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皇帝高昂的怒吼震耳欲聋,在略空旷的殿里若有回响般激荡着‘出来!’
霍灵渠咬咬唇,心砰砰跳,双手交缠紧握,挪出来,重新出现在有些骇人的皇帝面前,没想到施礼请安,还有胆量问:“大哥,你们何时来的?”
“够清楚听到你的同归于尽了!”霍海啸难得能对这妹妹没好声,霍灵渠头皮发麻,正徽帝嬴忱璧怒叱:“贵妃,朕疼爱贵妃就纵得贵妃如此胡天胡地胡闹吗?什么同归于尽,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准再想,听到没有?!”
霍灵渠犹若窥察般抬眼觑皇帝,晏霁之毫不迟疑拆台:“陛下,她有异议。”引得霍灵渠转头瞪他,嬴忱璧只觉额角青筋直暴:“贵妃,朕的命令,听到没有?”
“陛下,不是我想同归于尽,我怎么会不珍惜自己的生命,实在是护国公府危在旦夕,除让太上皇死之外没有能拯救原家的办法了。您别跟我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不信奉这个;陛下若能应允不迁怒霍家,我不会跟你同归于尽,我只跟太上皇同归于尽。”
霍灵渠小心提醒:“毕竟太上皇死了对你大有好处,我对陛下也算有功劳。”
霍海啸想他还是让贵妃闹完再向皇帝请罪吧,晏霁之腹诽难得她还能算到这笔账。正徽帝嬴忱璧忍着几乎要沸腾的血液严厉告诫:“朕刚传喻不准贵妃再想什么同归于尽,贵妃就拿朕的话当耳旁风吗?贵妃,不得再胡闹,否则朕可要下令禁足了。”
“可是陛下,我绝不能看着护国公府被太上皇这般栽赃污赖害死。”霍灵渠凄哀苦笑:“陛下没有上过战场没有看见过北疆鲜血淋漓,臣妾看见过;陛下没有看见过前线将士们英勇牺牲马革裹尸还的悲壮,臣妾看见过。你不觉得荒谬,我觉得荒谬。
假若护国公府当真有罪,太上皇要诛灭护国公府是原家罪有应得,可是护国公府没罪,是功高震主被忌惮是在圣人手中躲过两回杀机而被痛恨欲杀之,我只觉得太滑稽。臣妾自觉还不如太上皇死掉,只要陛下不降罪霍家,您放心,我必定不会捎带上您。”
嬴忱璧算是被贵妃气得都冷静了:“倘若朕欲降罪霍家,贵妃就想害死朕?”
霍灵渠怀疑皇帝脑子有问题:“你想屠我霍家满门,难道还要我对你感恩?”
“朕何时要屠霍家满门?”嬴忱璧算搞懂了,霍灵渠无语:“你不是要降罪霍家吗?”
“降罪和满门抄斩能等同吗?”皇帝真是被气得居然还得教导她:“贵妃都在想什么,小到训诫贬谪都是降罪,谁想到降罪就是满门抄斩,贵妃岂能这样思考事情?”
“哦,毕竟我若跟太上皇同归于尽,我就是你的杀父仇人……”我可不觉得你能饶恕,霍灵渠瞧着皇帝的黑脸识相略过转而表示:“行吧,臣妾换个说辞,只要陛下您不屠杀霍家,臣妾不会跟您同归于尽,您若有愤恨就尽管对霍家发泄吧。”
嬴忱璧平复下,走到书桌前在太师椅中落座,让贵妃传宫婢来奉茶水。
霍灵渠瞧着皇帝似有长篇大论的架势默默腹诽:我觉得我没什么还要跟你谈的。然后,去找宫娥们准备热茶糕点送来,她走回到廊前,看高阔的殿阁屋檐莫名压抑,转而走到庭前晒晒太阳,熨帖些了,宫娥们备好热茶点和新鲜瓜果,她再带着她们鱼贯而入。
宫婢们奉好热茶点便告退出殿,霍灵渠转念想,又走到廊前确认,没人偷听才放心。
“贵妃还知道害怕,知道你的同归于尽若是外泄可是掉脑袋的事?”嬴忱璧喝半杯茶,看贵妃这德行真是忍不住又冒出气来:“可贵妃会否也太后知后觉了些?”
霍灵渠瞟瞟看她哥和晏霁之坐在靠窗边的玫瑰椅,对比下晏霁之下首的座椅和对面座位,她搬把椅来放在书桌旁、皇帝和她大哥之间,再把茶点端来,对皇帝的话置若罔闻。
晏霁之真怀疑她想故意靠近皇帝,嬴忱璧莫名心情好点都不计较贵妃没应话,再确认:“贵妃在北境遇到的少年郎就是原小将军?”其实已毋庸置疑,否则贵妃闹什么。
霍灵渠点头应嗯,皇帝头疼:“贵妃就这么想护着原家?”
“陛下能拦住太上皇的旨意吗?”霍灵渠涌起丝希冀揣着心问:“我问过魏王和霁之,他们都告诉我,圣人心意已定,调护国公回京的圣旨挡不住,陛下能拦住吗?”
“圣人欲传护国公回京的心意已定,朕不能连太上皇想见见护国公都阻拦,护国公回京确已是铁板钉钉,不会再变动。”嬴忱璧话落,霍灵渠眉眼间的落寞清晰可见。
嬴忱璧见此放软态度:“贵妃,朝堂的事你不懂,护国公府这事更没有贵妃介入的余地,莫再胡闹了,更不得再想什么同归于尽;也不单是这回,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有这种荒谬的想法,哪有拿同归于尽来要挟朕的。贵妃,记住没有?”
皇帝觉得灵渠是在耍后宫最惯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霍海啸想,是在情理中。
霍灵渠低眸不语,不知道在盘算些什么。皇帝再训遍,她明显敷衍地含糊应嗯,嬴忱璧只得暂且放掉这茬改追问:“五年前,授康二十八年魏王会保护国公府是因贵妃请托?”
再得到个嗯字,嬴忱璧挑破窗户纸:“那么,贵妃和魏王是什么关系?”
“是属下和主公,我在英王府时是他安插在晏家的细作。”霍灵渠没避讳。
霍海啸执起茶壶倒杯热茶,晏霁之在心底哼哼,挨着果盘吃樱桃。嬴忱璧看眼晏霁之,略微沉吟两息时间再问:“魏王都让贵妃在晏家打探过什么消息?”
霍灵渠讶然抬眸,仿佛不可思议:“这怎么能告诉陛下呢?”
“陛下,她说她有做细作的素养。”晏霁之补刀,皇帝意外:“晏卿已和贵妃对峙过?”
“是,是在贵妃进宫前几日时挑明的。”晏霁之答,嬴忱璧挑眉:“晏卿是何时知晓?”
“禀陛下,臣在前年年中起疑,前年年末确实。”晏霁之编,嬴忱璧看向桌案的佛经,语气莫名:“一年多,霁之给魏王挖了一年多的坑,他都没察觉出来?”
晏霁之随便皇帝那点疑心地淡淡笑:“陛下,臣给出的是真讯息,在知道流光是魏王的细作之后,不论流光想打探什么,臣给的仍是真实情况。”
霍海啸微讶,正徽帝嬴忱璧下意识欲追问然话到嘴边迟疑下便算了,交代贵妃:“贵妃入宫前的往事,朕就不追究了,明日,贵妃请魏王进宫,跟他断掉。”
霍灵渠顶撞:“陛下你又不是我的主公,我做什么要听从你的安排?”
晏霁之厚道地不看,嬴忱璧倏然太阳穴跳了跳就觉得有不好的预感,斥道:“贵妃不和魏王断掉不应有的关系难道还想在宫里接着给魏王做细作不成,简直胡闹!”
霍灵渠眼观鼻鼻观心,浑然副默认的态度,刺激得皇帝吼她:“贵妃?!”
贵妃应:“我有做细作的素养,既没脱离主公麾下,主公有指令,自然斟酌着办。”
霍海啸别开眼,晏霁之厚道地没有暗爽,正徽帝嬴忱璧被这混账德行激得差点脑充血:“胡闹,简直胡闹之极!魏王许给贵妃什么好处了竟让贵妃这般替他买命,你是朕的贵妃,贵妃想要什么想做什么难道朕不能给你反而还要让你向魏王伸手吗?”
霍灵渠赔笑提示:“陛下息怒,不是臣妾不愿意听从陛下的吩咐,而是我进宫前就已经是他的属下,这事跟您没关系,您作甚非得管我何时跟我主公断掉?”
“胡闹!荒谬!你是朕的贵妃,你在宫里给魏王做细作能是与朕无关吗?”
皇帝从重警戒:“贵妃不想跟魏王断掉想做什么,贵妃做事还有没有分寸,魏王给贵妃许什么好处了,什么好处竟能让贵妃倒向魏王,贵妃莫不是还想让朕怀疑霍家的忠诚?”
霍灵渠小心翼翼纠错:“陛下,我没有倒向魏王呀,我进宫前就在他的麾下,这些年,我是他的属下又不是你的属下,倘若我背着主公倒戈投向陛下,我才是个叛徒吧。”
霍海啸很平静,晏霁之忍住不笑,嬴忱璧憋着窝火再训:“可贵妃已是朕的贵妃,你也已经和霍家相认,你不思和魏王断掉反而想继续留在魏王麾下,贵妃想做什么?”
“陛下,我做贵妃、我回归霍家与我何时跟我主公断掉有什么关系?我和我主公的事,跟我和他以外的人和事又没关系,我跟他最近又没闹矛盾更没要让我脱离他麾下的事。”
霍灵渠思路清晰地不赞同:“无缘无故,我作甚想脱离主公麾下,若只因做贵妃之故,这不成小人得志翻脸不认人品行不端了吗?陛下把人看得未免也太卑劣了吧。”
嬴忱璧隐隐觉得心口疼,快刀斩乱麻:“贵妃已伴在君王侧,还给魏王做细作成何体统?贵妃若是抹不开情面,朕来和魏王谈吧,朕会备份厚礼谢过魏王对贵妃的照顾。”
霍灵渠不厌烦地纠错:“陛下,不是我做贵妃之后给魏王做细作,而是我做贵妃前就是魏王的细作,是你把魏王的细作封做贵妃。陛下你封个细作做贵妃还要怪这个细作做细作,您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我何时脱离我主公麾下,您就别操心了,我有分寸的。”
晏霁之觉得他忍笑忍得略艰难,嬴忱璧强压着翻滚的气息拂掉言语机锋下令:“总之,贵妃不能再给魏王做细作,朕会代贵妃出面和魏王谈,此事,贵妃就不必再操心了。”
“可任您再怎么跟魏王谈,他都会来向我求证。”霍灵渠实在言:“我肯定如实告诉他,到时陛下您的吩咐就会变成您在自说自话,跟我跟他都没关系,陛下又是何必?”
“贵妃?!”嬴忱璧拍桌,真动怒了:“还有体统吗?朕是在交代你命令你、不是在跟你商量没得让你讨价还价,你只需按旨意办事。如何侍奉君王,还要朕来教你吗?”
两位做臣的男人站起来跪下请罪,霍灵渠同样站起来,没有跪,站得笔直问:“陛下是想告诉臣妾,侍奉君王不能有自我,任何事都只能按皇帝的意志来办吗?”
正徽帝靠在太师椅中,淡漠示下:“皇权君威不容有秋毫之犯,贵妃该当懂得。”
“我不懂,我还真不懂皇上您是只会对霍家摆帝王君威还是您的皇后当真是您的挚爱,中宫娘娘嫌恶你没用多少年了,你不照样巴巴给她送皇嗣,费心操持想让她后半生安稳;甚至半年前她就在盼你驾崩,这半年里,你又何曾计较过她盼着你死?”
霍灵渠走到书桌前,眼中似有团火在灼烧:“一个多月前,你这个皇帝连察觉到她辞位离宫后可能会耐不住寂寞都没舍得对她如何,就轻飘飘地让我找机会帮你宣告你今后不会再留宿椒房殿,多宽容,怎么到我这儿就如此刻薄寡恩?
是我发昏竟然敢妄想跟皇后比较还是陛下就没打算对霍家好,你根本不值得相信,我若是和太上皇同归于尽,你定然会屠尽霍家满门?皇上不必再费心教我如何侍奉君王,我和你同归于尽,我一定拿火药炸死你和你爹,我看你们还能害谁?!”
晏霁之只想这女人温顺嚣张真自如,霍海啸脑仁有点充血,想皇帝算账时再请罪吧。
正徽帝嬴忱璧真心口疼,突然相信晏霁之对贵妃说的‘你一定有本事能气死嬴忱璧’,他觑眼两个碍眼的,实在没法当着外臣的面来放低身段哄贵妃啊,只能教管:“贵妃如此胡闹还像话吗,你若是再仗着朕的疼爱不知进退,朕可真要训斥国舅了。”
“陛下何必磨磨唧唧的,你把霍漓江扔牢里吧,嫌不够的话你把霍秦川也扔进去吧。”霍灵渠豪横冷笑:“我一定在你杀他们之前跟你同归于尽,你若是今天就想杀我爹,我现在就跟你同归于尽,不,我让姑母先把你捆住,再把你爹叫来,我拿火药炸死你们。
你嬴忱璧若还是个男人你就明明白白说出来你想什么时候杀我爹,我都坦诚布公了,你堂堂皇帝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你若是连我都不如,你就不是个男人!”
晏霁之都有点想同情皇帝了,这女人忒狠。
霍海啸想他还是保持沉寂由着贵妃和皇帝闹吧,贵妃再怎么闹,皇帝应该都受得住。
还受得住的皇帝嬴忱璧浑身热血都在沸腾几乎都有拨刀踹桌的冲动,咬牙克制:“贵妃莫非以为你能困得住朕,朕看他们两个,谁敢帮着你胡作非为?”
霍贵妃表示:“我又没指望他们,我指望的是我姑母。”
皇帝轻蔑:“太后?你找太后就能有用吗,把话给朕收回去,否则休怨朕禁足贵妃。”
“你觉得我还能再遵从你的命令吗?你还是痛快给个话吧。”霍灵渠对峙。
“好!”皇帝以傲然的碾压姿态宣告:“贵妃就乖乖在长春宫闭门思过吧。”
皇帝话落,霍灵渠拔腿往外跑,正徽帝嬴忱璧愣下,眨眼间就看不见贵妃的身影,他再愣下才反应过来,对上霍海啸和晏霁之的视线,他一阵激灵,连忙带他们去追,追至殿外,一路根据目睹的宫婢的回禀寻至霍太后正在的殿中。
“皇帝,贵妃是女儿家,自幼娇惯,你有什么事能闹得要跟贵妃喊打喊杀?还有海啸,你都在场的怎么都不知道帮忙劝,就这么任由皇帝跟贵妃吵起来,像话吗?”
嬴忱璧语带急切:“母后,贵妃性急倔强,误会了,您让贵妃出来,朕和海啸会好好安抚贵妃。您放心,此事真是贵妃误会而小题大做了,您就让贵妃出来吧。”
霍太后的态度倒也没偏颇:“贵妃拿着母后的令牌出宫了,要找兴献侯,还闹着要骑马,母后只得派几名懂武的宫婢跟着,这会儿估计到昭德门了吧。”
嬴忱璧忽然感到阵悲催,霍海啸平静想,贵妃肯定是找爹爹拿火药去了。
皇帝按捺住内心的抓狂,尽量表现淡定地带着俩臣子向太后告退,来到长春宫正殿前,他抬首遥望辽阔蓝天,点名问:“霁之,你觉得朕该出宫找贵妃吗?”
“禀陛下,臣推测,兴献侯应该能管住闺女,但打消不掉贵妃的心思。”
正徽帝嬴忱璧不得不认真点对待:“你们觉得贵妃这胡闹劲儿有一丝真吗?”
“您最好做万全的准备。”晏霁之话落,皇帝眼风扫向他,他坦率道:“第一,防贵妃真发疯;第二,若护国公回京则原小将军必会随同归来,您能防住他们不相认吗?且不论原小将军态度如何,以贵妃现在的调调,您不怕到时会天天脑仁疼?”
“十分真。”没给皇帝考量的空隙,霍海啸紧随‘危言耸听’,嬴忱璧和晏霁之看向他,他镇定道:“灵儿对正事向来是想做什么就会做,真去做而不是故作姿态来威胁人。”
“海啸疯魔了?”皇帝斥:“什么叫同归于尽什么是同归于尽,贵妃还能不要命了?”
霍海啸应是,晏霁之距离他更近,比皇帝抢前步揪住霍海啸的衣袖怒喝:“你疯了,你想蛊惑陛下帮贵妃保住护国公府也犯不着这么扯谎来危言耸听吧?”
“我没有扯谎更犯不着扯谎。”霍海啸看向皇帝,道:“陛下认为贵妃在胡闹,是因为想拿火药把人炸死总得先把人控制住,贵妃总不该不明白这样浅的常识。故,贵妃的折腾就像在向您撒娇想胁迫您,但臣想说,贵妃没有在闹。
她只是想到用火药但没顾虑周全,兴献侯定会告诉贵妃她这谋划的破绽,那么,贵妃或思虑周祥或想其他办法,总归她心意已定就绝不会放弃。陛下倘若不信尽可旁观,但您若非得认定贵妃在假装想胁迫您才是真,臣亦无话可说,全凭您乾纲独断。”
晏霁之沉默会儿后松开他,正徽帝嬴忱璧审视霍海啸许久后,给出在此假设上的考量:“可贵妃都不曾向朕和霍家提过要救护国公府,她就能闹着想同归于尽吗?”
“陛下的问题,贵妃给过答案了。”
霍海啸提醒:“贵妃明言,她向魏王和晏霁之都求证过可否能拦住圣人的旨意?贵妃得到的结果是,圣人心意已定不容更改,刚在偏殿时贵妃还又向您求证过。
陛下已再再掐断贵妃的祈盼。在贵妃看来,既然太上皇心意已定不能再更改,她再向您和霍家提还能有用吗?没用,既然没用,自然只剩同归于尽。”
霍海啸补充:“这想法符合贵妃的作风,确是贵妃能想能做的事。”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嬴忱璧怒喝:“同归于尽也能叫做符合贵妃的作风?”
“陛下,灵渠自幼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能得到、做到,她不会转弯,她的想法是直的,她的思维、她的处事态度是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来达成目的。”
霍海啸叹道:“您得按贵妃的想法来推测,既然太上皇和原家已成你死我活之势,灵渠想要让原家活自然得让太上皇死,她想要同归于尽的想法自是符合她的作风。”
“霍海啸?!”嬴忱璧真生气:“贵妃想的什么,原家还能值得贵妃为他们去死?”
“陛下,此事不在于原家值不值得而在于贵妃认为她想做的事值不值。”霍海啸平静以对:“但凡贵妃觉得她要做的事比她的性命重,她就会不惜命。当前,既然贵妃打定主意要保护国公府无恙,她自然会付出任何她付得起的代价,这代价当然包括她的命。”
皇帝嬴忱璧逼视霍海啸良久都没逼出他的心虚,高声咆哮:“传穆国公兴献侯进宫!”
穆国公霍秦川来得比预想早许多,他不是接到内侍的传召才进宫而是来收拾烂摊子来了。造孽啊他都准备听天由命了,贵妃侄女还非得逼他起来挣扎,他苦啊,比黄连还苦。
来到皇帝煞气腾腾落座的湖心亭中,霍秦川麻溜跪下:“陛下息怒陛下恕罪,您放心,兴献侯陪着贵妃在刑部周旋,必定会拦着贵妃不会让贵妃跑去太微宫胡闹。”
皇帝嬴忱璧的愤怒溢于言表:“国舅以为该如何打消贵妃这胡闹劲儿?”
“陛下恕罪。”霍秦川悲催:“除非能拦住圣人,否则恐怕贵妃日日都不能消停。”
“穆国公?!”嬴忱璧拍桌,霍秦川把头再低得低些,原本坐着的俩人站起来跪下,嬴忱璧不得不怀疑:“到底是贵妃在胡闹还是你们联合起来唆使贵妃欲胁迫朕?”
三人整齐得异口同音:“陛下明察,臣绝无此心,否则叫臣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嬴忱璧顺势吩咐:“既如此,国舅就劝住贵妃,不得再胡闹了。”
霍秦川自觉好苦啊:“陛下恕罪,老臣真没法能劝住贵妃,贵妃决意要救护国公府,除非陛下您将老臣和臣弟都砍了,以此威逼贵妃,否则贵妃决计不可能妥协。”
“穆国公是不知你威胁朕的下场还是想让朕帮你清醒清醒?”嬴忱璧能信才怪,霍秦川连连磕头表忠心:“陛下,老臣怎敢妄言蒙骗您,贵妃现就在刑部大牢,您尽管把老臣和臣弟都扔进刑部大狱拿刑部的刑具来用遍,您尽管当着贵妃的面处置。
陛下尽可看着贵妃会否因此妥协?倘若用老臣和臣弟不够,陛下尽管把霍家人全部扔进刑部大牢,明摆着的事,老臣何至于欺君,霍家若能劝住贵妃又岂会不愿?”
嬴忱璧心底有丝丝动摇但面上绝无可能苟同:“贵妃岂会如此冷情冷血?”
“陛下,不是贵妃冷情,是霍家人的秉性、臣父的教育如此。”霍秦川说着瞟瞟霍海啸,霍海啸代替老爹具体解释:“禀陛下,霍家很重骨肉亲情,同样自私冷血彻骨。
您应该还记得,贵妃曾对您言把霍秦川和霍漓江扔进牢里吧,贵妃是真的不在意。在牢里受些皮肉苦能算得了什么,只要人没死,我们都能无所谓,老太爷对儿孙的教育即如此,臣叔叔兴献侯和姑母霍太后的冷血自私,陛下应该看在眼中。
假设陛下您相信贵妃想同归于尽的心是真,陛下见到贵妃时尽可试试,您劝贵妃为霍家疼爱她的至亲们想想,若灵渠有不测,亲眷们该有多伤心,您看贵妃会否理会?
臣祖父、太后和臣父、臣叔叔兴献侯、臣和贵妃,但凡是我们认定要做的事,亲眷们不会被牵连死就不必考虑;陛下若是不信,您见到贵妃时尽管试贵妃。”
晏霁之想老穆国公真是个豪迈粗犷不拘小节的主儿,他觉得他都想替皇帝憋屈。
被替憋屈的皇帝嬴忱璧龙颜阴鸷地盯着霍秦川和霍海啸,湖心亭中被皇帝的低压波及,犹似明媚的天顷刻间乌云密布风雨欲来,一个不慎就会电闪雷鸣迎来君王之怒。
聚在湖岸边的内侍们远远瞧着穆国公在跪地请罪,纷纷打起精神,静候陛下传令。
短短数十息时间在众位各自的聚精会神中过得尤为缓慢,最终,皇帝收起阴冷,站起来带他们出宫去刑部。而皇帝刚出宫门,贵妃和皇帝前后出宫的消息即在内廷四散。
嫔妃、太妃,谁又在意霍贵妃纵马出皇城有失体统,不过是或看热闹或想找乐子。
“刚传进宫里的消息,今早穆国公都让他的夫人和长媳带着太医去接他那位娉姨娘了,这样的心头好生的女儿居然还只是个六品秀仪,太掉价了,怎么着,霍秀仪都该在选秀前至少升到正四品才能配得上她姨娘的得宠呀,朱姐姐您说是也不是?”
圣人禅位前,庄太妃和鞠太妃位居一品的淑妃位和贤妃位;圣人禅位,她们两位顺理占据两座太妃宫殿中的主殿。而宁寿宫和慈寿宫殿阁群中处第二好的殿阁则各自由小朱太妃和她堂姐朱太妃占有,小朱太妃在授康二十年进宫,还未满三十岁。
在圣人禅位时她还只是正四品婕妤,又如何?以圣人对昌隆侯府的厚待恩泽,霍太后对这样点小事都没理会过,同住宁寿宫的太妃们谁敢不长眼地多怨出个字。
几个依附小朱太妃的太妃们看过皇宫最新的热闹后过来说话,小朱太妃对着这提议随意地冲伺候在身侧的一宫婢使个眼色,宫女会意屈膝,施礼告退去办事。
“唉,朱姐姐,咱们被裁剪宫婢都半月了,圣人何时让太后给咱们把宫婢补上呀?妹妹们现在就六个奴婢连使唤都不够,才几天呀您看妹妹的手都粗了一圈了。”
小朱太妃现有十二名宫婢伺候,不是太上皇给她恩典而是她堂姐拨给她用的。她堂姐比她年长九岁,做太妃以来常吃斋念佛过得简朴;她嫌奴婢少,堂姐就从她自己那里拨出六个宫婢来派给她用,现如今她堂姐身边就剩十个使唤的。
“皇帝将圣人劝住了,两三个月内都不用想了,下半年再说吧。”小朱太妃嫌她矫情:“你都三十岁的老太妃还会有谁来看你的手,有什么可在意,手粗就粗吧。”
“是,姐姐。”何太妃委委屈屈应,曹太妃忙笑吟吟打圆场:“嗳,朱姐姐,江南的秀女昨日就抵京了吧,四月十六就要秀女大选,各地的秀女在选秀前三日必会抵达京中。这五六日里秀女们陆陆续续得都要来了,京中可要热闹了,贵妃纵马出宫莫非与此有关?”
“人家到底是姓霍的,中意的是凤位,能那么小家子气地盯着几个秀女吗?”
“是,姐姐教得是,但…”曹太妃意有所指:“新进来批嫔御,到底要有用才好呀。”
小朱太妃闻言对身边另个婢女吩咐:“去把昨日侯府送进宫的花笺取来。”
宫婢屈膝应是,很快将小朱太妃要的花笺取来呈上,小朱太妃随手将东西扔在石桌上,腔调懒散:“江南秀女的名单全在这儿了,想看就看看吧。”语毕,得一番奉承后,她冷笑:“值当什么厉害,就江南巡抚识趣,山东、荆湖、巴蜀竟都没个识抬举的巡抚。”
依附她的几位太妃识趣禁言,还是曹太妃再缓和:“我刚还想和姐姐说呢,姐姐这儿的碧螺春真好喝,比起贡品怕是都不差多少了,姐姐能否送我们二两解解馋?”
其他太妃们纷纷附和,小朱太妃也没故作鄙夷不过是她对她们的优越感一直很强:“瞧你们这小家子气,想要就拿一罐走吧,还有,不是比贡品差,这就是贡品碧螺春。”
贡品碧螺春?听众们面面相觑,刚建议怂恿霍秀仪闹穆国公帮她晋位份的孙太妃踌躇:“姐姐,妹妹们没听说圣人和陛下给姐姐和侯爷赏赐碧螺春呀,这贡品碧螺春是……”
“是姑苏府尹孝敬给我父亲的。”小朱太妃不屑:“不就几盒茶叶,瞧你们这胆小样,皇帝知道又如何?过两年父亲在福建待腻了想重新回京里来,别说六部尚书了,就算是相位也都只有任我爹挑的份儿,一点子贡品能值当什么呀。”
她们在庭院里品茶闲谈,石桌旁的海棠花树绽放浓烈,花瓣在满盛偏西的日晖中泛黄。
皇城外,刑部大狱的刑讯室内,正徽帝嬴忱璧率众抵达时刑部左侍郎霍漓江靠墙站着,他的贵妃闺女正握着柄巨斧挥动着在试手感,他见到皇帝即跪下请罪。
霍灵渠威武得连个眼神都没给皇帝,自顾自试斧头的手感。
晏霁之默默别开眼,陪着陛下过来的刑部尚书同请罪,嬴忱璧都没空搭理,只喊贵妃:“贵妃在做什么,这种利器岂是贵妃能碰得的,还不快放下。”
“陛下放心,我练过刀枪,握斧头的本事还有,不会甩出斧子卡着您皇帝的脖子。”
穆国公霍秦川默默地率众跪下请罪,嬴忱璧深呼吸又握握拳平复,把多余人等遣退,只留晏霁之和霍家三位,再吩咐:“贵妃把斧头放下,跟朕回宫。”
霍灵渠转过身把巨斧放回刑具架上,仍然只顾挑兵刃,对皇帝的命令当耳旁风。
嬴忱璧往前迈出步,威逼道:“贵妃若再胡闹,朕可真要处置霍家了。”
“你想处置就处置啊,有谁拦着你吗?”霍灵渠又选中柄长刀,没转身,退后几步,面朝刑具架背对着皇帝耍长刀,晏霁之真想同情皇帝,嬴忱璧不再退让:“霍海啸拿长鞭来,贵妃若不肯认错,你就鞭打兴献侯直到贵妃认错。”
霍秦川总觉得他也逃不掉要被鞭打的命运,在心里骂霍海啸个混账竟敢鞭打亲爹。
霍海啸镇定站起来,刚领旨意,还没走到刑具架前拿长鞭,背对着他们的贵妃就将一条长鞭往后扔过来,皇帝嬴忱璧猛地眼皮跳下。
霍海啸平静弯腰拾起长鞭,一纸球滚进眼底,他把纸球连同长鞭一起捡起来,瞟眼向他扔纸球的叔叔,当着皇帝的面展开纸条。
按贵妃的要求,刑讯室墙角放着两桶火药,贵妃在不久前又昧下了刑部的醉骨香,臣悄悄把醉骨香换成了安神香,贵妃应该已经把她以为是醉骨香的安神香点上了。臣告诉贵妃,一百个数内,吸入醉骨香的人就会瘫软倒地只能任人宰割,时间差不多了。
霍海啸勉强绷住把纸条给皇帝看,嬴忱璧被憋得不行,狠狠瞪向兴献侯,霍漓江很无辜地指指霍贵妃,然后装作瘫软倒地。霍秦川蹿过去瞟眼,利索地跟着假装。
晏霁之凑过去看纸条,然后真郁闷:“贵妃,你做了什么?”
嬴忱璧狠狠握拳,憋屈地坐下来装瘫软。霍海啸和晏霁之自然许多,霍灵渠捧着香转向他们时面对的就是五个瘫倒在地能任由她掌控的男人,她把香按在石板地上掐灭,冷笑道:“这个叫醉骨香,你们来之前我找到的,皇帝过来后我就点上了。”
霍灵渠指向放在墙角落的木桶,对着皇帝简直有种翻身做主的酣畅痛快:“看清楚,我两桶火药都备好了,我看你变成软骨头还怎么跑?待我把你爹叫来,看我不炸死你们。”
嬴忱璧甩过头宁愿面壁,第一回不想看见霍贵妃。晏霁之抬手捂脸,他都不想看见她。霍漓江和霍海啸双双装木桩不凑这热闹,霍秦川装装苦口婆心陪贵妃玩玩:“娘娘,您就不要再胡闹了,有老臣在,老臣必定拼死保护陛下,您想炸就炸死老臣吧。”
霍灵渠被牵引着看向她大伯,琢磨下,从刑具架上重新取出长刀来,拖着长刀走到伯父面前,她握着刀柄,对着霍秦川比划比划:“这样吧,你们就装有刺客来将你们重伤,我给你们划破衣裳涂点血,再让人把你们抬去外面,你们就装重伤昏迷吧。”
“娘娘啊——”霍秦川还想再演时魏王来了,他连忙把事情告诉魏王再要求魏王护驾,把贵妃控制住救陛下于危难之中,贵妃幽幽看向这不速之客,魏王:“……”
魏王果断装瘫软倒地,晏霁之表态:“贵妃,您撤离会儿,我们商量个两全之策。”
“哼!!”霍灵渠搁下长刀,取来铁链把皇帝绑住,带魏王走掉。
真不知道她又绑个铁链是什么意思,晏霁之扶额。正徽帝嬴忱璧手背青筋暴起,穆国公霍秦川正想表表衷心,皇帝自己就把铁链甩掉了,他只好略过,琢磨咋样请罪。
嬴忱璧走到墙角落打开两只木桶盖,发现居然真是火药,恼怒得抬脚就把木桶踹翻。
刚站起来的四人即做跪地状,正徽帝嬴忱璧火大得在刑讯室内来回走几圈,下令道:“朕给你们三天,不,五天,五天内你们把贵妃劝好,否则朕唯你们是问。”
“陛下您将老臣和臣弟都赐死吧。”霍秦川道:“这是唯一能挡住贵妃的法子了。”
“穆国公?!”嬴忱璧咆哮警告:“不必再考验朕的耐心,朕的耐心磨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