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潇被婆子从卢氏的温柔乡里找出来时还以为是婆子夸大其词,等回家见到老太太昏昏睡着,也有些慌神,询问太太可曾将老太太出事告诉了老太爷,得知没有后他松了口气,“老太爷也受不得刺激,这件事谁都不许让他知晓。这几天我有空,就在老太太身前待着,让下人们皮都绷紧些。”
太太嘴里应着,心里却只是冷笑,闫潇现在说的好听,要在老太太身前伺候着,只怕卢氏那贱人派人来个口信,他就跟偷腥了多次的野猫见到了鱼,想着法子出去。十年前闫怿大病一场差点没了性命,闫潇却因为卢氏生了个女儿而屁颠颠的去了她那里待了小半个月,若不是他当时执意不顾病危的闫怿而出去,她也不会突然想到让人跟着他,才知道了他有外室,那最大的孩子都五岁了,在闫怿病好后她自己偷偷去看了那外室,发现那竟是卢氏!
太太怒火攻心也病了一场,卧床休养了两个多月才能起身下床去给老太太请安,却听到闫潇在老太太的屋里说要将卢氏生的女儿抱进来给老太太看看,说那孩子生的极好,他以前以为闫泠泠已经是极好的了,想不到卢氏生的这个更好,他每看一眼那孩子心里就多一分欢喜,比他与太太章氏生的三个孩子以及卢氏生的两个儿子都欢喜,所以就给那孩子娶名叫闫欢喜,现在已经给她攒嫁妆,比照着闫泠泠的嫁妆准备的。
若不是冯嬷嬷撑住了太太,只怕她当场就会瘫下去,她抓着冯嬷嬷的手里,用力到把冯嬷嬷的手都抓青了,可她却没哭,心里也不难受,似乎对于老太太知道闫潇有外室还帮着他隐瞒这事并不奇怪。冯嬷嬷低声急唤了太太几声后她终于回过神来,故意重重咳了两声,屋子里顿时安静了,她故意声音高了些说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可她还有些咳嗽就不进屋子了。她请完安就离开了老太太的院子,站在了花园门后,不一会就看见闫潇神色有些慌的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径直出门去了,这一走又是小半个月。
太太自那之后就对闫潇彻底死了心,把重心放在了儿女身上,对于老太太也就只是维持着面子情,若不是突然冒出了湛笑俪说的那件事,她应该是不会再有与老太太一条心的时候。太太想到此处,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昏睡的老太太,无声的笑了笑,随即起身让倪嬷嬷春香带着丫鬟婆子照顾好老太太与老爷后就出了老太太的院子。
过了五六日,老太太终于能起身下床了,只是走路越发慢了,精神也差了不少,倪嬷嬷给她换了热茶,说起了闫憬的事。自从那天小院的门被锁上后,只有春红贴身照顾闫憬,她说一开始没什么异常,闫憬发着烧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吃了些饭菜后又睡了一天,之后的事情就开始不对劲了。她说闫憬整夜整夜的不睡,白天则是一睡就是一天,而夜里她总是听到他在屋子里与人说话还笑闹,但有时候又是大喊大叫敲打门板。
倪嬷嬷说到此处停顿了下,打量着老太太的神色,斟酌了一会又开口,“不管二姑娘受了谁的蛊惑闹了这一场,此时都得先忍下了,依我的主意,还是让宋婆子来一趟,去二姑娘院子里做一场法事,若真有什么东西驱了就是,若只是二姑娘自己闹腾就借机敲打一番,老太太,你想想大姑娘还有宁姐儿恬姐儿。那地方,你舍得她们去?”
换了旁人来说这些话,老太太早就让人掌嘴了,还会怒斥说话之人逾越,可说这些话的人是一心向着她凡事都为她冲在最前面的倪嬷嬷,她虽不会听却也不会驳了倪嬷嬷的话,“还能是谁的蛊惑?当然是那田氏!以为装神弄鬼就能改变什么,还真是个天真的丫头。再关她几日,等老太爷回来就设宴让天京城的人知道闫家二姑娘回来了。她的命格,做好了吗?”
倪嬷嬷点头,“早就做好了,按照湛家姑奶奶的意思做的,不是顶好却极为合适的命格,与大姑娘的命格相辅的。”
做戏就要做全套,当初湛家会注意到闫泠泠就是因为她的命格,那她们就给出一个更适合的人选,湛家的目光自然会从闫泠泠身上移开,虽然闫家二姑娘只是个庶出子的女儿,但有湛笑俪的暗中帮忙,入湛家为妾也不是不可能的,等到这件事成了,再放出风声说闫二姑娘与闫泠泠的命格是相辅相成的,对她们本人有益也对她们的夫君有益,若是她们的夫君也有血缘关系则会更好。到时候湛笑俪再继续出力,在她嫡母嫡兄面前做说客,让他们信了闫泠泠的命格旺湛昭,那么闫泠泠就有至少五成的可能成为湛昭的正妻。
老太太闭上了眼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镯,“输不起啊。你去一趟太太的院子,把我的话转给她。”她在倪嬷嬷耳边低语了几句,等倪嬷嬷出去后,她看向一侧的厢房,“出来吧。”
闫潇从厢房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个笑眯眯的小姑娘,小姑娘向老太太行礼,“欢喜给祖母请安了。”
闫欢喜的模样的确生的极好,比闫泠泠闫憬都强上两分,又与卢氏一样嘴甜极了,老太太虽不喜卢氏,但对闫欢喜这个最小的孙女还是有几分喜爱的。闫潇本在老太太床前伺候着,不到两天就把闫欢喜偷偷接了进来住在了厢房里,没人的时候就唤她到老太太床前陪老太太说话,几天工夫就让老太太对她的喜欢又多了一分,而且因着她就想起了还关在小院里的闫憬,顿时觉得她的好都是来自闫潇而闫憬的不好都是来自卢氏与田氏闫灏。
老太太回过神来,“欢喜自己玩去,祖母与你爹有话说。”看着闫欢喜跑进了另一间厢房,她才声音有些低的缓缓开口,“刚才倪嬷嬷说的话你可都听见了?”见闫潇点头,她轻哼了一声,“大姑娘的婚事你非要抢给二姑娘,二姑娘回来了你又万事不过问只顾卢氏那边,你这个爹当的倒是又轻松又偏心。”
闫潇笑了起来,“万事自有母亲与父亲定夺,做儿子的只要听从就好。大姑娘那能让母亲与章氏都满意的婚事,定是极好的,我都给了二姑娘,我这个爹偏心也是偏二姑娘的。母亲,到底是谁家看中了大姑娘?换了二姑娘那家会不会不满?”
老太太冷冷的看着闫潇,“你既然知道这些,怎么还会强着非要把二姑娘接回来?还跟你太太大吵大闹的非要把大姑娘的婚事给二姑娘?罢了,家里这几个女孩子的婚事,我自会与你太太做主的,定然都是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倒是欢喜的婚事,有卢氏那么个母亲,”她说到这顿了下,见闫潇极为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皱眉,“让卢氏进门这件事你就莫要再想了。欢喜的婚事,我也会放在心里的。至于闫轩闫沅,我是不会管的。你与卢氏自己上些心吧。”
老太太一口气说了不少话,觉得有些累,伸手想去端茶盅,却见不知何时回来的闫欢喜正端着茶盅送了过来,“祖母喝茶。”等老太太接了茶盅,她又去端一杯,送给了闫潇,“阿爹喝茶。”
闫潇将闫欢喜搂在怀里,“母亲,那没事我就先带欢喜回去,等宴客那日我定早些回来。”
老太太眼皮微微抬起看着闫潇,“把欢喜送回去你就回来,这十来天你都待在家里,若你不回来,我会让你太太亲自带人去接你的。”
闫潇脸皮抽搐了下,虽满心不愿却不得不点头应下了。他带着闫欢喜往后门走,穿过花园时,遇上了拎着篮子采花的闫泠泠,他忙把闫欢喜往身后藏,却迟了一步,闫泠泠把篮子递给丫鬟喜蓉就惊喜的提着裙摆迎了上来,“爸爸,你回来了。”
闫潇笑着点点头,“我现在有些事要出去一趟,等会回来给你带飞黄阁的梅花酥。”
闫泠泠说好,却歪头看向闫潇身后的闫欢喜,“这位小妹妹是谁呀?”
闫潇迟疑了下,“是一个朋友家的孩子,之前在路上遇到,他有事就让我帮他照顾一会孩子,我现在就是要去他家把孩子送回去的。时间不早了,你祖母还等着我回来吃晚饭,我就先走了。”
闫泠泠忙让到一旁让闫潇带着闫欢喜离去,在闫欢喜经过她身边时,她从篮子里抽出了一把鲜花递给了闫欢喜,“也不知道会遇到小妹妹,什么都没有准备,就先送你一些花,下次再来姐姐家玩时,姐姐给你准备礼物。”
闫欢喜伸手接过了花说了句谢谢就紧紧跟着闫潇身后快步向后门去了,等两人走远了,喜蓉才开口,“姑娘你注意到没有,那小姑娘手腕上的金镶玉镯子跟你前年生日时老爷送的那一只是一样的。”
闫泠泠愣了愣,当时她的注意力都在闫潇身上,对于一旁的闫欢喜并未多注意,而且她对家里那些传统首饰并不是太喜欢自然也不会多关注,可她的首饰都是喜蓉管理的,喜蓉既然说了闫欢喜的手镯与她的手镯一样,那就不会错的。她想了想,笑了起来,“或许是她家人与爸爸一起买的吧,走吧,再采些花送给祖母。”
喜蓉看着闫泠泠的背影,嘴张了张没再说什么,跟在她身后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送花。从老太太的院子出来后,闫泠泠接到了湛星月派人送来的口信,嘱咐喜蓉把剩下的花送给太太后自己就急匆匆的出门去了。喜蓉到了太太的院子,把花送上后,犹豫了会,还是把在花园遇到闫潇带着一个小女孩的事告诉了太太。
太太的眉心不受控制的跳了下,看向了程嬷嬷,后者心领神会,向喜蓉细细询问了当时的场景以及小女孩的长相,等喜蓉都说完了离去后,她才小声开口,“太太,想来那就是卢氏生的小女儿了,可老爷怎么敢就这么正大光明的把她带进家来,看他们离开的方向是老太太的院子,这……”
太太捏了捏眉心冷笑起来,“他为何不敢?这次是大姑娘遇上了才让我们知道了这事,之前他带着那小贱货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次了。也是,他带着最心爱的女儿去看望自己的母亲,老太太自然是允许的。罢了,我现在只想着快些把大姑娘的婚事搞定,老太太说了等老太爷回来就摆宴将二姑娘的事宣扬出去,这几日你盯好了厨房。”
几日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老太爷从祖籍回来的当天就广发请帖,邀请亲朋好友过两日来闫家赏菊。等下人回报请帖都已经送达后,老太爷让人准备了家宴,对老太太说晚上要一家人好好的吃顿饭,也让病了这么多天的二姑娘认认家里人。
老太太应了,让倪嬷嬷看着下人去准备,自己则与老太爷说起了闲话,说着说着就提到了用闫憬替代闫泠泠出嫁这事,又从这事延伸开去说到了闫泠泠与湛昭的事,“我想着这是场豪赌,可怎么算,以闫家家世来说,大姑娘最多只有五成把握成为湛家四爷正妻,做平妻是最有可能的,若是这两种都不能,那还是趁早断了不该有的念头。老太爷,你说要不要两日后的宴上为大姑娘相看几个年纪家世都相当的人家?”
老太爷好一会才开口,“还有第三种,”他看着老太太,“续弦。”
老太太皱眉,“湛四爷的未婚妻可是湛家太太的亲侄女木家长房的嫡幼女木佛容,若是她嫁入湛家没多久就去了,只怕木家还会再挑一个姑娘过去续弦,怎么会任湛四爷自己做主续弦的人选呢?”
老太爷笑了起来,“你就没打听打听?木家的姑娘本就少,适婚年纪的更没几个,除了木佛容,下面最大的姑娘才六岁。再说湛家姑奶奶不是向你保证过会让大姑娘嫁给湛四爷?我猜她十之**也是打的续弦这个主意。都说湛家太太极是疼爱湛四爷和他的胞妹,她自己亲生的二子一女都排在这对兄妹后面,到时候木佛容没了,湛四爷求了她湛家姑奶奶说了好话,续弦了我们家大姑娘是板上钉钉的事。”
老太太犹豫了会,“那两日后的宴上还给大姑娘相看吗?”
老太爷也犹豫了会,“还是留神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你们谋划之事,但凡有一处出了错,那别说大姑娘嫁给湛四爷了,就算二姑娘还能进湛家冲喜,只怕湛家也还是会对闫家不喜的。你也别尽信那湛笑俪的话,多让人出去打听打听,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还是多做几手准备吧。”
两人又聊了会,倪嬷嬷进来说晚宴都准备好了,也派人去请了大爷闫怿二爷闫慎回来,两人起身去了餐厅,就见闫潇与太太闫泠泠三人正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大奶奶夏芸带着女儿闫静宁儿子闫嘉新正与带着女儿闫静恬的二奶奶孙萍围在一处说笑着,见两人进来,一群人忙都起身,太太几步上前扶着老太太,闫潇则扶着老太爷,将两人扶到主座坐下,随即众人纷纷落座。
老太太让倪嬷嬷亲自去请闫憬,不一会闫憬就被带到了餐厅,恰好与刚刚回来的大爷闫怿二爷闫慎遇上,有说有笑的两人见到他时都慢下了脚步,各自打量了他几眼后,二爷闫慎先收回了视线,转头示意大爷闫怿进餐厅去。闫怿微点头先进了餐厅,笑着大声向众人招呼。闫慎又示意倪嬷嬷退开几步,随即脸色阴沉的看着闫憬,“家里长辈还拿你当闫家二姑娘,你该知足,不要贪图不属于你的东西,莫要学你生母玩花样做些不入流的事,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闫憬低着不言语,双手紧紧拧着衣角,听到最后那句话他的身子还抖了抖,等听不到闫慎说话了,他才慢慢抬头,却正好与死盯着他的闫慎对上了,不由得脸色慌乱眼神乱飘还往后退了两步。闫慎还冷冷的盯着他,“我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闫憬忙点头,声音极小的开了口,“记,记住了。二哥,不,二爷,我记住了。”他喊了一声二哥,见闫慎神色凶恶的上前了一步,他忙改了口,又低了头,听到闫慎与倪嬷嬷说了两句闲话后就先进了餐厅,随即倪嬷嬷也带着他进了餐厅。
在闫憬踏入餐厅的刹那,挣扎说笑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五岁的闫嘉新在闫怿怀里咯咯笑着,还抬头问闫怿站在门口的人是谁。老太爷咳嗽了一声,夏芸先回过神来,看了太太一眼,见她微微点头,忙笑着走向门口拉着闫憬的手领着他往餐桌走去,“一家人许久不见,二姑娘都跟我们生分了。”
闫泠泠正奇怪众人为何在闫憬进来后就不说笑了,见夏芸把闫憬带到了她身边的座位,也伸手拉住了他的手,“快坐下,家里好久没这么热闹了,平日里爸爸和大哥二哥都很忙,很难聚齐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老太太看向太太,“二姑娘回来就病了在院子里养着,一直没能跟家里人见面,今天难得人齐,太太带她认认家人吧。”
太太起身,笑着点点头看向闫憬,“二姑娘,老太爷老太太你该是认识的,我与你叔叔也不用多说了,刚才带你过来的是你大嫂夏芸,坐在你叔叔身边的是你大哥闫怿,你大哥下手的就是你二哥闫慎,旁边是你二嫂孙萍,泠泠自也不用说了。那大些的姑娘是你大哥家的宁姐儿,旁边的是她亲弟弟新哥儿,那小些的姑娘是你二哥家的恬姐儿。”她介绍了众人后,又向众人介绍了闫憬,“这是大伯家的女儿澄澄,比泠泠小两岁,是我们家的二姑娘。”
闫憬怯生生的扫视了众人一眼,“澄澄见过老太爷老太太,见过叔叔婶婶,见过大哥大嫂,见过二哥二嫂,见过泠泠姐姐,宁姐儿,恬姐儿,新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