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殿外,狠狠地折了根树枝,抽翻了一大片花草的陈阿娇方才觉得心里舒服多了。
只是还未等她缓口气,就听一道声音突然自背后传来。
“我要是你就不会拿这些花草撒气。”
陈阿娇惊了一跳,猛地向身后看去。
只见广元长公主正站在不远处,嘴角噙着笑,戏谑地看着她。
陈阿娇知道她是谁,阿母和舅舅的姐姐,却不是外祖母的孩子。跟阿母和舅舅的关系并不好。
阿母曾经还特别交代她,见到这个人能躲就躲。
虽然现在她和阿母闹着别扭,但潜意识地,陈阿娇第一反应还是选择听从馆陶长公主的话。敷衍地叫了声“姨母”就想离开。
却听广元长公主轻嗤了声道:“用不着这么害怕,我又不会吃人。虽然不知道你的阿母,我的皇妹是怎么在你面前说我的,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话。毕竟我们之间确有过节。”
广元长公主自顾自地走过来,也不管陈阿娇的反应。
“刚刚看到你,我就好像看到了少时的皇妹,也就是你的母亲。”
随着广元长公主的话,陈阿娇的步子不受控制地,缓缓地,缓缓地停了下来。
听着身后的动静,广元长公主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却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道:“看到今天的场面,我想到了我的一个弟弟百日礼时的情景。隆重到比起今天有过之而无不及。她的母亲是我的父皇最为宠爱的慎夫人,爱屋及乌,父皇连带着对我的这个弟弟也是宠爱至极。若是他还活着,也许今天为你妹妹主持百日礼,剃胎发的人就是你的这位舅舅了。”
陈阿娇虽然骄纵却并不傻,并没有完全相信广元长公主的话。
暗自撇了撇嘴,心直口快道:“我又不知道以前发生的事,谁知道这是真还是假,还不是姨母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广元长公主很意外陈阿娇还能如此回驳。看来并不是个被宠坏了的,一点脑子都没有的蠢货。
果然流着皇室血脉的孩子,天生就把阴谋算计印在了骨子里。但也仅限于此了,真正聪明的应该在她说出这些话之前就赶紧离开。而不是让别人有机可乘。
想到这里,广元长公主无所谓地一笑,“信不信随你,你就当个故事听就好,不愿意听离开也没关系。”
陈阿娇到底还是继续听了下去。不管她嘴上如何说,心中确实是被广元长公主的话挑起了好奇。
广元长公主继续道:“慎夫人的儿子出生后,你的母亲便产生了极大的惶恐,生怕君父的宠爱会被慎夫人所出的弟弟抢走。就如你现在的样子......”
还未等广元长公主说完,就被陈阿娇激烈地打断,“你胡说......”
广元长公主也提高了声音,扭过头紧紧盯着陈阿娇,“我胡说什么,是你没有对你妹妹生出嫉妒之心,还是你母亲没有对慎夫人的儿子生出嫉恨之心?”
“你知道吗,我那可怜的皇弟不久之后就死了。有人将好几层被子紧紧地蒙在他的头上,还故意打开窗户,寒冬腊月最冷的时节......就这样,不知道被冻了多久。他死了。整个太医署的人都说不清他到底是被捂死的,还是被冻死的。而做这一切的人......”
“不,不是,你胡说...不是,不是我阿母...”陈阿娇疯狂地否认道。
广元长公主则是步步紧逼,“怎么不是她,后来在这个弟弟之后,我又有了一个最小的弟弟,也死了,马鞍被人动了手脚,堕马而亡。”
“而这一切的凶手就是你的阿母。你阿母会为了君父的宠爱杀了两个弟弟,你也会像你的阿母一样,为了众人的宠爱,杀死你的妹妹。”
陈阿娇拼命地否认,“不,我不会,我从来都......”
“别说你从来都没那么想过。”
激烈的否认陈阿娇之后,广元长公主的语气变得轻柔而充满诱惑,“所以我说你拿这些花草撒气只能泄一时之愤,从根本上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知道什么叫做斩草除根吗,就像你母亲做的那样,杀了跟你争夺宠爱的人。只要那个人死了,所有的一切就都是你的了,母亲,舅舅,外祖母,兄长,父亲等等等等,再也不用担心他们被另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妹妹抢走了。所以杀了她。”
陈阿娇喃喃地重复着,“杀了她。”
广元长公主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鼓励道:“对,你真聪明,杀了她,就没人跟你抢了。杀了你的妹妹,杀了那个抢走你所有宠爱的人......”
陈阿娇的瞳孔渐渐放大,大脑已经完全不能思考了,整个意识渐渐被杀了她这三个字所占据......
见此情形,广元长公主的嘴角越扬越高。
殿内众人对殿外发生的这一切丝毫没有察觉,目前已经到了仪式最重要的环节。由作为舅舅的景帝给小外甥女剃发。
景帝小声对一旁的馆陶长公主道:“阿姐,我怎么觉得有些紧张。”
馆陶长公主掩嘴一笑,安抚道:“你这是怕一不小心伤到月儿。没事,我一会儿扶着月儿的头,你手下稳着些就行。”
景帝看着小外甥女乖乖地躺在襁褓里,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不哭也不闹。这才觉得安心了不少。
要是小家伙又哭又闹,不配合,他就更没把握了。
好在在馆陶长公主的协助下,胎发很快剃好了,众人也再一次送上了祝福的话语。
刘彻在新任伴读薄未央的掩护下,成功的避过馆陶长公主的眼睛,来到了小凌月身边。
学着大人的样子凑到小表妹面前说道:“愿月儿表妹长乐未央,永受嘉福。”说完啪叽一下在刚刚景帝剃去胎发的地方亲了一下。
直接换来了小表妹肉肉的小手拍在了脸上。
小刘彻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握着小表妹肉肉的小手又是亲了一下。一脸的傻笑。
不远处的薄未央见到这一幕实在有些弄不明白,为什么在其他事上聪明伶俐的十皇子,每每遇到与乐安翁主有关的事就变成这种...这种傻兮兮的样子。
虽然他刚刚瞥了一眼小婴儿的样子,确实怪好看的,但是也没到十皇子那种简直像要入魔一样。
实在没忍住的薄未央在宴会结束后好奇地问出了口。
刘彻摸着下巴开始了沉思,或许是薄未央是第一个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在他之前根本没人问,所以他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也或许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问题。
刘彻没有任何迷惘道:“因为表妹本来就是我的,就如同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一样。生来就是我的,我的心是这么告诉我的。”
只是这样的解释,大概只能意会不能言传,总之薄未央没听懂。
最后薄未央放弃追求真相,只说道:“只要殿下高兴就好。”
刘彻重重地点了点头,“我很欢喜。”
窦太后看着身边再次发起呆来的外孙女,不由得关切道:“阿娇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谁欺负你了?这两天总是见你动不动就发呆,也不爱出去玩了。”
陈阿娇勉强一笑,“没什么。就是最近阳信他们不怎么出来了。我找不到人去玩。”陈阿娇想不出理由只能将刘娉几个公主拉出来应付窦太后。
闻言,窦太后哈哈一笑,“阳信现在订了亲,可不就不能像以前一样跟着你们到处疯玩。她得学着宗妇要学的一切,打理内务,宗祠祭祀,侍候郎主,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离得了当家主母的操持。等你订了亲事,也得经过这一遭。”
陈阿娇本来就没想到嫁人这一茬,更不用说婚嫁之事被窦太后说得这么复杂,就更加不想嫁人了。一脸的抵触道:“我才不想成婚。”
“不成婚怎么行呢,女人来这世上总要做一回真正的女人,做一回母亲。如果能和丈夫琴瑟和鸣,与子女母慈子孝,那就是再圆满不过了。”
说着,窦太后有些感叹,她这辈子吃过苦,受过磨难,到老了坐上了天下女人都渴盼的位置。权势地位都握在了手里。
可她并不是没有遗憾的,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和丈夫文帝成为相敬如宾的恩爱夫妻。丈夫的爱都给了先王后,慎夫人,甚至那些男宠都比她从丈夫那里得到的多。
唯一能感到欣慰的,就是儿女缘不薄,生了三个孝顺的儿女。
所以她希望女儿能夫妻恩爱和顺,不受她受过的苦。可现在看来,女儿,女婿两个人......实在是比陌路人好不上多少。
到了外孙女这里她当然也是同样的期望。
既然说到这个,窦太后觉得外孙女的婚事也该考虑起来了。她只比阳信小了两岁,现在阳信有了人家,下面就该轮到阿娇和成阳了。再后面阿媛和阿姝也要到年龄了。
这么一算,最近几年宫中就要频繁有喜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