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半夜。
“该死的,你他妈算个什么货色,识相点就给老子跪下,不过你长得倒是跟个婊子似的,要不要伺候一下我的......”
中年男人穿着发黄的松垮背心,散发出一股诡异的味道,他死死地将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按在墙上,掐住对方脖子的手青筋暴起,另一只手说着便要去解皮带。
男生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眼睛,好像完全没有痛觉,任由男人掐着。
“死狗,没反应了?想让老子掐死你吗!”
男人用暴起的眼珠盯着他的发旋,也不解皮带了,“给脸不要脸是吧......”他一怒,扬起手便要扇过去。
对面的男生完全无视了窒息感,他忽然抬起头,眼里闪出凌厉至极的眸光,骨节分明的手紧握成拳,快准狠地朝着男人的头锤去。
一口血从男人的口腔喷出来,短暂失去了知觉。
男生趁他向身侧倒去的间隙,猛地在他腹部下方踹了一脚,男人彻底飞出去。下巴磕在废铁皮上,躺在地上痛苦地嚎叫。
嘴里依旧不停地用极尽下流的词汇咒骂着,只是他的声音被血呛得含糊不清。
宁央蹲在他身侧,低头地看着他荒唐又可笑的样子。
“牙都掉了,闭上你的嘴吧。”
声线冰冷,却难以掩盖浓厚的厌恶。
宁央拍拍灰,捡起地上的书包便打算走出巷子,巷口不远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照得修长。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安静地得瘆人。
他心里明白,再往前过个路口,就是那些烟味冲天的牌室,门口就是流着臭水地垃圾桶,还有一系列的......肮脏的东西。
“小子,你他妈走不了了!”
原本应该躺在地上的男人竟是掏出一把刀,跌跌撞撞地朝宁央扑过来,手上的速度却是极快,直击要害,宁央猛地回头,反射着寒光的刀尖以及男人充血收缩的瞳孔在他面前迅速放大。
他凭着本能侧身一闪,腰腹擦着刀尖过去,一阵意料之中的剧痛袭来,宁央瞬间踹向男人的膝盖,书包同时朝他的头砸去,在他单腿下跪的刹那擒住他的手,极度用力地踹了他胸口几脚。
刀落在一边。
宁央将男人踩在地上处理得彻底没有反抗能力之后,踢开刀,拎起书包就走。
————
腰上的伤口不断被布料摩擦,痛得他直冒冷汗,加上手上以及头上留下的伤,他感觉自己八成要倒在马路上了。
今天真是有够倒霉的,刚在酒吧里打了一架,又在回家路上碰到流氓。
所幸他竟然凭着惊人的意志力熬到了家门口,也许他的身体机能也清楚这个时候没人会来帮他,不走回去明天还不知道一睁眼会看到什么。
黑区的人没这么多管闲事送他去医院,更大的可能性是他醒来发现自己某个器官没了……
他想了一下,觉得汗毛倒立,又精神了几分。
快到出租屋的时候,楼下的便利店还亮着灯——老板穿着背心,在烟雾缭绕中眯着眼凝视手机屏幕,黄色的吊灯在夜里暗淡又明亮,短视频的声音开得极大。
他深夜走进店里,老板也没抬头。只可惜兜兜转转也没找到任何可以拿来消毒的用品,宁央又若无其事地走出去了。
老板已经对这种打架斗殴的混混见怪不怪了。
一出门,本该空旷的路上竟然有辆车从黑区那边开出来。
“哟,还是辆豪车。”宁央想着,在这个街区出现这种车,是很反常的事。
车子没打远光,向这里行驶过来。
等车过了,他就过马路回去。
出乎意料,那车却恰恰在便利店门口停下了。正好挡在路边,也就是宁央的前方。
从驾驶座下来一个穿灰色西装的男人。
宁央站在台阶下的阴影里,看了他一眼。
对方带着眼镜,侧脸看上去极其斯文漂亮。即便灰色的西装极大地弱化了他的气质,宁央还是本能地觉得危险。
宁央仅仅打量了一瞬间,男人却像若有所觉似的,看向角落。
在昏黄的灯光下,对方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倒是那种被探究的感觉让宁央觉得自己举动完全暴露在他的注视下。
对方停顿了一瞬,走进了便利店。
宁央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血迹已经渗透了一大片衣服,在白色衬衫上非常突出,也难怪对方用那种眼神看他。
估计是以为他是路边的失足青年吧。
真想不到,他有一天竟然还能成为街头打架,不学无术的混混这一类的角色。真是时过境迁,沧海桑田。
殊不知,在他离开后,男人也回到了车内,告诉司机掉头回去。
“大哥大哥大哥!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别打,我操!”
男人依旧穿着那件沾满了酒渍的发黄背心,只是比昨天狼狈了一万倍,他的面部已然被揍到变形,手臂也以诡异的角度弯曲着,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地上深色的血迹隐约可见。
“唔,去......求求......你,唔杀我......”倒在地上的男人已经彻底崩溃了,眼眶糊满了血,连周围的黑西装壮汉的影子也模糊不清,身体却还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黑西装们背后传来一阵冰冷的声音:“活得太久了,什么人都敢动。”
男人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激灵,也不顾疼痛,嘶吼道“大人,老爷!我,咳咳......我错了!我是,咳,受人,指使的,我招!我招!”他嘶哑的声音难听至极,在安静的夜里简直要刺激到人的神经。
“孟泽彦干了什么用不着你来招,我自会让他......付出代价。至于你,今后什么事该做,什么人不该动,我相信你有盘算。”
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年纪,仅仅是渗透出来的愠意就让人胆寒。
说罢,他留下一个背影,转身便上了车。
“方三,去查。”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恭敬地应了一声。不需要问查什么,老板看重什么人,他们这些亲信都心里跟明镜一样。
况且……这个男生,还是他们认识最久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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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的是,第二天就是高三开学第一天。他也拿水消了毒,虽然可能没啥用,但好歹也过了一晚上。
伤口有点渗血,就连稍微动一下都不可避免地扯到,疼得他龇牙咧嘴,完全没了昨天的那种不要命的劲头。
虽说刚转学就请假怎么说也怪怪的,他还是认命地给素未谋面的教导主任发了个规规矩矩的请假短信,躺在床上无所事事。
一闲下来,惊险的经历在他脑中又重演着,宁央看上去像望着天花板发呆。
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对方喝醉了酒,他没把握拼过一个持刀的男人。
破旧狭小的出租屋里别说厨具了,连个凳子都没有,只能点外卖了。
宁央心里默默地哀叹。
他把手臂压在眼睛上,嘴唇微微抿起。
就这么个动作,还是牵连到了伤口。
还是待会再去买药吧,诊所都不知道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呢。
第三天他早早就到了三中门口,和一中不同,三中的学生明显是被规定要穿校服的,大家行色匆匆,手里不是早餐就是小甘。他向保安出示了证明,被领到了高三级组办公室。
“欸,你认识那个男生吗,我近视眼,但总感觉长得有点帅。”
“别想了,马上上课了,快走吧。”路过的两个女生小声嘀咕着。
办公室内,冷气开得很足。
“哎呀,你就是宁央是吧 ,身体还舒服吗?”一个烫着卷发的女性问道,面部的几分皱纹平添了温和慈祥的气质,配上素色的长裙,给人一种天生的亲切感。
“谢谢老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以后,你就是高三(3)班的学生了,我是你的班主任,赵燕。你的事学校那边和我打过招呼了,不用觉得太拘谨,同学们会和你好好相处的,当然老师也希望你再加把劲,争取考上理想的学校,高三毕竟是最关键的时候。”
“嗯,谢谢赵老师关心,我会好好学习的。”宁央笑着应下。
怎么说,宁家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好心,还给他特地打了个招呼?宁央心里掠过一丝嘲讽。
赵燕说完便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带你去教室。”
宁央待她出门后,快步跟上。
他刚进教室门,就听见一阵吸气的声音,台下迅速躁动起来。站在讲台边的宁央身形修长,碎发散落在额间,微微遮住了一双漂亮的眼睛。
赵燕站在讲台上,“同学们,我们班今年转来的新同学,大家处在高三关键期,一定要相互关照,共同进步!”说着她让宁央站到讲台上,“来,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他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就去唯一的空位坐下了,台下窸窸窣窣的动静不绝。
“我靠,这哪转来的啊,太帅了吧。”“你去冷宫呆着吧,朕要废后再娶!!!”
虽然还是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但他抽出一本练习册便专注起来,没再抬头。
早自习在大家的瞌睡中很快结束了。
一打铃,他的前桌就迫不及待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像看什么稀罕物似的,机关枪似的说到,“诶,兄弟,我可早就想跟你说话了,可是大魔王一直坐在讲台上,看着她那眼神,我就发怵......”
前座的男生有一头栗色的卷发,莫名让人联想到某种乖顺的小狗,跟他那看起来粗犷的性格十分冲突。
“对了哥们,你从哪里转来的啊?最后一节体育课咱们打球,一起来呗?”
“谢谢啊,但我前几天请假,扭伤了腰。”
“害,好吧,等你好了知会我一声,一定要来玩啊!”对方明显为他的拒绝低落了一秒,但是又很快调整好心态,继续唠嗑。
“诶诶,我都忘记跟你说了,我叫姜典,生姜的姜,字典的典。你第一次来这,中午我带你去吃饭,食堂新开了一家香锅,那里的鱼丸,我真的,巨好吃......”
宁央嘴角抽搐,他五分钟已经知道了无数的事实,包括但不限于体育课他本来要展示新练的六块腹肌很可惜他没机会看到,以及他的爷爷种田的时候和隔壁田的奶奶一见钟情浪漫的爱情故事。
一天的时间很快结束,他友善地以不顺路为由拒绝了姜典和他一起回家的提议。
这边虽然没什么高楼,路边的小吃摊却是一点不少,夏末夜晚的风甚至有些许凉意,能看见煎锅上飘出来的热气。
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他路上遇见了一个人,准确来说,这样的人他可没资本遇见,他应该自己找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