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鳄 第6章 四.杀猪

四.杀猪

最近天热难耐，入了伏便是最好的减肥时机。我在网上冲浪了好几天，决定使用网传最佳的减肥方法——空腹爬楼。确实有效，确实痛苦。这项运动好像并没有非放弃不可的理由：首先它对空间要求比较宽松，其次我的膝盖并没有感到不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爬楼的过程过于痛苦，让我对吃东西充满了愧疚感。深夜，手机里的各大自媒体软件常常给我推送吃肉喝酒的视频，饥肠辘辘的我更加痛苦，比爬楼还要痛苦。我近来总是回想起许多吃饭的好时光，有一段就是过年和我爹去杀猪的经历。

有一年，我爹托他的狱友刘春来在村里养一头生态猪，只喂玉米面，这样饲养的猪吃起来会比较有营养。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我跟着我爹从潍坊来到了临朐。刘春来大大满足了我爹的期待，养了两头白胖白胖的生态猪，一头给我爹，一头留给自己。让我们犯难的是，该先杀哪一头猪？刘春来让我爹挑，我爹让我挑。当我挑选猪的时候，两头猪都盯着我看，所以我又让刘春来挑。刘春来找人搬来一个大笼子，在笼子里抹了一点儿玉米面，两头猪竟然互不谦让，急哄哄地一同往笼子里钻。这俩可是同处一室的兄弟，竟然为了一点吃的闹成这样！

我和我爹坐着三轮车行驶在乡间山路上，那头抢吃食成功的猪就在后面。我和我爹说“这头猪就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逗得他哈哈大笑。三轮车随着颠簸的山路来到了宰猪场，而我爹因为我说的那句话一直在笑，但是上初中的我在宰猪场里怎么也笑不出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一个比我还庞大的生物被杀死，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明明是我。

杀猪工人拿起电棍撞上去，猪迅速蹦了起来，蹦的高度几乎要碰到屋顶，跌落下来后伴随着前蹄和后蹄的颤抖，一命呜呼了。在杀猪工人拆解整猪时，我第一次知道了里脊到底是猪的哪个部位，怪不得里脊肉瘦。我爹看着这头猪，开玩笑似的问刘春来“你觉着杀猪简单还是杀人简单？”。刘春来还认真的想了想，沉默片刻后回答“杀人简单。”。我登时对这个帮我爹养猪的刘春来叔叔肃然起敬，后来我才听我爹说，刘春来刚成年不久就因为一点小事杀死了一个同村的哥哥，好像没有具体的缘由，也不涉及经济或者感情纠纷。刘春来怕自己被判死刑，便在审讯的过程中装疯卖傻、吃屎喝尿，具体判了多少年我不记清，但刘春来在监狱里成为了赤脚医生这件事让我怎么也忘不掉。

我爹蹲过牢，但是他自诩自己是监狱上层，在监狱里会因为入狱的案件不一样而得到不同的对待，这个后面再表。能称“大鳄”的人入狱不足为奇。我爹拿着收拾好的猪，临走时我看着刘春来向我们挥手，我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什么人能镇住杀人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对刘春来念念不忘：杀过人的大侠给我爹养猪。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接到了我妈的电话，让我们爷儿俩去商场吃饭，顺便购买过年的服装。我和我爹非常喜气洋洋地到了商场，彼此衣服上沾着血迹，豪迈地踏进了商场。那天我哥哥来找我妈，因为他马上就要参加艺考，所以需要买几身衣服打扮。当时的我也许是叛逆，也许是攀比心严重，再或是我饿着肚子等我哥买衣服的过程无比煎熬，所以我那天对我妈和我哥没有好脸。我哥和我妈也看出了我有些生气，但却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我爹似乎一眼就明白他儿子的心思，随即让我在那家店试衣服。那一刻，我的内心澎湃又自豪，有我爹做靠山可比我哥幸福多了！但是我妈觉得我特别卑劣，明明给我哥买好衣服后就可以一起吃饭，而我却在这一点点时间里给我哥下绊子、使脸色，不识大体。

我哥曾经救过我一命。当时我爹刚出狱，带我们去水库游玩。我爹一进入水里就不见了人影。我不知道水里是可以游泳的，我一进到水里立刻踩空了，在水里突然踩空是非常绝望的。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顺着水流往水库深处飘去，呛了一大口水。我听见我妈在岸边大声呼喊，很快，我哥把我捞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我爹才游了回来。如果我哥晚到几秒，我会继续呛水，那我的小命就真的没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哥当时有那样的勇气，他也就是十四五岁。我自问如果不会游泳，敢不敢去救人，答案应该是否定的，所以我哥比我强。我哥救我这件事我就该谢谢他，但是在商场的我把这救命之恩忘的一干二净，任由我爹带我继续买衣服，很快就试出了一身我认为出去玩就能成为焦点的行头，甚至开始幻想同学们看见新衣服会更看得起我，女孩们能更喜欢和我聊天……我不知道的是，我爹几乎每年都是自己出门，默默地去买一身衣服，那些衣服不是商品城讲价买来的，就是年三十那一天挑商场里打折的。我爹深知名牌衣物的性价比不高，但是就是陪着我耍性子，和我妈、我哥置气。这对我来说是一份溺爱，要知道，我那身行头足能顶我爹买一头猪的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