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早读前,班主任走上台,宣布了金昭烈的去向。
“金昭烈同学昨天夜里突发身体不适,现在住院修养中,医生估计他的身体不适合参加高考,所以暂时休学调养身体。”
班主任的目光在班级里巡视了一圈,有些头疼地寻找着慰问的人选。
班上同学突然发生这种情况,即便是高三,也应该出于关怀安排学生代表去慰问,但问题就在这里——班级里最合适的人选本人就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而退而求其次的最佳人选……
接到班主任的视线,何怀宁对着他笑了笑。
这个也不合适。
班主任匆匆看向下一个人。
最终,他还是选了金昭烈剩下两个宿友之一,负责收集大家对金昭烈的祝福,随学校老师一起慰问的时候,代大家转达问候。
事情就这样子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预想中同学们之间私底下传播的流言没有出现,各科老师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连文泉的父母对此也毫不知情,只是在她表示自己不回家复习之后骂了几句她的反复无常。
问题的来源没有了,文泉当然要选择留在学校复习。
比起每天面对那两幅令人生厌的面孔和永无止歇的噪音,留在学校不仅有良好的环境氛围,有问题还可以随时询问老师。
只不过,直到午休结束再次回到教室后,文泉才发现自己选择留校的决定做得过早了。
原本空荡荡的桌子再次被书籍填满,完全覆盖掉了桌椅上一任主人留下的痕迹。
桌椅的新任主人何怀宁从面前的习题里抬起头,笑得眉眼弯弯:
“空调太冷了,还是这边的温度更适合我一些。”
23
文泉今天下午难得没有打瞌睡。
她十分乐观地认为何怀宁坐在自己身旁也不是全无益处,至少可以提神。
当身旁有一个你琢磨不清、但可以随时伤害你的人时,任凭谁来都会精神高度集中,提防着这人的下一步举动。
何怀宁搬过来的第一天下午和晚上过得很平静。
作为新同桌,尽管文泉已经把金昭烈加入了自己的黑名单,但是她仍然会下意识地将金昭烈跟何怀宁两人放在一起作比较。
何怀宁很安静。特别是,当文泉的上一任同桌是吵闹的金昭烈时,两人一对比,更加衬托得何怀宁更加安静了。
他没有主动找文泉搭话,没有故意制造让她开口的契机,也没有跟她有任何“意外”的肢体接触,仿佛确实如同他所说的那样,只是单纯地想要换一个距离空调远一点儿的位置。
文泉再次发挥了自己的乐观精神。她暗自祈祷着何怀宁是个正常人——不需要多么正常,只要能做到前一晚他所说的那些话就足够了。
【我一直对文泉同学心怀好感,但是由于她看上去更想专注学业的样子,所以我就没有向她传达我的心意。】
甚至不用全部,只用部分就可以了。
不用对她心怀好感,只要能让她能专注自己的学业,她就满足了。
于是,晚自习结束之后,文泉收获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何怀宁确实是一个诚实的人。
坏消息是,他的脑子也确实不大正常。
24
“为什么你要刻意跟我保持距离呢?”
第一节下课之后,坐在座位上的何怀宁向文泉问道。
文泉心想,这是当然。
金昭烈的东西虽然都不在了,但他残留下来的痕迹仍然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文泉的一些习惯。
比如说,课间是一个人独处的安静时间,因为金昭烈总是会去外面跟同学们娱乐游玩。
不过眼下看起来,何怀宁之前注意到文泉跟金昭烈的好戏可能并不完全是刻意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也是室内派——课间喜欢呆在教室里的那一类室内派。
两个室内派凑在一起,文泉自然就不能独享课间美好的单人时光了。
想是那么想,但是说肯定不能那么说。
文泉在大脑里斟酌了一下,尽量使用一种柔和的语气,把问题抛回给了对方:
“啊这样……我有吗?”
“当然有了,你在跟我可以保持距离。”
何怀宁笑眯眯地肯定道。
他脸上总是挂着笑,搞得文泉都不确定这句“当然有了”到底代表着他对此满意还是不满意。
两张靠在一起的桌子之间自然不会有多远的距离,何怀宁抬起右手,手臂轻易地就跨过了两张桌子拼接的界限,手掌轻柔地抚上文泉的面颊,拇指慢条斯理地摩挲着。
文泉下意识地扭头想要摆脱,却被对面少年轻松阻碍了动作,等到她开始皱眉时,何怀宁才轻巧地松开手指。
“我还以为,不管怎么说,我也算帮助你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麻烦。”
何怀宁带着些许笑意看向文泉,语气温和地征求着她的意见。
“你应该感谢我,对吧?”
文泉从善如流,她神色真挚地说:
“谢谢你,非常感谢。”
“这么敷衍的话,也太让人伤心了。”
“那你要我怎么感谢?”
文泉就知道他就等着自己的这句话。
果然,何怀宁唇角的笑意更深了。
“晚自习结束后能耽误你五分钟吗?麻烦你到答疑室来一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的钥匙串在何怀宁的手指上叮当作响,钥匙在教室的灯光下闪烁着银光,“有件事情我想确认一下。”
文泉再次皱了一下眉,这实在是一个听起来让人心生抗拒的提议。
但她还是答应了。
因为她一贯擅长忍耐。如果是忍耐昨晚发生过的事情,那么有了经验的她就更有耐力了。
25
去答疑室之前,文泉给自己的宿友发了条消息,让她晚自习下课来找自己,她们一块儿回宿舍。
宿友没有过问为什么,一口答应下来。
给自己上了一道不是非常保险的保险,文泉收拾好东西,往答疑室的走去。
推开答疑室的门,文泉一进门就看见何怀宁坐在平时老师答疑时坐的位置上。
听到她进门的声音,何怀宁从面前随手拿来打发时间的杂志中抬起头,笼罩着他黑发的室内灯从头顶挪到了他的脸上,让他的笑容显得更加清晰。
“五分钟,”文泉提醒着,“我还约了宿友一起回宿舍。”
虽然用这种隐含的警告意味来提示对方,有可能会引起对方的不满。但目前为止,何怀宁给文泉的感觉还是比较理智的,所以她不介意用这种不怎么聪明的警告方式,让自己在对方眼里变得惹人生厌一些。
……等等,理智的脑子有病听起来好像比不理智的脑子有病听起来难搞多了?
文泉忽然这么想到。
“放心,我会遵守诺言的——我有哪一次对你说谎了吗?我只是好奇,昨天晚上你和金昭烈发生了什么,让你那么生气。”
何怀宁微微笑着从位置上站起身,他竖起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开口揭秘。
“要是你最喜欢的好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一个小彩蛋,我想你也会好奇的。”
文泉心想,我可没有那种恶趣味。
“那天我听见你的踢门声是短促沉闷的,说明你的脚距离门板比较近,所以没有蓄力的空间。”
何怀宁扶住她的肩膀,轻推着她按照自己的思路移动,像是摆弄玩具的孩童,神情专注地思考昨晚的情形。
“说明你是背向房门。”
就在他推理的过程时,文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重新被摁在了门上。
室内的灯光依旧明亮。
何怀宁站在她身前,不会拐弯的光线没办法将灯光照到文泉所在的位置,留给她的只有将她笼罩在内的影子。
“同时,我开门的时候,一开始推不开,排除掉你的站位,剩下的就是金昭烈同学了——他站在这里,用力抵住了门。”
让答疑室终于发挥了一些它本来的用途,虽然这个提问与学业相差甚远。
像是优等生向老师提出问题那般好学,何怀宁歪了歪头:
“所以,答案是他是强吻了你吗?”
“答对了,需要我给你满分吗?”
“谢谢,不过我还是希望可以得到零分——这可真是个叫我嫉妒的答案。”
结束了问答环节,何怀宁却没有松开扶在文泉肩膀上的手,两人仍是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一个从动作到气氛都非常适合接吻的动作,唯独不太合适的就是双方的角色。
文泉早就知道会发展成这样子。
当一名异性向你索要“感谢”时,情况通常都会变成眼下这样。
果不其然,放在文泉右肩的重量轻了一些。
何怀宁的掌心贴上她的面颊,她能感觉到对方小心地用指腹抚过唇瓣,比起预想中带有些暗示性///意味的动作,何怀宁的触碰简直纯粹到像是孩童在抚摸自己床边心爱的毛绒玩偶。
描摹着她唇瓣轮廓的指尖不小心用了些力,文泉感觉到自己嘴上传来一点儿刺痛的感觉,没忍住微微抿了一下嘴唇。
“对不起,不过没有流血。”
何怀宁松开了手,礼貌地后退了一步,被他身体遮挡的灯光重新照到文泉身上。
文泉不知道是先该对何怀宁的道歉感到诧异,还是为他终于松开自己而感到诧异。
她盯着何怀宁的眼睛,试图从里面看出一些别的意图。
然而,居然连之前那种看戏意味的恶意也没看到半分,只有淡淡的灯光反射在他深棕色的眼底,干净得仿佛文泉之前看到的都是错觉。
“如果不是恋人的话,冒然亲吻会让人心生厌恶的吧。所以,我得先追求你才行。”
见文泉不说话,何怀宁只好自己开口解释。
他对文泉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笑容,声音轻柔得不可思议:
“不过,你可以给我一个期限吗,高考结束之后怎么样?要是太久的话,我担心我可能会没有耐心。”
文泉一如既往地会捕捉关键词。
既然何怀宁承诺不影响高考,那么她当然愿意答应下来。
高考之后,班级一散,谁还找得到谁呢?
“五分钟到了。”文泉转身拧门,意外发现答疑室的门没有上锁,她一脚跨出门口,扭头说,“那就等高考之后再说。”
“说好了噢。”
站在房间内的少年笔直地注视着她的双眼,眼角略微下垂的圆眼看上去十分无害温和,嗓音里淌出带着期待的笑意:
“希望即便我不使用强硬的手段,你也能兑现你的承诺。”
文泉离开了答疑室。
走到教室时,她正好碰上了刚下楼的宿友。
于是,两人愉快地一起结伴回宿舍。
“今天没事吧?”
直到见到面,宿友才凑近她低声询问道。
两人正好再次走到楼梯拐角,路过拐角处的答疑室时,文泉看到答疑室的灯还亮着的,门却再次关上了。
不过,她也没想太多,只是扫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没事,一切平安。”
文泉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