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远躲过尚恩熙的袭击,大概是心死的缘故,他出手毫不保留,只是一息之间,尚恩熙便被控制住了,赶来支援的禁卫军也在顷刻间反制住了造反的尚恩熙等人。
尚恩熙的大势已去,可他的头颅依旧抬得高高的,陈远捏着尚恩熙的下巴强迫尚恩熙注视自己,“恩卿,我们之间,还有什么感情可以让我不治你的罪吗?”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没有好说的,我们尚家,早就在国破那天已经死了。
就算是把你们的皇帝和皇后杀了,也算是大仇得报,你们敢说你们大渝如今享受的,不是踩在别人血骨上的吗?
在你们大渝每天习以为常的安宁日子,数不清的国家被你们灭了,我的国家又做错了什么,只是不愿意归顺大渝,便被屠国,妇女婴儿小孩无一幸免。
他们又何错之有?!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
这一连串的诘问让满座鸦雀无声,低下了头,是在反思还是在逃避现实呢?
话毕,尚恩熙自己主动向陈远的剑刃上撞去,说时迟那时快陈承锦抱住尚恩熙的腰,将人抱在自己怀里。
一如当年尚恩熙为保护他下跪在雪地里,用羽麾把他庇佑在自己身后。
“皇弟。”陈远向陈承锦伸出手,“把人交给我。”
陈承锦迟迟不动,“放手。”尚恩熙说。
“皇弟,长兄的话也不听了吗?我叫你把人给我,还是说,尚恩熙的造反你也有参与?”
此话一出,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陈承锦,陈承锦握紧拳头,尚恩熙用手覆在陈承锦紧握的拳头上,然后往后推,自己主动站了出去。
陈承锦只来得及伸手拽掉尚恩熙腰间的香囊,他又站在自己面前,陈承锦恨陈远,也恨自己为什么还没有那么大能力可以保护尚恩熙。
“愣着做什么,把人拿下。”陈远一声令下,几名侍卫押住尚恩熙,“把这些人关进大牢,左相一家密谋造反,害死先帝和先后,主谋尚恩照尚恩熙姐弟处以斩刑,尚庆文尚陈氏处以绞刑,府中女眷打入奴籍,男子尽数斩首,财产全数充公。”
“尚恩熙,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尚恩熙闭上眼睛,“没有。”
陈远心中一阵闷痛,“好,好,好。”
—“
正元四十八年五月,康雍帝与其后薨,葬于北郊皇陵。
尚氏一家除女眷幸免,其余人皆被斩首示众,同月,太子登基,改年号为辕曦,陈承锦因先帝留得一道圣旨,留了一条性命,被陈远派去镇守南疆,没有圣旨不得私自回宫。
满十二岁皇子皆不得继续居住在皇宫,陈远上台后,把宫中能赶走的人都赶走了,偌大的皇宫,除了宫人,就只有他孤身一人。
似乎是尚恩熙的背叛给他造成了极大的打击,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虽然政事上头脑清晰有好好治理国家,但他脾气总是阴晴不定,保不准哪位倒霉的大臣被他选上一顿骂得狗血淋头。
有位老臣劝他广纳后宫诞下皇嗣,陈远忽然在朝堂上大笑,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不知是哪里惹到了皇上。
翌日,那位老臣被革职告老还乡,如此,哪还有人敢出声劝陈远娶妻纳妾诞下皇嗣呢?
这种冷冰冰的气氛直到了子月份,陈远忽然宣布要迎娶一位女子当作皇后,可这女子来路不明,像是突然出现在陈远的身边,大臣们虽有异议,但却怕步老臣后尘,便也压抑下了满腹疑问,纷纷道贺。
因为皇上要迎娶皇后,宫中的人连忙加快速度布置了起来,宫中四处贴上了红色的窗花。
坤宁宫里的禧暖阁被重新粉饰了一遍,刷上上好的红漆,写上“囍”字的灯笼挂满了坤宁宫,那气派,比起康雍帝娶他的皇后还要隆重,不得不让人猜想这是怎样一位貌比天仙的女子,让圣上如此看重,连守孝三年都不愿遵守,只想迎娶她回家。
玲珑阁,这里原本是大渝朝第一位皇帝爱妃的居所,但这位妃子在小产之后便精神失常,再过了几个月,皇帝也厌弃了她,后来,这名妃子失踪了,但玲珑阁夜深时总有女子哀哭声,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没有什么人来了。
而现在,玲珑阁再次迎来了它的主人。尽管只有一盏豆粒般大小的烛火,也无法掩盖住床上美人的绝世容颜,黑藻般的长发垂到地面。
尚恩熙不住地咳嗽,炭火只有几块,不足以让这间如同地窖的房间带来些许的温暖,身上的鞭伤虽没有破皮流血,但那鞭子打过的地方,却起了大片乌青。
陈远就像一个疯子,从他登基以来,日日夜夜地折磨磋磨他,身上的青衣还是陈远身边的公公于心不忍送过来的,以陈远惯欺辱他的行为,陈远是不会让他在玲珑阁穿上一件衣服的。
玲珑阁也没个服侍他的人,茶壶里是已经冷掉的茶水,尚恩熙咳得喉咙生疼,竟有一丝血丝在手帕上,不得已,尚恩熙下床把冷掉的茶水喝了个净。
陈远是恨及了他,连死也不愿让他轻易死掉,还要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家里人在自己面前被砍头,被吊死。
想起长姐临死前要自己活下去的眼神,尚恩熙便禁不住热泪盈眶,冰冷的茶水刺得胃生疼,终是没忍住,喝下去的茶又全部被吐了出来,尚恩照撑着桌面,弓起了腰,不住地干呕。
破旧的棉被不足以抵御从孟恩慧窗缝吹进来的冷意,刚有一点暖意,呼啸的寒风便会席卷而来让寒风刺入他的骨髓。
他发烧了,尚恩熙心想,滚烫的身体烧得他头昏眼花浑身酸软,寒冷地蜷成了虾米,也许他大概会烧死在这里也说不定。
这样无声地死去就好了,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母亲,对不起他的子民们,没能报仇,还有对不起姐姐,倘若他能隐忍一辈子,或许他们还健在,而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苟活在这里。
尚恩熙有些迷迷糊糊地想。
“哥哥。”
谁在喊他?谁在叹气?
“把药喝下,你的病就会好了。”
太苦了,尚恩熙别过头,苦涩的药逼出他眼角一滴泪,见他十分抗拒。
那人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嘴对嘴渡了进去,病中的人都是虚弱的,牙关很轻松地就被撬开,尚恩熙被迫仰起头吞咽着药,不安分的舌头在表达它的抗议,却被捉住细细品味。
两人呼吸陡然加重,彼此交缠感受着体温,好似蜜糖,又好似五石散让人上瘾飘飘欲仙。
那人似乎是忘记了喂药这件事情,沉迷在温柔乡。尚恩熙无力的手伸上去抚摸那人的脸颊,有些扎手,半睁半闭的眼睛虚虚看向亲吻自己的人。
许久,这吻才结束,那人脸上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又轻轻地吻了几下唇瓣。
这个夜晚,尚恩熙头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他蜷缩在那人温暖的怀里,做了一场美梦。
一连几天,陈承锦每天晚上都会准时来到玲珑阁,照顾生病的尚恩熙,也许是尚恩熙久未生病,此次生病来势汹汹病如山倒,格外的难好,又或许是尚恩熙的底子本来就差,反反复复的,温度降不下来就算退烧,也咳个不停夜晚容易大汗淋漓地惊醒。
但大多数,尽管身上难受,大脑却是清醒得睡不着。
这场病一直生到了腊月中旬,病痛亏空了尚恩熙身体里的精气,整个人都如同行将就木的人一样,脸色苍白没有血色,走路都需要人搀扶。陈承锦没法再来玲珑阁照顾尚恩熙,只得拜托秋颜多多照拂尚恩熙。
宫中红梅开得正艳,玲珑阁里花卉杂草尤其是多,到了冬日都是一副枯败的景象,唯有几株水仙亭亭玉立,不惧寒霜。
他和陈远的婚期定在大年初一,陈承锦过年后离京那天,那夜的温暖,尚恩熙并非一无所知,只是当时察觉不到,事后想起,除了陈承锦能这样不顾辛苦从南疆赶回来,只为照顾他,还有谁呢?
临近年关,朝堂上的事情也越发多了起来,也很少抽空来玲珑阁折磨他,秋颜也趁机拿了不少过冬的东西给尚恩熙用。
“尚公子当年不介意我和小主子是冷宫里的人,给了我们不少银子和炭火,才得以让我们度过寒冬。如今尚公子落难,小主子和秋颜又怎能坐视不理呢?”
尚恩熙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咳了几声,大雪又纷纷扬地落了下来,落在他的头发上,眼睫毛上。尚恩熙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
南疆那边也会下雪么?
“熙公子,现在紧要关头您可别染了风寒,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就不好了。”
名叫做小翠的宫女打在油纸伞匆忙跑了过来,这是秋颜身边带着的姑娘,秋颜给陈远身边的太监塞了点银子,便也就当做没看见。
“抱歉,忘记了。咳咳咳。”
“您别说话了,奴婢去御膳房找人做了雪梨银耳羹,您多喝点,就不会咳得那么厉害了。”
“劳你费心了。”
小翠连忙摇头:“公子哪里来的话,伺候好您是奴婢分内之事,公子要好好补补身体呢。”
“嗯。”
“公子若是喜欢看雪,您把窗子打开也能看见呢,公子要是嫌无聊,奴婢还去文书阁借了许多书籍,公子可以慢慢看。但是不要看太久,伤眼伤神。”
“嗯。”
一主一仆回到了房间,炭火虽然不多,却足够暖手,小翠关上了房门,避免暖气溜走,两根红薯放在下面留有余热的灰里,这样不仅可以暖手还可以填饱肚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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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 2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