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海时代 第9章 暴雨天

夏日的到来以一场暴雨为讯息。

晚餐六七点后莉莉丝回到舱房稍作歇息。床榻温软,四周洋溢着山茶的清香,带着凉意的芬芳刺激得她头脑发烫。秀眉蹙起,标致面容上的淡淡红晕都带上青梅子的酸涩气息。

“噗嗤…”她轻笑一声将脸埋入枕间,在船长室那么多的间隙里,自己却对头上的温柔触感格外上心。被摸头,是不是意味着关系稍微更进一步？

她回想自英国来的冷淡女士,与如今温柔接纳的人,她们的相遇竟如露水般短暂！跳上船来，接住我的是她吗？是她一想起来会脸红的紧密拥抱…这经历是如此不真实，哪怕在深夜也尝尝勾起她的怀疑。对方的耳语,那些安慰的话和周遭的疏离气质无不形成对比,注定一举一动都让她多几分亲昵。

几年后她回首过去，才发现一种隐秘的情感早已在那时生根。

莉莉丝打开一齐带上船的梨木手提箱,其间静躺着一枚白山茶,保存完好,光洁了无褶皱。她捧在手心闭眼轻嗅，仿佛回到那个无风的下午，山茶花盈满绿荫。她想象满地白色花瓣的开落,轻柔无声地存在着，悄悄地舒张成一盏，随着她的呼吸在记忆的水面浅浅地斟。

“莉莉丝——”伴随敲门声,门外传来轻唤。她打开门,亚.珀丝抱了条毛毯安静地等着。她身上随意搭了件大衣，开口了：“海上在下小雨，”她解释道，下一句才是她真正来意,“船身可能会有些颠簸。”

“谢谢!”莉莉丝摩挲温暖毛绒,这样周全的照顾让她感动,这么含蓄的关心又让她不禁笑出来。

傍晚2时许,伴随着商船的剧烈晃动,甲板上重又活跃起来。

漫长的值夜时间里亚.泊丝见证雨势蔓延,由最初的湿润微风到现在狂风骤雨一发不可收拾。她走出船舱,雨幕倾泻，天地都倒转,海水占领了世界。它们发疯般地涌上船,弥漫在眼眶，伴随“啪”的张落同暴雨起舞。船各处传来碰撞声，像关节咯咯作响。紧急间她冲下甲板,打算找人一起把船上的水舀下去。

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是霍布斯。那些铁马冰河的梦里身上传来阵痛，他被暴雨吵醒,睁开眼后下意识摸着黑就往上冲。刚探出头来就被冰雨浇头,他忍着旧伤,一声不响地弯下腰干了起来。伤口蔓延在滂沱雨势中。

莉莉丝紧随其后。稍作打理后她换上便服，可还未出舱便感到刺骨的寒冷。单薄内衫糅杂着冷风被翻动，寥寥勾勒出少女的纤细腰身。污浊雨水在甲板上弥漫开来,莉莉丝不断重复着弯下腰去,双手浸泡在水里。如卷浪般的风击在她身上,这副空渺的身体似被拍响。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乘上船来,第一次切身面对大海的凶险。以前她在干什么?十一二岁时也有一场大雨,父亲牵着她的手走进船长室,说外面有人会处理。他们喝着热茶的那些间隙里,听那位大胡子船长野蛮地夸夸其谈时,外面是否是这样一片狼藉?

莉莉丝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寒风涌入喉咙。船身大肆晃动,在她眼里已徘徊在倾倒的边缘。一股巨大的恐惧在身躯里确切地生起,仿佛四肢被线提起来,冰冷的骨肉下,唯有一颗心脏可布地战栗。克服心理上的难受,理智告诉她:如今她站在这里,是对过去的最好致意。她好感谢亚.珀丝带她来到海上，看见这样的情景。十一岁时躲过的那场雨，如今都反馈在这里。

莉莉丝继续弯腰下去,抬头的间隙,混沌意识里她看见金发的身影。那人向她跑来,接着周遭有了一层屏障,将她和雨幕隔离。亚.珀丝风风火火将大衣披在她身上。

当时雨正渐渐小下来,亚.珀丝正帮鲍勃固定船帆,远远地往他们那边望了一眼,发觉她不住地颤抖。“你没事吧?”外套裹住莉莉丝后，她有些担心地问道,双方则神态如常地摇摇头。亚.珀丝刚欲反驳,却只是微微感起眉,对方一定没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就像是摇头晃脑的布娃娃。“不会发烧了吧?”她思忖道,一边靠近了些,方便对方软软地靠住,尽管不大可能。

“雨应该不会再下了,你们先回去休息,甲板明早再打理。”亚?珀丝侧身对两位男士说道,最后将目光落在黑发青年身上，“可以来些白葡萄酒避寒。你的伤也需要再处理。”鲍勃会意,拉住霍布斯往下走的同时使了个关怀的眼色,“她有些发烧,我带她去船长室休整。”亚.珀丝拎拎面前人的后衣领,随即将她塞进门里。

“啊?“话题的当事人还浑然不觉,茫然地抬起头。淡色外衣盖在她头上,几缕火红卷发有些凌乱地发散,衬得她的脸更加苍白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因此更清晰地显露出来,逐渐恢复了光采。此刻莉莉丝被安置在正中的长椅上,趁着头脑有些晕眩往身旁人那倾倒。“看来真的发烧了.”亚?陌丝将手探向她脸庞,感受到对方微微颤动的鼻息,就像是上船那天的惊魂未定。

“你是我的缪斯吗……”莉莉丝没来由地说上法语,提起对方的衣襟紧紧贴上去。“…….?”年轻的船长有些惊诧地站在原地,手腕上移捂住她的额头,一边暗自调笑着:“不愧是法国人的浪漫情怀。”,又一动不动任由对方胡乱蹭了几下衣服的下摆。几年后莉莉丝回想起或许会哑然失笑，嘲弄自己的迟钝又放纵——那时的自己怎么会趁着那样的不备轻吻她的衣角？

这时的莉莉丝突然安静下来。抬起头,手还紧紧拈住珀丝的衣角,靠得太近以至于遮住下半张脸庞;盖着的外套滑下,红发肆意落出来,而那一双水蓝的湿润眼睛直截地望着,目光热忱。她像是在等待一个回应,眼神又有些迷离。

可显然她给亚?拍丝只留下一片云里雾里。亚.珀丝将目光投向还放在莉莉丝额上的手，注意到指间几缕若即若离的鬈发,如同燎了火星般迅速移开。缓过神后，她拂开乱发整理起来。她这样细心，专注地摆弄着；莉莉丝扬着脸看她，远远地凝望那双低垂着的灰绿眼睛，像是旧贵族衣着上的华丽缎带，又细闪着宝石切割的绚丽火彩。她的目光追随着她开始在房内奔走,点燃火炉又扬起毛毯。

“我去熬些姜汤,你等等我”最后亚.珀丝满意地推开门,对着房内的人叮嘱道。天还蒙蒙亮,沙哑的海风拂过脸庞,这时她惊觉自己的脸上有些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