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腻的番薯有些让尚恩熙的胃反酸,喝了一口清茶才压下那股味道,他放下吃了一半的红薯,没了胃口。
“公子,这红薯不合您胃口吗?那奴婢去御膳房给您做一碗素菜面。”小翠站起身在围裙擦了擦手。
尚恩熙喊住小翠,“别费时间了,我不饿。”
“可公子,您昨天到现在也才只吃了一碗粥,您这样身体会垮了的。”
“我的身体,哈。”尚恩熙苦笑了一声,将剩下的红薯喂了猫儿,这猫儿也是傻,跟着谁不好,偏偏跟着他这个落难的人,饿了渴了只能吃些雪,即使这样,也赶不走。
饿极了的猫儿把头埋在红薯里狼吞虎咽,甚至连皮也不放过。
“公子……”小翠看着这样的尚恩熙有些难过,可她只是一个奴婢,不能为主子做些什么。
陈远的到来如同鬼魅,小翠正在给尚恩熙按摩捶腿,陈远猛地推开门,让屋外的寒风吹散一屋好不容易积聚起来的暖意,尚恩熙没忍住连咳了好几声,小翠忙拍着尚恩熙的背顺气。
“奴婢小翠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陈远没理会跪在地上的小翠,径直走向捂着口鼻咳嗽的尚恩熙,“见到朕为何不跪?恩卿真是好大的胆子。”
尚恩熙好不容易顺了气,半分眼神都没有给予陈远,“从前未跪,现在不会,未来更不会。”
陈远揪起尚恩熙的衣领将人强行拉了起来,尚恩熙被衣领勒得再次咳嗽,“我倒是忘了恩卿骨头是有多硬了,怕是又忘记雪毫的味道了。”
“你就算是再打我一次两次更多次,我的答案不会变。”
“呵,”陈远冷笑,“年后也不由得你愿不愿意,真想看看你臣服在我身下的样子,究竟是有多美妙。”
“无耻。”
“恩卿,再多骂几句,骂得我开心了,说不定我还能多给你赏几个宫女伺候你。”
尚恩熙被恶心得连话都不想和他说,推开了陈远,白净漂亮的脖子已然勒出了一道红痕。
陈远像是专门来给他找不痛快的,本来尚恩熙的心情算不上多好,陈远这一来一走,尚恩熙的心情更加糟糕,看着窗外的雪一片片地飘落。
“公子,您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无。”
86在脑海里气得跳脚,“真是什么人,不就是杀了他爹妈么?至于这么折磨宿主您吗?难道他爹妈就没有错吗?看我不收拾他一顿,宿主你别拦着我,我今天非要出这口恶气不可。”
尚恩熙:“我没有拦着你。”
86:“QAQ”
小翠端上热乎的人参养荣汤,“公子您喝点,暖下身子。”
“这是哪里的?这么贵重的食材。”
“回公子,是锦王爷吩咐奴婢熬好给您喝的。”
尚恩熙接过汤盅,慢慢地喝了起来,味道并不是很好,但是这是陈承锦亲自去山上寻了几天几夜找到的千年人参,有这份心意,已经贵重过这根人参了。
“公子,为何皇上那样对您,毕竟您以前和他在一起过那么多年,怎么毫不留情面呢?”小翠坐在矮凳上烤着火好奇地问。
“我和他隔着血海深仇,他不能狠下心杀了我,那就是我杀了他。”尚恩熙放下喝光了的汤盅,说道。
小翠吓得差点从矮凳上滑落下来,她家公子也太大胆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说出口了。
虽然公子造反过一次,也不怕了。
“以后不要打听主子的事情,跟着我没有这么多讲究,日后我去了,你跟着别人就不要这样了。”
“公子,您要去哪?您不要小翠了吗?”小翠扯着尚恩熙的衣摆急切问着,她很笨,所有宫里的娘娘都不要她,秋颜姑姑收留了她,然后又派她来照顾尚公子。
尚公子虽然住的地方很简陋,也没什么好东西赏赐给她,但尚公子待人温和尊重,没有把她当过下人看待,自己做错了事情不小心摔了什么东西,尚公子也不会责怪自己,而是让她扫干净,别弄伤手。
要是有零嘴的,也是会拿给自己吃。
尚公子,不要她了的话,还要谁愿意留她呢?
“我哪里都不去,我是出不去这皇宫了,这皇宫就像一座金碧辉煌的囚牢,困住了我,我幼年起便在这里生活,只是希望,我死以后,我可以自由。”
“公子别说这种晦气话,快呸呸呸,公子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小翠会日日夜夜为您祈福的。”
—
一年多以前,尚恩熙跟着陈承锦的族人来到了陈承锦的驻军地,也是他曾经的家乡南明古国,曾经这里富饶无比,风景优美,南明人可以自给自足,民风淳朴,好客热情。
可以说,南明人都是至纯良善之人,可就是这么善良的人,因不愿意归顺大渝,就被屠国。
因为他们敬爱的王不愿意让他们过上认贼作父的日子,被压榨被剥削。王又不是没有与友邦建交,知道归顺大渝的后果有多悲惨。
当他回到故地时,这里只有残垣断壁和被火熏黑了的瓦片墙壁,随便走几步就能踩到人类的骸骨,可能也有青嫩的青草从中顽强生长,但更多的生命,都在那场大火里失去了生命。
尚恩熙坐在一颗枯树上,陈承锦就来到了他的身边,怀里还有热乎乎的烤番薯和烤土豆,在这蛮荒之地,只有这些果腹的东西。
“你平日里就吃这些?”
“嗯。这个甜的,你吃。”
尚恩熙接过那根红薯,说实话并不是很好吃,很干很硬,像在吃木头。可陈承锦一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想必是饿极了。
在饥饿的人面前,就算是木头,能煮熟,那也是美味。
先皇既想要他这身高强的本领,又忌惮他威胁太子的地位,一次次派他到这种地方,想要他活着兵胜回朝,又想要他死在这种地方。
“慢点吃,别噎着了。”尚恩熙拧开水袋盖子,陈承锦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完了,“你这是饿了多久。”
算算陈承锦的年龄,这个时候他正是发育生长的年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不过,陈承锦也没老子可以吃。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尚恩熙看着陈承锦一口一个,也不催促,终于,最后一个土豆被吞下。尚恩熙用手帕轻轻擦掉陈承锦最近的土豆泥,“弄脏了,我给你洗干净。”
尚恩熙收回手帕,“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上次给你的手帕,现在都还没有还我。小毛贼。”说罢,还用食指指尖点点陈承锦的额头。
“哥哥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
“我明明送的是玉佩。”
“一起给我的,就都是我的了。”
尚恩熙不与他争论这些没用的话,靠在树干上看着这片风景。
陈承锦主动地坐到了尚恩熙的身边,虽然他看不懂这些风景,但是他想要陪在尚恩熙的身边,二人独处的安静时刻其实很少,跟着太子学习功课,陈远挤兑他,常常都是三个人同进同出。
后来,来到了军部,两人相见的时刻更加少了。
是以,陈承锦很享受现在的时光,哪怕过几天尚恩熙就要离开。
“你知道南明古国吗?”
“太傅没有教过。”
“呵呵,他们怎么可能会教呢?”尚恩熙低低地笑,“你想听吗?”
“好。”陈承锦坐直了身体,神情专注认真地看着尚恩熙。
“哈哈哈,不用那么认真啦,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南明古国依河而建,他们的第一代王是个很聪明有领导能力的人,他用智慧种植了大量食物,填饱了族人的肚子,还会留下不少富足的食物过冬。
他教会族人修建坚固保暖的房屋,人人又爱互助。后来的几十代王也都是如此贤良爱民,但历史在前进,南明渐渐地跟不上其他国家了,但好在南明有不少友邻,他们彼此互相帮助共同进步。
在当时,几个国家互相通婚结亲是很流行的事情。而我和姐姐,也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生的。我娘亲是碧漯国人,父亲是南明国人,他们在宴会一见钟情。
王很赏识我父亲,聘请我父亲去当宰相,当初大渝第一次侵犯南明,是碧漯国出手相助,但大渝屡屡来犯而且来势汹汹蛮不讲理,他们的兵器也都比我们先进。
就这样,南明和碧漯还有其他几个友国,被大渝破了宫门,他问我们的王愿不愿意归降,王宁死不屈,百姓们没有武器就用木头和石头反抗,他们哪里打得过装备精良的大渝。
除了我父亲投降保了我们一家人的性命,南明,南明,”说到这里,尚恩熙眼眶顿时红了,他捏紧了拳头,浑身在颤抖,他闭上眼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南明,男女老少,无一幸免,几周的日子,那条河都是红色的,是南明子民的鲜血。
而其他几个友国,更是惨烈,没有一个活口。”
陈承锦拥抱住尚恩熙,想要给他安慰。
尚恩熙继续说道:“所以我很恨大渝,和陈远相处的每一刻我都觉得无比恶心,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杀了他们,为南明,为碧漯,为其他无辜的国家的子民报仇。”
陈承锦的肢体僵硬了一瞬:他的身体里,也流着那个人渣暴君一半的血液,哥哥会讨厌他吗?
“哥哥,你会不喜欢我吗?我也是那个皇帝的孩子。”
尚恩熙莞尔一笑,“我当然不会讨厌你,你是特别的,你在想什么?”
“所以,你在听了我的故事后,愿意帮助我,和我一起,达成我的愿望吗?”
“我愿意。”陈承锦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眼中的真挚都恨不得化成实物让尚恩熙看见他的真心。
尚恩熙又笑了,恰好此时吹起一阵大风,他的发带松了落在地上,在这荒凉之地,陈承锦爱上了他的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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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