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就走,陈苓宜立马跟上,“你去哪里?”
“收拾东西准备跑路。”
“什么?”她以为自己没有听清,但徐非弋却没有停下,径直走到书房将一个包袱从背后的书柜中拿了出来。那是他全部的家当,进入游戏时他身上背的就是这个包袱。
“为什么要跑……路?”这个词陈苓宜虽然觉得耳生,但光从字面上也很容易理解是什么意思。
“不跑等着被姚青延做成姚媣施那样吗?”徐非弋冷冷地撇了一下嘴,“或者你猜,姚青延会不会在没有得到控制傀儡的方法之前,就把那些巫婆神棍们全都装进瓮里呢?”
此去桐州数百里之远,也不知道那些身患时疫的病患是怎么一步步走到浒城的,浒城毗邻京城拱卫京畿,但桐州却是地方州府,论物资丰饶人丁兴旺施策治管都远比不得浒城。
“你觉得桐州会有真相?”陈苓宜连夜书信回娘家叫来马车,把她和徐非弋送出了城。此刻马车已经走在了山道上,陈苓宜才敢发问。
“不是桐州有真相,而是桐州才是真正的起源。”徐非弋双目闭合斜靠在马车内休息。
“你的意思是姚家出现的种种异状,其根源在桐州?”她不明白徐非弋为什么会这么说。
徐非弋睁开眼睛:“姚青延说的那个偏方你还记得吗?”
“记得。”那天大伯哥在家中说起时她也在场,想到那味药是何物,陈苓宜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也许是自己也有只讨人喜爱的毛团子,陈苓宜便对姚青延说的那种东西更加心生不忍和厌恶。
“呵,我可没听说过什么时疫需要用还没剥离胎衣的活物胎来治疗。”
“那或许是你……”孤陋寡闻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徐非弋又接着说道:“但是我却听说过另外一种病,古时喜欢用未成形的活胎做药引。”
“什么?”
“妄图长生不老的癔症。”
车内的温度陡降了好一些,陈苓宜浑身发寒,她不自觉裹紧身上的披风,银砂在她怀里拱了几下,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的不安。
可突然,它小巧的耳朵猛地树了起来,一连串叫声从它的尖吻中蹦出,银砂鼓足了劲儿疯狂叫唤,仿佛要撑爆这具娇小的躯体。
徐非弋身子没动,眼皮却抬了起来。陈苓宜刚把头伸出窗外,“怎么了?”才说出口,她就看到一群大白天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生怕旁人不知道他们是来做坏事的蒙面人站到了半路中间,拦住马车的去路。
“你、你们……”陈苓宜被人扯了回来,“噌”一声一只寒光四溢的冷箭就钉在了她刚才探头的位置。
“这是姚青延来杀我们了?”惊慌失措不过短短一瞬,陈苓宜很快恢复了镇静。
“这就不好说了,现在不想我们活着离开浒城的,可不只有姚青延一个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徐非弋的说法,为首的黑衣人直接攀上了车顶,抽出长刀从顶盖上劈了下来。普通的马车又没有加固,只一刀顶盖就四分五裂,露出了车内惊恐的陈苓宜和好整以暇抬头的徐非弋两张容颜富贵的脸。
“太聪明了不好,活不久。”黑衣人首领丢下一句话,双眼一眯就举起长刀朝着车内横扫过去。
……
“呼——”孔蔓生狂抽一口气醒了过来。“三嫂,你醒了?”姚芷君站在床边歪着头面带好奇,她怀中又抱了一只大兔子,看样子是她的新玩偶。
“你昏倒在了浴室。”姚苒诗也围在床边,“对了,夙宇他……”
“姚夙宇怎么了?”孔蔓生支棱起来。
“你过来看就知道了。”她也没管孔蔓生是不是身体不适,只是走在前面带路,两人一路走到姚夙宇和姚夙恒的房间前,姚清岩和姚明苑正立在门口,见是他来了默默推开一个口子。孔蔓生进到房间,姚夙恒正守在床边撕心裂肺地叫喊:“弟弟!”
可惜姚夙宇听不到了,他嘴唇乌青面部涨紫,嘴角还挂着一些可疑的血沫残留,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孔蔓生推开众人奔到床边把手放到姚夙宇颈边的大动脉处,指尖传来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震动,但孔蔓生仍是松了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会事?”孔蔓生目光扫过众人,可听到他说话的姚夙恒跟疯了一样跳起来把他推了一个趔趄,“你还有脸问,就是你,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仅害死了三哥,现在还想杀了夙宇。”
“你说什么?”昨夜一直待在房间的孔蔓生差点溺死在洗手间里,要毒杀姚夙宇简直分身乏术。
“你看见我害他的?”
“对,就是你,我不会认错,穿着你那身蓝色扎染的连衣裙!”在姚夙恒的指认下,其他姚家子女也投来冰冷的目光。
蓝色扎染裙子,孔蔓生一下就想到了假扮成陈令仪的姚珈络。他定了定神:“我今天在自己房间中也差点遭遇不测,刚刚才醒过来,你确定是我,你看到我的脸了?”
“这……”姚夙恒被问住了,他只看到一个蓝色的背影,而且老六也表现出比较亲昵的信任态度,他自然就认为那是他三嫂。“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他不服气,仍继续咬定就是孔蔓生。
“那我的动机是什么呢?”孔蔓生缓缓道,“我要想杀了姚夙宇只要把他留在镜子里就行了,这样你们任何人都挑不出我的错来,我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冒着被发现的危险给他投毒?”
“何况现在姚家的一切都是我的,我杀他,有意义吗?”孔蔓生逼近姚夙恒,姚家老五步步后退被怼到了墙角,他膝盖一酸差点就要坐下。
“因为老六知道了你的秘密,他掌握了你杀老三的实际证据。”姚明苑忽然开口,“所以你要杀了老六灭口。”
孔蔓生微微一哂:“这么说你们根本就没有我杀害姚珈络的证据,就凭臆测把我赶出了大宅?”
姚明苑语塞。
“怎么,各位不打算说两句吗?既然都不说话,我就默认了各位都知道姚珈络手上还有另外一份可以证明我清白的证据。”从张律师手中拿到了案卷后孔蔓生就发现了当年陈令仪和姚珈络同时中毒,而她能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原因在于那两个有毒的桃子她只吃了一口,姚珈络却因为口干而吃掉了完整的一个。
“虽然桃子是姚夙宇递过来的,但他也只是顺手拿了放在果盘上最上面的两个。我们中毒以后姚夙宇比其他人更加惊讶,所以说,杀他的人就是当年要杀我和姚珈络的人,姚夙宇知道那两个有毒桃子是谁放在那里的,真正的凶手要灭他的口。”
他的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庞,这些人面色各异,有惊异,有紧张,有害怕也有无所谓,但每个人眼底都带着一种同样的情绪,那就是秘密尚未被发现的庆幸。这种庆幸让他们还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但内里早已惊涛骇浪。
“你们在我眼里,一个都不清白。”一声惊雷落下,孔蔓生睥睨众人,走出了房间。
“三嫂,那现在怎么办啊?”姚夙恒被他说得六神无主,只能求助地看着他。老五老六不愧是双胞胎,姚夙恒跟他胞弟姚夙宇毫无二致,都是谁有理就信谁,明明前面还咬着孔蔓生不放,一听他说毒害姚夙宇的人就是当年毒杀三哥的人,他又选择了相信他这个三嫂。
“送医啊,你们就一直愣在这里?”孔蔓生难以置信这些所谓的一母同胞的血亲兄妹竟然就这样看着弟弟躺在床上毒发而无动于衷。
“出不去了三嫂,”姚夙恒涩声说,“你看看窗外。”
孔蔓生仰头,宅子外又恢复到了那个雾蒙蒙的阴沉模样,同时天空中又开始飘起了积不起来的雪花,一如姚夙恒被拉入镜子世界的那天一样。
“怎么会……”孔蔓生看着窗外,这么说灰色世界在昨天夜里就已经来临了,他房间中的异象其实都是由灰色世界带来的。两个世界到底是随机切换还是有固定的时间和顺序?
“小心镜子。”孔蔓生嘱咐众人,既然外面是大雾天气,他们是没办法离开大宅的。眼前只能寄希望于家中常备的药物能暂缓姚夙宇的毒发,坚持挺到正常世界回归。
家里的佣人和张律师再度消失,众人回到自己房中紧锁房门,房间的灯彻夜亮起,镜子也都用各种被单彻底罩好。灰蒙蒙的天空像即将坠落的倒悬沙漠,沉沉地压在每个人心头上。姚芷君放下她的大兔子打开水龙头。
可水半天没有出来,她疑惑地拍了拍,水管中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有一个肺功能残缺的老人正趴在管口对着外面发出鸣叫。
姚芷君弯下腰查看出水口,忽然一股热流冲到她脸上,她惨叫一声掉进了撒在地面的积水里。如同雪花落入河道,倏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