背又是一阵疼,不由得望着她的背影苦笑。
小丫头力气果然大。
阿梨一肚子怒火,“砰”地用力关上门。
大冬天的喝冷茶也无法平息怒火。
不理他了!我一定不理他了!
阿梨表示:我生气了!超凶!
作者表示,男主作死啊……
顾崇玉的性格缺陷此刻也有些表现出来,小天使们发现了吗?感情方面还没有很好的处理能力。
后面会被女主治愈哒!也可以说是,调教?
顾崇玉:别以后了,现在就治愈我吧。都是你,害得阿梨都不笑了!
阿梨:哼╯^╰!生气!我在生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6章 阿梨生气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