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叛军的一顿嚯嚯,江陵城中十室九空,街上空空荡荡,连声狗叫都听不见,更别说那些或抢或烧过的人家。
柳叶桃在一所大户人家的宅院里翻箱倒柜倒腾半天,本以为能捡个漏,结果硬是没能发现一点值钱东西,心情别提有多闷。
路过院子那口枯井的时候,她灵光一闪,觉得这家主人会不会有在穷途末路时把财宝藏到井里的可能?
她觉得有,说干就干,直接跳到了井里。
另一边,柳叶青被江芷追了一路,眼见又要被追上,他赶紧跑回汇合点,从房顶跃到院子就喊:“师姐救我!”
可他师姐人没了。
柳叶青心一慌,以为她又丢下自己跑路了,左顾右盼地喊:“师姐!师姐!师姐你在哪!”
“这儿呢这儿呢!”柳叶桃从井里发出动静。
柳叶青一转身,看到的便是两只爪子从井口探出来,随即一颗被长发挡住脸的脑袋从里冒了出来。
画面太美,差点给他送走。
“破井!什么值钱玩意都没有!树杈子还把我发带弄开了,烦死个人!”
柳叶桃骂骂咧咧从井里跳出来,来不及去弄头发,先去拍身上的蜘蛛网,俩眼睛在头发后面撇着柳叶青:“你怎么这么快回来?让我救你又是什么意思?”
柳叶青张嘴刚要解释,头顶便有一道纤薄人影踏月而来,一个跟头翻过来,稳稳落在了柳叶桃面前。
江芷看着柳叶桃能吓死鬼的造型,眉头紧夹道:“你在这……做法呢?”
柳叶桃本来看见她还挺惊喜,一句话过去惊喜全成了嫌弃,头发一拨下巴一抬:“屁!我这是在忙正事!”
柳叶青等不及要恶人先告状,表情一垮眉头一皱躲到柳叶桃身后,手指江芷,委屈而愤怒道:“师姐!我没得罪她!她却想杀了我!”
江芷翻了个白眼,心道好像你刚刚没出手一样。
柳叶桃那小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手往腰上一架瞪着江芷:“好啊你姓江的!你现在都敢趁我不在欺负我家孩子了!”
江芷无语到不想说话,揪着眉心道:“你搞清楚状况,你家孩子杀人了,还杀了好几个,人家跟他可是无冤无仇的。”
柳叶桃气势顿时弱下来,眼往柳叶青脸上一瞥:“有这回事?”
柳叶青小声辩解:“那……我不也是想多弄点钱吗。”
柳叶桃抡起手臂就朝柳叶青身上砸去,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我不知道这样来钱快吗!我不知道吗!我要是想靠杀人弄钱,我至于穷了这么些年!”
柳叶青一边受着一边祈求:“道理我都知道了,你轻点砸,小心手疼。”
江芷:“……”
他俩在这恶心谁呢?
教训完柳叶青,柳叶桃方想起来问江芷:“对了,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了?”
江芷舒口气,心平气和道:“我在家闲得皮疼,没事来叛军堆里找找刺激。”
柳叶桃:“……”
柳叶桃:“你是在跟我开玩笑的对吧,我记得你是个走镖的啊?”
江芷:“嚯,真聪明,还记得我是个走镖的呢。”
柳叶桃:“……”
一段时间不见,她怎么觉得这家伙说话越来越阴阳怪气的了。
柳叶青毕竟是柳叶桃看大的,她气他胡乱杀人,但又不能让他以死谢罪,便提出带他回客栈——谁杀的谁埋了去。
回去的路上,柳叶桃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寻思半晌方问:“对了,那个姓李的小崽子呢?怎么没见他跟着你?”
江芷:“死了。”
柳叶桃:“!”
柳叶桃:“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
但见江芷神色自若,似乎不愿继续说这件事,柳叶桃也就没好意思接着往下问,心里虽不愿相信李秾就这么死了,但多少还是有些怅然。
她想,小江话本就少,身边最后一个说话的也没了,以后岂不是要成哑巴?
三人各怀心思,一路走回城外客栈。
镖师们本还在焦急江芷去了哪儿,现在见人回来,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柳叶青柳叶桃长了个正常人的模样,江芷说他俩是她在城里捡的流民,大家居然也都信了。
柳叶青被柳叶桃逼着上外面挖了个大坑,挖完又把尸首背过去扔在了里面,连带着从人身上顺的钱袋,都扔里面埋了。
坐一边看柳叶青埋人的时候,江芷心里挺不是滋味,然后就听柳叶桃来了句:“其实这事你也有责任。”
江芷:“?”
江芷:“你在跟我讲什么屁话?”
柳叶桃掰着手指头给江芷数:“你看啊,要不是因为你没有把之前欠我的钱还我,我就不会缺钱。我不缺钱我就不会来这个鬼地方捡漏,我不来这捡漏我师弟就不会杀人,你说这多多少少是不是有点你的原因在里面?”
忙活到现在,天已大亮,都还没怎么休息,上路的时间就到了。
江芷拍拍土站起来:“你下回干脆从盘古开天辟地讲起得了。”
柳叶桃见她要走,爬起来便去追:“哎!你干嘛去啊!你什么时候把欠我的钱还我啊!我急着用啊喂!江芷你听到我说话没!你不回答我我就一直跟着你了啊!”
柳叶青见状扔下铁锹就去追:“师姐你又跟她跑!我不管!你这回再跟她跑!我就跟你跑!”
就这么着,江芷在黑店住了一宿,没睡一顿好觉,还意外捡了俩拖油瓶。
柳大拖油瓶在外头饮风喝露没什么怨言,一和江芷在一起就矫情的要死,不是嫌干粮不好咬,就是嫌骑马坐得屁股痛,整日换着花样儿的作。
江芷嘴上嫌弃归嫌弃,路过有人烟的地方,还是给柳叶桃买了香甜的糕点,架了舒服的车厢。
等没得挑剔了,柳叶桃就坐车厢里托着腮帮子碎碎念:“李秾死了,常思川也死了,怎么感觉今年这么流行死人呢?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我了?”
江芷在她一旁睁开眼:“你要是再跟我提那个字,不等别人动手,我自己先把你宰了。”
柳叶桃白她一眼:“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了,你以前多好玩,能动手就不多吵吵,现在居然还学会威胁人了。”
江芷略略挑眉:“那你是想让我跟你动手的意思?”
柳叶桃:“别!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为了追那个该死的吴仁义已经耗费很多精力了,不想再跟你费那个拳脚。”
最可恶的是还没有追上,花石纲的轻功是真他娘的有点东西。
说到吴仁义,江芷沉默了片刻,问:“北越花石纲是不是隶属金乌司麾下?”
柳叶桃点头:“是有那么回事,毕竟花石纲和金乌司有些过节,把花石纲给金乌司管,算是当初北越给谢无垢投诚的一个见面礼。”
江芷一听还挺意外:“花石纲?谢无垢?他俩能有什么过节?”
几十年前二者一个朝廷一个江湖,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
柳叶桃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江芷:“不是吧?花石纲和谢家的恩怨整个江湖基本无人不晓,你就没听人跟你讲起过?”
江芷摇头。
可能就是因为无人不晓,所以才会没人有兴趣提起。
柳叶桃“啧啧”一声,漫不经心道:“这个事……得从一块石头说起。”
江芷:“石头?”
柳叶桃:“你傻啊,忘了瑞丰帝最大爱好就是收集花鸟怪石了?花石纲不就是为了这个才建立的。”
江芷点点头,由她继续说下去。
柳叶桃便接着道:“这事得是好几十年前的了,具体多少年我也不知道。那时候瑞丰皇帝还年轻,谢无垢也年轻,女贞还没打过来,江湖上也没隔三差五就出个幺蛾子。”
“最大的幺蛾子,出在朝廷。”
先帝视花鸟怪石如命,每年拨给花石纲大量经费,就为了让他们在外搜罗奇珍异宝。而且是无论何人家里的东西,只要看上了,便可以明目张胆地抢走“充公”,打死打伤人都可以免责,为此不知道闹出了多少风波。
但瑞丰帝依旧宠信花石纲,花石纲依旧我行我素,甚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令民间闻“纲”色变。有些人家为了免于灾祸上门,竟将珍藏字画古玩一把火烧成灰烬,就为了在当时的环境平安度日。
“谢家当时在武林中的威信是直逼公孙家的。”
柳叶桃说:“虽然我烦死了七杀门,但必须承认那个公孙史确实是个奇才。谢无垢的夫人就是公孙家的小姐,公孙史的亲妹子。”
“不过人嘛,就是容易见不得别人好,而且谢无垢他哥的脑子确实好像有那个大病一样,外面的仇家只多不少。这样一来,就有人去给花石纲通信,说谢家花园里有一块精绝的石头,世上再找不到第二块相似的。”
江芷听到这“嘁”了一声,无情点评:“全天下的石头都找不到第二块相似的。”
“哎呀你别插嘴!”柳叶桃讲故事的瘾一上来,手里就差来块惊堂木了。
“反正花石纲的人就信了,而且特地找了个谢无垢不在家的日子,领着兵就冲进了谢家,等到后花园一看,发现确实有那么块石头,紧接着就给搬走了。”
江芷的表情有些难言的精彩:“所以谢无垢叛国,就只是因为一块石头?”
“是,也不是。”
柳叶桃叹口气,面上难得流露出三分同情的神色:“谢夫人,也就是那个公孙家的小姐,死在了石头被搬走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