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大人不复以往温和淡笑的样子,面色冰冷,有些阴沉,快步走向阿梨。
阿梨正好要去找他,心情又好,便没怎么在意,高兴地叫了一声:“大人,你来得正好。”
可不是来得正好么。
顾崇玉走到阿梨身旁站定,也没和她说话,双手背于身后,却是望向了那个少年,语气中带着压抑:“世子安好。”
世子?听着国师大人和对方打招呼,阿梨才知道他们是认识的,倒是放下心来,原来还是世子么。
她乖乖行了一礼:“阿梨见过世子。”
被称作世子的少年眯了眼,方才还是吊儿郎当的风流样,如今艳丽的面容上染了清霜。
他启唇要说话,瞥到低眉顺眼的阿梨,忽地又笑。
只是笑容中尽是恶意:“昔日冷情的顾家二公子,如今高高在上的国师大人,见了小姑娘同我说话,怎地如此着急?我难不成会吃了她?”
顾崇玉方才着急的模样,他可还没忘呢。要说是纯粹不愿意认识的人同自己接触,可过去也没见顾崇玉如此。
今日顾崇玉穿了一身白衣,原本是俊朗无双,清冷的气质却被他的神色打破。
他难得有些不淡定,用力抓住阿梨的胳膊,把人往身后带,扭头对少年道:“离她远些。”
像是对面的人如洪水猛兽般忌惮。
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他拉了阿梨的手就转身离开,步伐有些大,阿梨不得不小碎步跌跌撞撞跟上,倒让她一头雾水。
她转头看身后还站在那儿的少年,少年发现了自己的视线,又将狐狸眼弯起,对自己笑。
·
大人到底为何这般失态,阿梨不明白。
原本那日阿梨是准备向国师大人道谢,还能同大人一起用午膳。
可遇到那位世子,又被大人撞见,被匆匆拉走后,突然就听他道有事要忙,让自己先回去。
她悻悻地回了司仪局,打起精神做事。
她问了两位掌籍,长得普通些的叫张芸,姿色好些的是陶如菲。她们均是从民间选拔上来的,让阿梨心中佩服。
虽职位更高,但对于整理清点名册典籍一事,她还得多多请教两位掌籍。
“这本应当记录在哪里啊?”阿梨翻着泛黄的册子,看着上面的人名问道。
“那是三十年前出宫的宫女名册,应归类到架子上最左上端。”张芸道。
她分出神来看阿梨。
见对方再次拿起一本,咬着手指沉思,她不由得问出口:“司籍上任前不曾熟悉典籍存放的规矩么?”怎的如此生疏,都不知是谁教谁了。
阿梨一阵羞愧。陈司仪只带她看了看地方,说其他会慢慢熟悉的,第二日便开始上手做事了,哪里能清楚。
同时也开始反思:为何来之前没有了解清楚呢?
张芸倒也没有为难阿梨,仍是时不时告诉她如何做。
陶如菲是个心直口快的,因着身份不能对着阿梨抱怨,忍在心里。待休息时拉住伙伴道:“我当她多厉害。不愧走了门户进来的,一点儿用没有,怪不得在这破地方。咱们也真倒霉!”
“你少说两句吧。她比我们还小呢,刚来不清楚,咱们既然聚到一起做事,多帮帮便是。”张芸道,“你这张嘴呀,总是会得罪人,之前说别人坏话被抓包的事忘记了?”
“我就是看不惯那些关系户。”陶如菲不忿道,回到屋里冷着脸。
好在阿梨很快就上手了,陶如菲撇撇嘴,没再抱怨。
……
天气冷,阿梨加了好些衣服,像一个圆溜溜的球。原本快到祭天大典,司仪局更加忙碌,是没有休息日的。但阿梨这儿则不同。
她们这儿什么典籍经义都有,就是没有佛家。人家也不需要这儿的东西。陈司仪摆摆手,让几个姑娘休息两日。
其实重点在阿梨。毕竟这位可是公主、太后、国师关照着,陛下和皇后娘娘亲自点到这儿的,陈司仪并没指望她做什么,反而要供着。
阿梨想去看看芳草,再去找国师大人。这段日子,每次她去找他,国师大人虽仍耐心教导自己,可她总觉得怪怪的。
是因为大人不再微笑着摸自己的头,还是因为大人不再手把手教了呢?
阿梨,别乱想了。定是大人觉得自己长大了,成熟了。
她这样告诉自己。
“往后你便可以自己练了,不必再来这里。”
顾崇玉按捺住内心涌动,上完今天的课程后,淡淡道。
是说我不需要教导了吗?阿梨一面为自己进步而喜悦,一面又隐隐失落。
她的杏儿眼明澈,直直望着顾崇玉,语气中带了些许忐忑和期待:“那、那我以后没事能来吗?”
就是想见见国师大人,看到他便觉心安。
谁知却听到不敢置信的话语。
国师大人低头磨墨,白玉般的手指沾上了墨却也没在意:“近来事忙,阿梨做了女官也需要多加学习,没事便不必来。”
语气温和,却透了一丝冷淡。
国师大人平日对其他人便是如此。可面对自己时,大人是带了笑意的,如今却和那些人没什么不同。
阿梨面色茫然,没有懂国师大人的意思,只讷讷答了一声“哦”。可是不能来国师府,她去哪里见他?
顾崇玉依旧在磨墨,他不忍吐出拒绝的话。
背后是那个放在心里,宠了许久的小丫头。
此刻定在用不解的目光望着自己。也许会难过地低下小脑袋,虽乖巧应着,回去就哭红了鼻子。他并不愿意见到这样的画面。
可他仍是说了,更加坚决地、残忍地说。
“……先前我说的那些喜欢不喜欢,阿梨便忘了吧。”
“身为国师,有许多事要做,儿女情长并不在我的能力范围内,过去那些话是我孟浪了。”
“你走吧。”
有小瓣的冰莹雪花从半开的窗棂飘进来,落到少女乌黑的发间,悄悄融化。
阿梨摸了摸被浸湿了几分的发丝,缠在指间,愣愣的。
她轻轻站到国师大人跟前,撑在桌上歪头看他。
国师大人狭长的双眸注视着桌上的宣纸,明明空白一片,却仿佛能看出花儿。他薄唇紧抿,面色紧绷,不苟言笑的模样让阿梨很是难过。
“大人是什么意思?”
顾崇玉终是压抑不住,忽地转头看阿梨,带了些怒,冷冷道:“不明白么?你我到此为止,你做你的女官,我做我的国师,莫要再来。”
从来都是对自己轻声细语,笑着叫自己“傻丫头”,面对这一刻的国师大人,阿梨只觉得心里有什么被冰封了。
大人不再看自己,坐于椅上端起茶来喝。
她怯怯地伸出手去拉顾崇玉的衣袖,问:“是阿梨做错了什么?阿梨会改的。”
是之前大人表明心意时,自己没有把同样喜欢的话语说清楚,让大人生气了,还是自己太笨惹了许多麻烦,让大人厌烦了?
阿梨知道自己同国师大人差得很远,但她也在努力,努力成为更好的人啊。
可是小福子走了进来,弯腰对自己道:“蒋姑娘,我送您出去。”他也面色严肃。
阿梨并没有再问。
她见国师大人不语,知道是默许的,眼里蒙上一层水雾,却没有将泪滴落,只是咬着唇点头,缓缓收回手。
她收回手的那瞬间,殊不知,顾崇玉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小丫头垂头丧气地离开,没有质问,没有愤怒,乖巧地像只温顺的猫儿,即便难过也听话。望着她的背影,顾崇玉不禁叫住:“等等。”
阿梨停步,很快转身,白嫩的小脸上满是欣喜。
顾崇玉有些后悔叫住她,怎么能让她再失望一次?他别过脸吩咐小福子:“天冷,给蒋姑娘找一件披肩。”
雪绒兔的披肩包裹住阿梨小小的身子,厚实温暖,可阿梨的心却无法暖起来。
小福子欲言又止,动了动唇还是没说话,沉默地把阿梨送到门口。
回到书房,见主子望着窗外出神,小福子叹了口气。
他也不懂为何主子要这般。蒋姑娘还强笑着对自己道谢,说不用送了,倒让自己觉得,像是做了什么坏事。
你这说不喜欢人家了吧,看起来也不像,明明拒绝了人家姑娘,自己倒是难过得紧,说喜欢吧,非要这样伤害。
搞不懂……
顾崇玉不知从哪儿掏出个萝卜小人,轻轻抚着,温柔缱绻,接着问道:“我错了吗?不,我没有错。”
只是这一次,想保护好所珍视的……
小福子就不由得接话:“您到底为什么呀?”
顾崇玉顿了下,冷淡道:“你怎么还不退下。”
得,小福子不敢惹这会儿的主子,吐吐舌头溜了。
·
出门的时候雪停了,披肩披着有些热,可阿梨舍不得脱下,这是国师大人给自己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为什么呀?
阿梨想问,却不敢问。她一直,一直都认为自己配不上国师大人,把大人当作佛爷爷那般的人物。
心里探出头的情感伸了又缩,得了许多次大人的帮助,觉得无以为报,只能日夜祈祷和祝福,即便听到大人的心意也不敢接受。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想要同大人站在一起,更加努力地学习,明明只识得几个字,却日夜练习,现在已经能写出一手流畅的字,看懂一些佛经了。她想着把女官做好,不辜负大人和殿下的心意。
或许很快,很快就能够自信地站在大人身边。
为什么呀?你不要我了吗?
小姑娘终是瘪了嘴,蹲在一处宫墙旁,整个脑袋埋在膝间,眼泪“滴答滴答”落下,掉在雪地里,消失不见。
正在舒缓情绪时,头顶却传来轻佻的声音。
“哟,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惹哭了,不如到我怀里靠靠?”
作者:hiahiahia~你完了,你即将失去一个阿梨。
顾崇玉扶额:我也不想的,你不是说不虐吗?
作者:是不虐啊,因为我已经能预想到,后面你是多么悲惨地追妻,hiahiahia~那画面美极了~
阿梨:QAQ你、你伤害了我……还想一笑而过吗…
那是不可能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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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你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