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芸从外头抱进来两盆海棠,一簇簇明霞般艳丽,倒是赏心悦目。
见张芸脸上带了笑,小心地摆放着,陶如菲放下手中的活儿,小声哼道:“也难为她还惦记着你,早干嘛去了,现在假惺惺。”
这花儿是曾和她们一同共事的姐妹送的,当初和她们二人感情极好。但阮司籍提了她俩出去时,那人一声不吭,事后才找来哭诉,说身不得已,不敢招惹阮司籍。
陶如菲对此嗤之以鼻,但张芸却原谅了,两人依旧来往。
她的话有些尖锐,却丝毫没能影响张芸的愉悦心情。张芸拨弄着那团胭脂色海棠,来回打量,喜滋滋问阿梨:“蒋司籍快看,这花儿好看不?”
“好看。”阿梨有气无力道,懒懒地趴在桌上,一本典籍摊开盖在头顶,遮蔽阳光。
这夸赞纯粹是敷衍。
她们这儿极少有人来。阿梨很认真地将所有名册典籍清点记录完毕后,竟无事可做。
她原本想将所有心思放到自己的职位上,可活儿都做完了,上头又不安排新任务,真真是无聊得很。
还时不时想起那人,让她的心泛起涟漪。
想起檀香袅袅的佛堂里,他眉目如画,笑意浅浅,宛如谪仙;想起他趴在窗前,一身素净,风华无双;想起他手把手教自己写字,掌心温暖;想起他教自己念书,认真俊朗的侧脸……
曾经有多心喜,如今就有多难受。
嫁人嫁人,谁要嫁人了?阿梨想起来就气。
“啊!!!”
尖叫声将她惊起,阿梨愣住。只见陶如菲跳着脚,飞一般扑到桌上去,那叫一个迅速,还指着地上哆哆嗦嗦。
张芸停止了拨弄花朵的动作,顺着陶如菲手指的方向望,也煞白了脸。
怎么了?!阿梨奇怪地站起来,走到陶如菲身边。
这才发现,在陶如菲的桌子底下,有条绿得发亮,浑身通透的蛇。那蛇也许是被陶如菲吓着了,盘成一团,却支起身子,脑袋往上看。
“别动!”张芸见阿梨靠近,小声道。小姑娘若是因为害怕再像如菲一般惊慌失措,可就真的会把蛇激得咬人。
这应该是条毒蛇,可是司仪局道路平坦,周边植被不多,也没有湖,甚至没有假山石洞,哪儿来的毒蛇?
阿梨正心情不好,见了这蛇,伸手就要去抓。
你这个瓜孩子!!!
张芸急了,往阿梨这边奔,陶如菲也不敢置信,瞪大双眼,吐出一句“不要!”
可是阿梨的速度更快,眼看她就要碰着蛇头,二人不约而同闭了眼。
阿梨见蛇的情绪还算平稳,从后方往它的脑袋上拍去。
“啪!”一手拍蛇,一手迅速捏住三寸之地,把这条蛇拎起来了。
那蛇已然被拍晕,在阿梨手中一动不动。
张芸和陶如菲对视,前者松了一口气,后者不禁“哈”了声,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快速跳动。
“你把它……弄死了?”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凶残吗,陶如菲拍着胸口道。
“没有呀。”也是一条命,况且这条蛇看起来不像是野生的,阿梨经历了许多后谨慎了些,只把蛇拍晕再处置。
“确实不太像野生的。”张芸打量着阿梨手中的蛇,看起来像是有毒的青蛇,但被养得油光水滑,后宫里也有贵人喜欢养奇奇怪怪的宠物,指不定就是从哪儿爬出来的。
“但不应该爬这么远吧,妃嫔住的地儿可不在这附近。”陶如菲疑惑道。
总之,三人先去报告给了陈司仪,很快便有人将蛇带走,具体如何处置不得而知。
陶如菲见阿梨若无其事地走在前面,小声对好友嘀咕道:“没想到她胆子还挺大。”不由得对这位空降的司籍有所改观。
看那蛇,再用力些,头都要被拍扁了。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危险的事。张芸想着待会儿提醒阿梨一番,下次切勿如此冲动。
身边却走过几人,经过时还道:“这就是报应,有的人品行不端,连毒蛇也要来咬一口。”
“就是,不然那蛇怎么不来咱们处,偏偏去了那破地方。”
“我倒要看看她们三个能有什么功绩,月末考评怕是要哭鼻子。”
“……”
太过分了!陶如菲捏紧拳头,被张芸按住肩,愤愤盯着前面几人。
“不就是考评吗,咱们就做出点儿成绩给她们看!”
……
又是无聊的一日。阿梨想着,也就白日的毒蛇事件有些波折,其余的还是该吃吃该喝喝,看看典籍,整理整理,时间就过去了。
她准备回房歇息,却遇到了陈司仪。
陈司仪提着灯笼走在后头,前头的,则是让她念着又气着的顾崇玉。
“……司仪好。”阿梨低头匆匆行礼,急急地向前走。
陈司仪不解地望着走远的阿梨,想起身边的这位好像同那个姑娘有些关系,小心转过脑袋看了眼。
男人紧抿唇瓣,一贯的淡笑不再,长长的睫毛因灯笼的光,在眼底投下阴影。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为了化解,陈司仪笑道:“年轻就是有活力,方才那蒋司籍,平日做事还挺认真的。”
顾崇玉不语。是啊,她做事自然认真,看来在这里适应得不错。
冬日的祭祀大典需要开始筹备,他来这儿虽抱了看看阿梨的心思,更多的是为了和司仪局商量相关事宜。
找别的人传达,他不放心,毕竟他的师父,不就是因为在这方面的疏忽,招致祸端么。
陈司仪还在聊:“不愧是立了功,连大人您和公主殿下都青睐的人。这不,今日那条竹叶青,她徒手就收拾得服服帖帖。”
竹叶青?顾崇玉皱眉,停住脚步,截断了陈司仪的话。
“怎么回事?”
陈司仪心里“哎呀”了声,才想起国师还不知情。到底要不要说呢,他会不会怪罪司仪局看管不当,把毒蛇放进来?毕竟国师可是在太后娘娘、陛下那儿极有脸面的人物。
管他呢,咱是皇后娘娘的人。想着皇后又起势了,陈司仪不怕了:“也没啥,就今日蒋司籍……”
·
阿梨回到房间,兀自发神,等油灯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才赶紧拨了拨。
好久没练字了。她掏出字帖,细细欣赏一阵,还是塞回抽屉里。可不练吧,感觉最近的字丑了。
想了想,还是又拿出来。
她还没达到能脱离字帖的地步,念着对人不对物,坐于桌前,挽起袖子就准备写。
“你忘记磨墨了。”有人提醒道。
对哦。阿梨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觉得自己真傻。想要感谢好心提醒的人,惊觉不对。
窗外没见着有人,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这么晚,谁会没事在自己房间外?
听着倒像国师大人的。但阿梨摇头,国师大人方才不是还和陈司仪一块儿么。这几天都没来找自己,这时候应当也不会。
忽然还有些苦涩之感。她踮起脚尖,轻声道:“谁呀?”
“我。”低沉的男声回答。
真真真……真是国师大人的声音!
阿梨顿时就下意识想伸手开门,但伸到一半便停住。
外头的风呼呼作响,夜色浓得仿佛写字用的墨汁,阿梨想,会不会是鬼魅扮成大人的模样?
娘亲曾抱着她讲故事,说是晚上会有鬼魅假扮熟悉的人,等自己信了,便附身到身上,以自己的身份生活。
那会儿自己还哭哭啼啼道,不要被附身,害怕鬼魅变成自己后,便对娘不好。
平日阿梨是不会想这些的,也许今日有些脆弱,也许是抗拒,也许是不敢信,总之,她拒绝了开门,再次道:“你、你是谁?”
外头不说话了。只听得风声吹动树叶的声响。
阿梨的手还伸在空中,心里失落。她转身打算继续练字,便见房间内已然立了个人!
惊诧只是一瞬间,她很快认出那是国师大人。她瞪大了圆眼,“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出啥。
温吞的手段对顾崇玉来说还是不合适。顾崇玉在门外等了片刻,听小丫头问话,却不给自己开门,干脆从窗户翻了进来。
前一阵,他意识到阿梨误会了自己和沈欣宁的关系,想要解释,可又觉得不必解释,毕竟不是说好要和小丫头保持距离么。
但心里便存了事。他去给太后念经,明明觉得自己和过去一样,可太后娘娘眼神犀利,直问他有什么心事。
“你还能瞒得住我?”太后原本闭目听经,睁眼笑道:“你这孩子,看起来波澜不惊,实际上……”
太后放下佛珠:“平日里看不出情绪,可念经是需要平心静气,凝神、用心,一切波动都会浮现。”
顾崇玉便低头认错,承认自己心不静。他本就只是半个佛门弟子,太后没有追究,只让他因从哪儿起,便从哪儿结果。
强忍着没在遇到陈司仪时打听阿梨的事儿,却在听到那蛇时,再也无法遏制想见小丫头的心。
是啊,当初既然有了因,为什么不把果种下去?
他垂眸,抬起时便带了笑,一派的温柔缱绻:“阿梨过来,让我看看你。”
这种温柔是阿梨熟悉的,眷恋的,此刻却不愿接触。她不过去,国师大人便自己过来。
油灯燃了许久,阿梨昨日便忘记添油,此刻终于只有微弱的光芒,使得半开的窗投进的月光得以明晰。
国师大人一步一步,踏着月色而来,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自己的心上。眼前这个男人一身白衣,向着自己伸手。
阿梨的后背抵到了门上,她不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国师大人。想生气,见到了人又狠不下心推开,只有一腔的委屈。
直到陷入宽厚的,温暖的怀抱。
“即便你厉害,可徒手捉毒蛇仍是危险的,下次莫要在冲动了。”国师大人一手将她的头埋进怀中,一手搂住她的腰,声音轻柔又充斥着关心。
国师大人才厉害呢……阿梨的眼睛酸涩,原本告诫过自己不能哭,可仍忍不住掉泪,沾湿了对方的衣衫。
怀中人肩头耸动,哭得一抽一抽,加之今晚他穿得薄,很容易感受到胸前湿意。因此虽阿梨的抽泣声很小,顾崇玉还是知晓了,小丫头在哭。
又把人弄哭了。顾崇玉很是愧疚,已经把人弄哭了几次。不是说要护着她么?
他把阿梨的小脸捧起来,不出所料地望见红红的眼睛。
小丫头泪眼朦胧,鼻头也是红的,顾崇玉终于抑制不住内心情意,低头吻住她的粉唇。
不管了。那狐狸若是再想伤害他心爱的一切,他顾崇玉定会拼命护住。
绝不退缩。
本次助攻—— 竹叶青、陈司仪、太后
哈哈哈哈!!!大家都在当助攻
两个人都在感情探索阶段,后面会逐渐坚定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不愿再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