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太医院战战兢兢的熬了一宿,抱着以身殉葬的决心,终于把即将驾鹤西去的陛下拉了回来。
在脉象逐渐平稳后,又过了一个时辰,唐翊阳才醒过来。她动了一下胳膊,疼痛立刻沿着胸口蔓延至全身,最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唐翊阳侧过脸找人,见春英端水进来,正要叫她,结果她转身就跑,大喊大叫道:“陛下醒了!”
好吵啊……!春英。
朕哪天不醒?
又不是睡死过去了。
胸前的疼痛和春英的反应,让唐翊阳确定了现在是重生之后,她被赵舒乐捅了一刀并不是在做梦。
遇刺前后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只有赵舒乐将匕首插进她胸口时的眼神,她怎么都不会忘记。
难道她也重生了?最要命的是,她还带着前世的记忆……
“陛下?”
“陛下!”
卫太医给唐翊阳号脉时,见她直愣愣盯着床顶出神,问话也不出声,还以为有其他隐疾没查出来,吓得他赶紧叫了几声确认。
被扰了思绪的唐翊阳斜眼看过来,不耐烦的眼神和她小时候不肯吃药的样子一模一样。
卫太医心里惊慌,脸上却露出安心的笑容。
没错,是我们的陛下了!
“卫岭,你怎么了?”唐翊阳嫌弃的皱起眉,这个男人又想哭又想笑的样子实在有些恶心。
“臣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卫岭跪在床前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看到陛下无事,臣太高兴了!”
“……”
一定是太后又说让整个太医院陪葬了。
自从先皇驾崩后,太医院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陪葬危机,还因为她这个新皇足够年轻,进了不少新人。
“赵舒乐呢?”
唐翊阳突然提起和亲公主,所有人都不出声了,连喜极而泣的卫岭都绷紧了嘴。
“春英,你说。”
被陛下点名,春英顿时不知所措,卫岭还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腾位置。
“回陛下……奴婢一直在床前伺候,不太清楚……”
她哪里是不太清楚?分明是不敢说!
唐翊阳没那么多体力跟她较劲,又说:“把禁军统领给朕叫来。”
春英不敢去叫,只能跪在床边劝陛下,“陛下需要静养,审问刺客的事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自己的贴身婢女都不听话了,唐翊阳有种不祥的预感。整个宫里,还有一个人的权力在她之上!
她这次险些丧命,太后不可能不知道,说不定已经有所行动。她还没有问清楚,赵舒乐绝不可以死!
“你不去,朕自己去!”唐翊阳不顾身上的伤,挣扎着要起来,太医和春英怎么都拦不住。
“太后驾到——!”
门外传来太监通报的声音,守门的宫女将内殿的门推开。
太后带着人乌泱泱走进来,她环视着乱糟糟的屋子,不怒自威道:“刚醒过来,又在闹什么?”
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唐翊阳不好直问太后,闭起嘴巴不答。
“看来陛下是没事了,你们都出去。”
走在最后面的春英刚把门关上,唐翊阳便迫不及待问母亲,“您把她怎么样了?”
太后坐在床边,反问道:“谁呀,让陛下如此挂心?”
唐翊阳一听就知道母亲在跟她打哑谜,说:“夏国送来的和亲公主。”
“她是刺客。”太后纠正道。
“……”
确实,在外人眼中,赵舒乐已经不是和亲公主,而是夏国派来的女刺客。只有唐翊阳知道,如果赵舒乐真的记得之前的事,那她就是回来复仇的。
重生也好,复仇也罢。
上一世她竟敢自杀,唐翊阳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她冷着脸说:“母后,这是朕自己的事,请您务必不要插手!”唐翊阳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又冷又恨。
“一年前,哀家派你出使夏国,你倒好,居然跑去勾搭人家的公主,你能活着回来真是命大!”
被戳中秘密的唐翊阳突然脸红,连声音都变尖了,她结巴道:“……您怎么知道的?”
“这么说,确有其事了?”
太后瞬间火冒三丈,抬手要打她,唐翊阳本能躲开,牵扯到伤口,痛的龇牙咧嘴。
巴掌没舍得打下去,戳在唐翊阳的脑门上,“你真是!这刀你挨得不亏!”
唐翊阳一脸不服气的揉了揉额头,“我是真喜欢她。”
在感情上,她给长辈的印象一直是随意又轻佻。所以这句发自内心的告白,并没有引起太后的注意。
“您到底把她怎么样了?连我们在夏国的事都问出来了。”
太后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送回大牢了。”
“真的?我还以为……”
“以为哀家会杀了她?杀她只能泄愤,留着她才有用,哀家才不会因小失大。”
不,您真的会!
唐翊阳每次想起太后把赵舒乐塞进井里的事,就不寒而栗。
“您想让这件事成为出兵夏国的理由。”唐翊阳明白母亲的意思,可她要是在乎“虚名”,上一世就不会在和亲之日立刻发兵。
“母后,出兵之事,还是再等等吧。”
太后狐疑的看着她,“不是你要在和亲之后攻打夏国吗?当初满朝文武的意见你一句不听,任性拍板拿主意。这一刀,把你捅怕了?”
唐翊阳低头、沉默。吞并夏国是她实现一统天下的第一步,可偏偏这最简单的一步前面挡着她最爱的人。
一想到月台的大火,她真的怕了!
“母后,如今天下纷争,谁没有吞并他国的野心?夏国主要是没有打我们的主意,怎么敢派人来行刺?也许他早就做好万全的准备,只等我们发难。”
唐翊阳为了暂不出兵,违心的夸起夏国主,没人比她更清楚赵舒乐的哥哥就是个只会玩男人的草包。
要说夏国皇室之中有血性的,还得是晋城公主,只有她把唐翊阳一月攻下一城的计划硬生生拖成三个月,后来还被赵舒乐出言讽刺。
太后似乎看懂了些什么,暗示她说:“你是陛下,军政大事由你说了算,只要别忘了你还是一国之君就行。”
唐翊阳捏着下巴,志在必得的点了点头,“朕保证把她训得服服帖帖!”
太后望着唐翊阳的伤口,还是说出了心里话,“哀家真恨不得杀了她!”
明知母后是心疼自己,却让唐翊阳更加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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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养伤的几天,唐翊阳让人把赵舒乐从大牢里接出来,偷偷藏在蜀月楼。八个宫女日夜不间断看着她,防止她轻生。
“卫太医,朕今日可以下床了吗?”唐翊阳几乎每天都要问一遍。
卫岭号完脉,一脸深沉的嘱咐道:“陛下要是觉得伤口不痛,可以下地走走,但是不可以做其他的事情,尤其是房事。”
“……”
唐翊阳黑着脸,如同乌云盖顶。
送走太医后,唐翊阳把春英叫过去,小声吩咐她说:“一会儿朕要去蜀月楼,不要让别人跟着。”
“可是太医不让您出门……”
唐翊阳心虚的瞪了她一眼,狡辩道:“朕就去看看,又不做什么。”
春英拗不过主子,只好勉为其难的答应道:“陛下,要通知那边准备一下吗?”
“不用。”
唐翊阳眼神沉沉。
提前说,她会一直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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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后,唐翊阳带着春英来到蜀月楼。三层高的建筑,只点了一盏灯,这是唐翊阳特意安排的。
守门的宫女上前行礼,压低声音禀报道:“陛下,公主在二楼。”
“你们在这儿候着,朕自己上去。”
春英急忙阻拦道:“陛下,您的伤还没好,请让奴婢随您一起上去。”
“她还能吃了朕不成?”唐翊阳推开春英,一人进了蜀月楼。
没有灯的室内,比唐翊阳预想中的还要黑,她借着窗外的月光才勉强看清台阶。
二楼的主梁上,悬挂着一盏离地一丈多高的小油灯,里面的油即使打翻也不会引起火灾,但每隔一个时辰都必须重添。
赵舒乐光着脚坐在墙角,她抱着膝盖,眼神木讷,听到有人上楼也没反应。
从被接进宫,赵舒乐就知道唐翊阳没有死。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一时半会不会来找她麻烦。唯独不舍得点灯这事,让她觉得很奇怪。
脚步声越来越近,跟之前进来添油的手脚麻利的宫女不同,这个人走路很慢,而且不是很稳的样子。
那人没有在添油的地方停下,也没有去搬放在墙角的椅子,反而越走越近,最后站到了她面前。
赵舒乐无法忽视对方的存在,慢慢抬起头。逆光站立的人看不清脸,但她的身形早就印刻在赵舒乐的脑海中,一眼分辨。
“唐翊阳……!”赵舒乐畏惧的往后缩了缩。
“你还是喜欢直呼朕的名讳。”唐翊阳的声音带着笑意,听上去心情不错。
赵舒乐却害怕的瞳孔微颤,尤其是她那句“还是”。重生之后,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她何时叫过她的名字?!
“我们又见面了,舒乐。”唐翊阳的声音从头顶轻飘飘落下,却犹如千斤之重,“没想到,你也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