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望整个下午都在学习,唯一的休闲活动是翻手机看有没有言以岁的信息,但言以岁消停了一下午,一条消息都没给冀望发过。
快放学的时候,冀望给言以岁发消息问晚上吃什么,言以岁也没回,冀望感觉有点不对劲,就在放学后给言以岁拨了个电话。
冀望这人面上的优点虽然多,但缺点也不少,其中最出名的一条缺点就是没耐性,拿打电话为例,一般来说,响铃超过五秒的电话冀望就不愿意等了,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就像跟谁较劲似的,非等到未被接通的去电自动挂断,冀望才愿意相信言以岁没接他的电话。
倒不是说跟言以岁吵架了,只是按经验来说,在言以岁说出“我会失望”后,冀望肯定会回一句“那我就不做让你失望的事”,毕竟他从没让言以岁的任何一句话没过下文,所以在冀望用沉默回答了言以岁那句“失望”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忽然微妙了起来。
说不上疏远,但隐约有点尴尬。
这种气氛从冀望离开酒店一直持续到现在,所以言以岁现在没接冀望的电话,从概率上来说,闹脾气的可能性要远大于有危险。
虽然心知如此,但冀望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回酒店的脚步。
快到酒店的那段路,冀望几乎跑了起来,他一路冲到酒店的电梯厅,就算发现电梯是在按下叫梯键后才从15层降下来,也没法松一口气。
这种紧绷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冀望打开房门后的三秒才缓缓消散,冀望看着眼前的一幕,一瞬间居然生不出什么想法。
只开了一盏夜灯的客厅内,言以岁穿着一身靛蓝色的真丝睡衣坐在茶几前的地毯上,大概是刚洗完澡不久,他的发尾还挂着未吹干的水珠,水珠顺着他倾身向前的动作向下滴去,啪一声砸进了还没拼好的乐高城堡里。
那是冀望上午跟家居物品一起买来的乐高,原本是想逗逗言以岁的,没想到言以岁真会对它感兴趣。
言以岁听见开门声,轻轻转了下头,冀望跟他对上目光,几秒后,他关上房门,走到沙发旁,书包往椅子上一丢,在言以岁身后坐下了。
言以岁回头看了眼长吁一口气的冀望,想到什么后,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乐高去卧室拿了手机。
他看着屏幕上的两通未接来电,不紧不慢地走回来跟冀望解释:“充电来着,静音了。”
冀望没说话,光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言以岁站在冀望身边犹豫着什么,他想,在这种情况下哄哄冀望应该能让他开心,但做多错多,今天已经发生了不少事,为了避免冀望发现端倪,既然自己平时都没哄过冀望,今天也就不必有例外了。
言以岁看冀望不打算说话,就把手机放到一边,重新坐到地毯上拼起了城堡。
如果冀望足够怀疑言以岁,哪怕只是多看一眼言以岁的手机屏幕,就会发现那部被言以岁谎称为“充电时忘了关掉静音”的手机,此刻正以不足百分之20的电量虚弱地躺在茶几上。
言以岁背对着冀望,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衣服跟沙发的摩擦声。冀望倒不是真冷着言以岁,他主要是缓缓心情,缓的差不多了就把手机往言以岁怀里一放,说:“订饭吧,我去写卷子了。”
言以岁自然地接过手机,问:“你不吃?”
冀望说:“不饿。”
言以岁确认道:“我自己吃?”
取手机时穿过来的皮拖鞋已经被言以岁踢到了一侧,此刻他光着脚坐在地毯上,仰头朝冀望一看,没两秒就把人看的心软了。
冀望没招,只能伸手把言以岁从地上拉起来:“说了脏。”
言以岁还是问:“那晚饭……”
冀望受不了言以岁这个劲儿,只好道:“你点什么我吃什么。”
言以岁目的达成,这才不再追问,满意地抱着手机订餐去了。
等餐的过程中,冀望和言以岁始终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各做各事,除了办公桌附近偶尔翻动的书页声,整间套房内只有言以岁手下的塑料撞击声清晰可闻。
言以岁原本是坐在沙发上的,坐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就趁冀望不注意偷偷滑回了地毯上。
餐到时冀望正好写完今天的第四套化学卷子,他看言以岁把乐高弄的到处都是,也懒得收拾茶几,就把外卖拿到了办公桌这边吃。
两人隔着办公桌,面对面地坐着,言以岁随手拿起冀望攻克了一天的《五年真题》,翻了两页后才说:“以后不用做这个了,按我说的背。”
冀望微怔,问:“背?”
言以岁不准备解释,放下真题,“嗯”了一声就去拆筷子了。
他今晚点的是牛肉面,小菜是凉拌黄瓜和红油腐竹,就在冀望做好准备,愉快地等着看现场吃播的时候,言以岁却在挑起一根面条后停下了动作。
下一秒,言以岁将那根挂在筷子上的面条夹出来丢到餐盒的塑料盖上,转而去夹了碗里的另一根。
冀望有点不敢相信,试着问:“……是它长得不合你胃口吗?”
言以岁面无表情地回答:“粗细不均。”
冀望笑了一声,在言以岁完全没防备的状态下,突然问:“你那脸怎么弄的?”
言以岁筷子埋进面汤,停顿的动作并不明显,他咽下一口面条,抬头时已经换上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脸怎么了?”
冀望点点自己脸侧,说:“这儿划了道口子。”
“是么。”言以岁无所谓道,“指甲划的吧,没注意。”
冀望没再追究,把自己那碗面往言以岁那边推了推,言以岁问:“你不吃?”
冀望说:“真吃不下去,你慢慢吃,我陪你。”
言以岁没说话,伸出筷子把冀望碗里那几块牛肉都夹了过来,冀望看着言以岁大口吃肉的模样,心中十分满意,忍不住问:“你是吃不胖吗?”
言以岁反问:“有吃不胖的人吗?”
冀望顿住,言以岁又说:“我是饿的。”
冀望:“……”
言以岁看见冀望绷着脸去拿手机,故意问:“干什么?”
冀望闷声道:“上交伙食费。”
当晚,言以岁如他所说,没再逼迫冀望做完那套《五年真题》,他给冀望的要求是拿到所有基础分,至于那些冲高分的大题,言以岁的建议是直接放弃。
以前谁嘱咐冀望好好学化学冀望都不听,但言以岁现在这么说,冀望反倒不乐意了,他问:“为什么放弃?”
言以岁用笔在他下午买来的课本上圈着重点,说:“不是不喜欢么,没必要勉强。我看过你成绩单了,按你其他科的分数,只要基础题答满,大题的分可以不要。”
冀望懵了:“你哪来的我成绩单?”
言以岁说:“第一次上课前你妈就发给我了,还有你前几次的化学卷子。之前懒得看,下午想起来,正好文件没清空,就看了一眼。”
冀望撑着下巴问:“合着你第一次给我上课之前连我什么水平都不知道,装得挺好啊言老师。”
冀望现在想起他那次回家,看见言以岁就坐在他家沙发上,心里不禁一颤,那会儿他问言以岁用什么理由退课合适,要是言以岁没说可以试试,也就没有今天了。
冀望趁言以岁认真画题,又偷偷摸过了手机,言以岁头也不抬,直接说:“别再给我转账了。”
冀望被抓现行,随口胡扯:“这回是补课费。”
言以岁说:“倒数第三笔转账你已经用过这个理由了。”
冀望改口:“那深夜加班费。”
言以岁用笔背点点客厅那五大兜吃的,说:“你刚才说那是加班费。”
“唉。”冀望失望地退出聊天对话框,“那我再想想。”
言以岁没理他,画好二十页书,说:“先这些吧,背下来。”
言以岁看了眼时间,说:“给你三个小时,十点我来考你,错一道……”
冀望没什么威胁感地翻了两下书,于是言以岁当即改口,变成:“一道都不错,我给你弄一次。”
冀望:“……”
言以岁趁冀望眼睛发亮,起身说:“你背吧,我出去一趟。”
冀望眼底光点一震,问:“去哪?”
言以岁蹙眉回头:“我是没有行动自由了吗?”
冀望一时噤声,明知是装的,却还是让言以岁心口紧了一下,他轻轻咬了下牙,说:“我十点之前回来。”
冀望听见这话,神色一松,笑道:“逗你呢,哪来的门禁,去吧,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言以岁没应声,回屋换了衣服,出来时见冀望已经认真背起了题,就没再叫他。
开门声响起时,冀望还是朝门口看了一眼,但言以岁回手关门,并没有回头。
言以岁先是乘电梯下到健身层,之后从健身层换乘另一部电梯到达一楼大堂。
大堂内没有太多人,但言以岁还是下意识拉紧口罩,快步穿过了休息区。
他走出酒店正门,上了马路对面一辆银灰色的轿车,第一次拉车门时,车主人还故意装作看不见,结果等了半天没等来第二次拉门,车主人才不甘心地替言以岁开了锁。
李渊偏头看着言以岁,意味深长道:“你再不来我就要上去了。”
言以岁没理会李渊的威胁,只说:“我十点之前要回来。”
李渊邪笑了一声,问:“冀望这么要求你的?”
言以岁没说话,李渊也少见地没逼他,李渊直接启动车子,说:“给你的名单背了么,一会儿见的人很重要,别叫错人。”
言以岁打开车窗,转头看着窗外,路边仍旧夜色辉煌,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落地窗下的好看。
李渊要去的地方离酒店不远,车行十五分钟就到了目的地,他今天要见的是MJ的管理层,带言以岁来的原因么……用此刻正在跟言以岁握手的那个男人的话说,是:“小李提过好几次,说创作灵感都是从你身上来的,我们都想亲眼见见他的缪斯,就做主让他把你带来了。”
言以岁不想多说一句话,微笑了一下,招呼也懒得打。
王哥上下打量一眼言以岁,也不尴尬,直接说:“走,上去吧,老北他们已经在包房等着了。”
王哥是MJ的音乐部副总监,老北是前段时间爆红的一首网红歌曲的制作人,剩下还有一个作词家,一个公司刚签下来的歌手,和一个刚刚回国的投资人。
言以岁跟李渊进到包厢,王哥热情道:“这就是小李的缪斯,来,你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
霎时间几道目光集中过来,言以岁脸色一阴,但没等他开口,包厢一角便传来一句慵懒的质疑。
“缪斯是形容女的的吧?”
言以岁寻声看去,只见一个翘着二郎腿,头顶一撮银色挑染头发的男人,正一边转着打火机,一边静静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