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王皇后进宫以来,因其小意温柔,又懂得揣度景帝之心,从未得到景帝的疾言厉色。偏偏曲周侯来了这么一出,王皇后莫名其妙得了景帝一顿训斥。
心中也是委屈,偏还不好分辩,只能强忍委屈请罪。
待景帝稍稍冷静下来了,才觉自己这是迁怒,便将曲周侯白日求娶其母之事 简单地说与了她。
王皇后听了也是觉得匪夷所思,甚至不可置信道:“陛下,非是妾怀疑,只是阿母...年岁已高,怎会引得曲周侯求娶。您莫不是听错了吧?是否曲周侯欲求娶我兄长的女儿,亦或者王氏家族的小娘子?”
景帝冷哼一声道:“朕当时再三确认,他说的确是盖侯太夫人。朕已下令,让他闭上嘴,若让此事传出,闹得沸沸扬扬,便不是夺爵那么简单了。至于太夫人,毕竟是皇后的母亲,彻儿的外祖母,不管是否真的与其有关,朕也不欲多做追究。只是皇后,有些话......你该当提点才是......”
王皇后瞬间就明白了景帝的意思,忙道:“是,妾明白......”
于是翌日,盖侯太夫人便被请进了宫。欣悦的心情在见到一脸沉色的女儿时,不由得散了大半。
“这是发生何事了?”
“发生何事,难道阿母会不知?曲周侯都已经求到了陛下那里,希望此事您是不知情的。”
“曲周侯?”太夫人心下一咯噔,“他...他与陛下所求何事,莫非他被下旨夺爵与此事有关?”
“所求何事?自是求娶于您。”王皇后实是气的狠了,语气里已然没了往日的温和。
“竟是...如此......”太夫人惊得直起了身,又颓然地坐了回去,喃喃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他怎地就当了真?”
声音虽小,仍旧被王皇后听入了耳。
王皇后又惊又怒,声音一下子拔高了不少,“竟真与您有关,您这是把我与彻儿的脸面往地上踩啊......”
太夫人反应过来,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殿下想的那样,阿母...阿母到了如今这年岁,怎会再想那...想那男女之事。不过是家中的一次宴会上,他来与阿母敬酒,阿母随口说了句,君侯风采依旧,有旧日模样。或许是想到了往昔的光景,我们便多聊了稍许,你也知,阿母的祖父与故去的老曲周侯皆是开国功臣,算是有那么一点交情......这不知不觉间...俱是有了些许醉意。他便提起当年,先曲周侯有意与我家结亲。不过尚未来得及提及,我祖父便被治了谋反之罪,我也随之从燕王的孙女沦为庶民,结亲之事终是不了了之......他......”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太夫人老脸一红,不过仍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他或许醉的太过,突然间问了句,能否再续前缘?阿母为了打消他的念头,便为难他说,除非陛下恩准。谁想他会真的去...去陛下那里提及此事。阿母如今也是羞的慌。陛下...陛下定是恼极了,才会如此迅速的夺了他的爵,不知对阿母,可有问责?”
听了太夫人的解释,知她不是真有它意,又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心中也不若先前那般介意。
终是软了态度道:“陛下恼是恼了些,却未有对您降罪的意思。您以为,今日唤您入宫是何人之意?陛下只令我提点您。如今问清缘由,也非是您之过,待我与陛下说清,也便彻底将您从此事中摘出来了。只是切记,日后莫要与曲周侯...不...他已被夺爵,此称呼已不妥当。莫要与郦家那边再有过多接触了。避嫌为上。”
太夫人此刻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自是自己女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王皇后且又宽慰了几句。待得太夫人终于不是那么慌乱了,便令人将其送出了宫。自己则是去请见景帝。
不知帝后说了何话语,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一同从宣室殿后殿出来,上了同一个坐辇,回了椒房殿。
临近午时,下了课的刘彻与十一到十四,四个小皇子一起回了太子宫。
方才坐下,就有椒房殿的宫人来请见。
刘彻立刻令人传召。
宫人低头轻手轻脚进来,先向五人跪拜行礼,等刘彻叫起之后,才说明来意。
“陛下在椒房殿用午膳,令奴请太子与四位小殿下共进午膳。”
刘彻问道:“孤听闻外祖母今晨入宫来,可也是被父皇留膳?”
宫人回道:“未有,太夫人已于一个时辰前离去。”
“父皇是在太夫人离去后来的椒房殿?”
“是皇后殿下在太夫人离去之后去请见陛下。陛下与皇后殿下一同回的椒房殿。”
刘彻心念一转,再次问道:“父皇看起来心情如何?”
宫人再次回道:“甚是欣悦。”
刘彻这才停下问询,说道:“你且先去回禀父皇,孤与弟弟们略微梳洗一下便过去。”
“诺,殿下......”
待得宫人退下,刘乘先沉不住气地开了口,“阿兄,外祖母之事......”
刘彻制止他说下去,“长辈之事,你我不便多置评。便是私下也莫要多说,就当从不曾听闻过。观父皇的态度,母后想必已与之说清,当是郦寄自作主张,与太夫人无太大关系。你们也可安心了。此事到此为止。”
刘越,刘寄,刘乘皆点头应诺。
唯有十四,不知是走神未有听到还是何,迟迟未做反应。
刘彻目露威慑,对着十四再次强调,“我说此事到此为止,严禁再说出口,十四,明白吗?”
十四眼睛一转,“便是阿姐,也不能说吗?可是,阿姐又并非外人。”
“你若是说你会诵读了几篇圣人之学,你阿姐会愿意听。若是如长舌妇般,搬弄长辈的是非,你觉得她会愿意听?她只会觉得你不敬长者,不懂基本的是非,教训你都是轻的,若是自此厌弃你,你当真能接受吗?”
“阿姐才不是这样的人。”十四虽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没底气极了。因为他的阿姐的确推崇品性高洁的君子......
刘彻看出了他的外强中干,一改方才强硬的态度,温声道:“那便莫要多嘴,方才不会令她失望。”
边说边拿起铜盆旁的巾布,投到水中又拧干,替他擦了擦脸,又招呼其他三人也洁面净手。
不大会儿功夫,俱都完事了。
“好了,赶紧过去椒房殿吧,莫要令父皇母后等急了。”刘彻边说,边推着还在发呆的十四往前走。
十四木木地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抗议道:“不用阿兄为我...擦脸,我自己能来......”
“那我为何见你不止一次劳动月儿为你净手擦脸......”
“那怎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阿兄你今日是怎的了,问个不停,阿姐就不会这样......”说着,冲刘彻扮了个鬼脸,就跑走了。
跟在后面,看了个全程的三个小皇子此刻也嘀咕了起来。
“只有十四才会如此不知好歹,太子阿兄的关心岂是那么好得的。”
“我看他是招架不住阿兄的问询,寻借口跑了吧。”
“还是阿兄厉害,三言两语就将人驯服了。令我觉得十四的反骨也还能掰正”
“那为何我们对上十四......”就总是被挤兑的不成样子?岂非是显的我们...无能......
后面的话着实令人难以说出口,不过其他两人见他的表情就明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
难堪,在三人的沉默对视中尽显......
好在刘彻的招呼声打断了这委实折人志气的氛围,“你们三个赶紧跟上来,莫要学十四非要人盯着不可。”
“来了,阿兄......”三人边应着,边匆匆跟了上去。
事情被捂的及时,因而宴会上倒是没有丝毫流言传出来,甚至连曲周侯被夺爵,令封其弟之事都未有人提起。或者说不敢,万一逞一时口舌之快,被人传到景帝那里,说不得哪里寻了皇帝的晦气,那下一个被夺爵的,许就是自己了。
与一众宗亲推杯换盏的热闹气氛不同,凌月坐的那处,气氛多少显得有些诡异。
十四已不知是第几次对着凌月欲言又止,刘彻从开始的温和,到现下的面无表情,而其他三个小皇子则是一脸紧张的看着十四。
凌月终是忍不住道:“十四,你有话便直说,作何扭捏姿态?”
而十四时刻不忘给兄长们上眼药,“阿兄们在,十四不敢多言。”
凌月也并不惯着他,“那就莫要多言了,阿姐是为你好,现下人都在,你阿兄们不便动手,待宴会结束,拉你到避着人的地方,你少不得挨一顿打。阿姐便是想维护你,都有心无力。”
“阿姐......”十四撅起了嘴抗议。
见十四吃瘪,虽自己不是让其吃瘪的人,刘乘仍是有出了口气的痛快感。
“十四,听得了没有,为兄的拳头可是有些发硬呢。”
十四梗着脖子哼了一声,“你也就是现下能称兄,平日里还不是躲在几位兄长身后......”
话音刚落,不待两方继续争执,忽听得刘彻问道:“十四,你是想与月儿所说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