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范李的话在孔蔓生心中掀起了一股惊涛骇浪,他到底应不应该相信那个犯人。范李也看出了他的纠结,他从阴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靠近石柱,声音充满了诱惑:“能被关进这里的都是谋杀了不少色彩的人,他会跑就是因为知道自己的下场会十分凄惨,现在有机会可以利用你,你猜他还会不会继续为自己争取机会?”
“谋杀色彩?”孔蔓生抓住他言语中的措辞,忽然灵机一动。
上一个色彩监狱关押的是色彩,绘本千方百计让他们下到监狱里就是为了释放被关押的各种色彩,而这个监狱里关押的却是谋杀了色彩的人。
在这两个世界中,人与色彩是对立的,上一个世界要抓捕色彩,这个世界要抓捕谋杀色彩的人。
孔蔓生脑中突然出现一个令他自己毛骨悚然的想法——这些色彩,真的只是色彩吗?
“你也是犯人不是吗,如果他罪大恶极想要利用狱卒逃跑,难道你跟我说这么多就没有一点想要蛊惑我的意思?”孔蔓生笑了起来,范李的脸瞬间垮了下去,他退回到黑暗中。
“那你就好自为之吧。”范李重新坐回了黑暗里,“对了,小心一个叫清道夫的东西。”
“清道夫?”
“那可是闪最心爱的宠物,不过你不会想见到它的,到那个时候你一定会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低低的笑声从黑暗中传了过来。
孔蔓生决定相信这个犯人,如果只是确认一下水源是否可以饮用,他实在是想不到对方还能怎么陷害他。
进到色彩监狱难,但是要离开却很容易,孔蔓生简短地编了个借口就混了出去。前厅里没有其他狱卒,守卫又只会兢兢业业地守在门口,不会有人对钉在板子上的犯人造成威胁。
白沙漠一望无际,但古塔前方几百米的地方,还真出现了一片蓝绿色的清澈湖水。孔蔓生疑惑地远远观望,“之前那里有湖泊吗?”
掉进另一个白沙世界的时候,他遇到的第一个人是黑山,但那个时候,孔蔓生并不记得周围有什么湖泊一样的地方。孔蔓生谨慎地靠近,连古塔都可以坐电梯一样的上上下下,说不定湖泊也是可以的。
湖边长着一些玫红色的水草,湖面上没有他的倒影,孔蔓生略松了口气。但旋即心又提了起来,他只说可以饮用的水一定是清澈的,但没说清澈的水就可以饮用,那现在这种情况要怎么判断?
“不会是在玩儿我吧。”孔蔓生心头疑惑正起,忽然听到一阵悠远嗖嗖声,就像是有什么尖头冷兵器正在突破气流的限制,从远处穿来。
孔蔓生下意识躲避,然而手臂上还是传来一阵被刺穿的剧痛,尖锐的刺扎进肉里,然后撕开肌肉切断神经和血管,嘭出一团血花。
他看向被刺伤的手臂,一秒之后血水从衣服下渗了出来。孔蔓生紧张地望向四周,他甚至没有看清是什么东西击中了他。
神秘的破风声再度传来,他又是下意识地躲避,然而这一次他被正中了肩膀,利刃穿过他的锁骨下方的空隙,撕开了胸腔上方的肌肉。
又是一秒过后,血开始淅淅沥沥地打湿了他的衣衫。眩晕袭上了他的脑袋,自从上一次受伤后他体力下降得厉害,接连两次的伤害,已经让孔蔓生的行动力下降到了一个极限。
这样下去不行,孔蔓生想找个掩体,但白沙漠上除了耸立的古塔,再没有其他可以躲避的地方。必须要回去,孔蔓生脑中这样想着,脚下已经开始飞奔起来。
这一次,尖啸从他背后响起,又从他的前胸穿了出来,他想要避开,但酸软的手脚和发虚的大脑已经不听使唤。被深重地冲击力带倒,孔蔓生几乎是要扑到地上。
孔蔓生心头一凉,脑中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死定了”,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孔蔓生始终没有任何负伤的迹象。他忍着身体的疼痛连忙摸向胸口,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因为上一次负伤他胸腔的肉身早已经被替换成了绘本,绘本是不会流血的。
但摸着摸着孔蔓生庆幸的表情渐渐凝固了起来,他看向自己的胸口,扯开扣子,胸前的皮肤完好无损,甚至连一点被扎破的迹象都没有。
他明明清晰地感觉到了胸腔被挤爆的痛楚,为什么除了肤色是不正常的漂白色,一点小裂缝都没有,而手臂上受的伤却分明是一个与想象中一样的大口子。
破风之声再度从不明角度传来,这一次,孔蔓生没有躲,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刺穿他。这一次穿透的是他的手掌,但过了最初的惶恐后孔蔓生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短暂的疼痛之后掌心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子,甚至没有流血。
看着手掌心那条浅到快要看不见的印子,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尖锐的兵器,也没有任何东西靠近他,只是孔蔓生以为自己中箭了。
每一次他都下意识觉得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袭击自己根本躲不过,所以每一次他都会被完美地击中,就像他身上的伤口其实是靶子,那些箭矢是后插上来的。而这种受伤的意识传递到了头脑中,身体也做出了相应的反应。换言之,其实是他自己刺伤了自己。
而绘本不属于他可控制的身体部分,就算意识到自己中了箭,大脑也无法指挥肉身去撕裂一个不属于它的部分。
利刃是幻觉,受伤是幻觉,孔蔓生转身望向那片岿然不动的湖泊,难道那个就不是幻觉了?那么身后的古塔呢,是不是也是幻觉?
古塔在他身后,忽然就漾起了一圈一圈的水波纹,明明就在眼前古塔和他的距离却被越拉越远,直到古塔在视线中变为一个小点,然后炸开成一束噼里啪啦的雾蓝色火花消失不见。
荒原上什么都没有,没有古塔,没有湖泊,而孔蔓生也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脱离了幻觉。
“你在这里干什么?”身后忽然有人叫住他,孔蔓生没有回头,而是等那个人走到了自己面前。
是黑山,他又这样无端地出现,像无根的飘萍。见孔蔓生手上肩上染上了鲜红,黑山小小的惊呼了一声:“你受伤了?”
“狱卒在沙漠里受伤是很严重的,会引来一些不好的东西。”黑山不易察觉地后退一步,孔蔓生却追问:“引来什么?”
黑山暧昧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现在还是先回到塔中包扎疗伤吧。”
“我要知道,会引来什么东西?”孔蔓生不为所动。
黑山静了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好吧好吧,”他好像拿孔蔓生没办法一样,“是沙鱼。”
“鲨鱼?”
“一种生活在沙漠中的鱼,以落单的旅人为食,尤其是你身上的血腥味这么重,很容易把它们引来。”
孔蔓生意识到他说的沙鱼不是海里的鲨鱼,光听描述也与鲨鱼相去万里,硬要说像什么现实中的动物,可能更像长了鳍和尾翼的鲎,只不过人家鲎是本本分分的保护动物,才不吸血。
他神色松动下来:“你说的有道理,但我不知道怎么唤出古塔。”
幻觉产生自他的大脑,不能创造他没有见过的东西,眼前这个黑山他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但既然他提到了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事物,那大概率不是幻觉。
黑山有点惊讶,“狱卒不会唤出古塔可不行哦,这样是当不了一个好狱卒的。”
“我才来。”孔蔓生才不接受他的PUA,做不好狱卒他不要太理直气壮。
“唉。”黑山假模假样叹了口气,“其实很简单,只要朝着东方在地上踩三下就可以。”他一边演示,古塔就真的慢慢从地下冒了出来。
“走吧。”黑山伸出手来挽着他,孔蔓生却一动不动,他停在进入古塔的入口处,松花蛋白一样的眼睛无神地看着黑洞洞的门内。
黑山:“怎么了?”
孔蔓生:“水源能不能饮用,要怎么分辨。”
漆黑的门洞忽然无限收窄,两边的甬道变成一条长长的发着光的细线,黑山脸上挂着让人难以琢磨的微笑,“你为什么就是不上当呢?”
他从背后拉出一串提灯,橘红色的亮光一出孔蔓生立马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红色再次蔓延上眼球,刺痛感比上一次更甚,像是从后脑上穿到了前额,有用一根针插进去狂搅动。
“这么不配合,那你就去死吧。”黑山狂笑起来。
余光中,男人掏出了一支亮着不祥银光的长矛,将尖头对准了孔蔓生的后颈。离皮肤只有一线之距的那种金属散发出来的冷意,瞬间就冻住了他流淌的血液。孔蔓生汗毛倒竖,幻痛已经从颈椎蔓延到了全身。
“再见了。”黑山轻快声音从头顶响起,然后是他熟悉的金属刺穿空气的破风之声,被放大到极致。
已经痛到睁不开的眼缝中漏进一缕光亮,有个身形格外修长的人背着光缓缓走来,朝他伸出了双臂。
接触到皮肤的温度刹那就驱散了金属味沉重的凉意,一股暖流裹满孔蔓生全身,那个穿着奇怪甲胄的人将他从地上拉起,然后半拥半抱进怀里,温柔地替他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
“还好吗?”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孔蔓生一瞬间的委屈涌上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