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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雾笼罩,A仓亮起了久违的灯火。
木板烧得“噼里啪啦”,火星跳跃,通道里烟雾缭绕。
一群人围坐在熊熊燃烧的火堆旁,垂头丧气地烤火。
温暖来之不易,本应轻松愉悦的气氛却在秦知遇说明自己的猜测与想法后,陷入了诡异而冗长的沉默。
丧尸受气温影响而行动迟缓,这确实是个好消息,至少这个冬天,他们暂时安全了。不过当秦知遇提起找机会外出时,邓成仁与甘蓉纷纷变了脸色。
两人年纪偏大,想法也更趋于保守。
他们与谢明赫最初的想法一致,安于现状,不愿冒险。
秦知遇能理解,开始他还耐心劝了几句,结果现在就这样了,两人垮着脸一言不发,跟谁欠了他们一百万似的。
同住一个屋檐下而已,各过各的日子,算不上一个集体。自己的想法不能强加给别人,秦知遇深知这一点,便不再开口。
眼瞅着气氛越来越僵,吴晋有些看不下去了。他捡起地上的碎木屑丢进火堆,将目光转向邓成仁与甘蓉。
“俺觉得小秦说得没错。日子只会越来越难过,仓库里的物资总有吃完的一天。就算现在不出去,以后迟早也要出去。”
“要俺说啊,不如趁早。你们想,小裴他乱戳都能杀两头丧尸,证明什么?证明那些丧尸确实变慢,变迟缓了,行动速度大不如前。这时候出门我们也相对安全。”
“反正还是那句话,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万一气温回暖,丧尸又变回去了,到那个时候仓库里食物消耗得差不多,再想出门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吴晋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儿,倒也说到了问题的关键。甘荣内心逐渐开始动摇了,不过她看了一眼全程黑脸的邓成仁,终究没有开口。
邓成仁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耐心已然到达极限。
他抬头怒视吴晋,忽地冷哼一声:“哼,你以为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还趁早!说得冠冕堂皇,是你想趁机出去找你儿子吧!?”
吴晋被他吼得一愣,脖子瞬间涨得通红。他指着邓成仁“你”了半天,气得直喘粗气,“就事论事,这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人家小秦都不提这事儿了,你还非要闹着跳着要出去。不就是为了找你儿子吗?要找自己出去找呗,干嘛非得拖别人下水?”
听到他恶意满满的揣测,向来好脾气的吴晋也忍不了了,怒气冲冲道:“邓成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自私自利吗!我说的是出门找物资,还是让你帮我找儿子?我儿子我自己会找,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又不是我的种,当然跟我没关系。”邓成仁火气上头,不管不顾,说话也愈发难听。
说完他扭头看向甘蓉,眸中闪过一丝不屑,“看到了吧。说的比唱得好听,为我们着想,为了找物资,结果呢,怂恿我们出去还不是为了找他儿子。”
“还有,谁说丧尸一定是受气温影响?万一它们本来就活不久?也许再多不久外面就安全了呢?安稳活着不好吗,非要出去找死!反正我不相信什么先苦后甜,得过且过吧,多活一天赚一天!”
毕竟是当过领导的人,论嘴皮子功夫吴晋完全斗不过邓成仁。
他梗着脖子还想与之争论,秦知遇扯了下他的衣摆,缓缓摇了摇头,“没有人规定我们必须同进同出,各有各的选择,我们可以自己出去。”
“对啊!”谢明赫闻言抬起头,猛地一拍大腿,“那就分头行动。秦知遇,你们是打算出去的吧?算我一个。”
吴晋几乎想都没想,赶忙点头:“我也去。”
邓成仁与甘蓉均以表过态,秦知遇下意识看向裴臻,却见那人歪头靠在木托盘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明显已经睡着了。
木板燃尽,未添新柴,火堆逐渐熄灭。
邓成仁与甘蓉先后离开,这场有了分歧的小会终是不欢而散。
时间不早了,秦知遇也困得不行,他准备回去休息,吴晋忽然叫住了他。不用开口秦知遇也猜到他要说什么,看到他因疲倦而泛红的双眼,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先回去休息吧吴叔,明天一早咱们再商量。”
吴晋颇为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重重点下头,“麻烦你了小秦。”
吴晋离开后,秦知遇反倒没急着走。
他重新坐了回去,伸出双手,感受着火堆的余温。
谢明赫起身伸了个懒腰,见秦知遇又坐回去烤火,他略一犹豫,也跟着坐了回去,“还冷?要不再添点柴?”
秦知遇摇摇头:“不了,不太好。”
杂物间搬出来的木托盘不少,但始终用一块少一块,那会儿一起抬托盘时,众人便商量了一个简单的计划。
六个人,一人一块干净的木托盘,搬回去当床用。剩下的全部拆开当柴火,取暖、做饭,每天晚上在过道里点燃,所有人共用。
木托盘没有选择按人头分,因为通道内狭窄,而且周围全部堆满纸箱,使用明火过于危险。再者,生一个火堆和六个火堆,明显前者更节约木柴。
说好一起用就是一起用,别人都去睡觉了,秦知遇又怎么好意思再添柴。
静坐了一会儿,火堆彻底没了温度。
秦知遇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裴臻,不紧不慢地将视线转移到谢明赫身上,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之前不是还在犹豫吗?”
“犹豫什么?”没头没尾的话让谢明赫懵了一瞬,不过过了两秒他便反应过来,尴尬地揉了揉后脑勺,“哦!你说出去的事儿啊?”
不等秦知遇开口,他侧过脸,笑着解释道:“开始我确实不想去冒险,有点逃避现实的成分吧。但后面听了你的话我也明白了,逃不掉的,该面对的还是要去面对。”
“当然,最大的原因……”谢明赫卖了个关子,扬起下巴看向裴臻,“他都能杀两头丧尸,我也能。”
秦知遇:“……不是很懂你这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谢明赫举起食指摇晃两下,“不,不是胜负欲。我的意思是,他伤还没好就能连杀两头丧尸,证明气温对丧尸的影响可能不止一星半点。也许它们已经完全丧失了攻击——”
“你想多了。你似乎对裴臻有什么误解。”秦知遇无情打破他的幻想。
秦知遇白天观察了一天,的确,丧尸行动速度变缓,肢体也变得僵硬,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它们的攻击力顶多削减一半,不存在毫无攻击力的可能性。
而且那两头丧尸可没有在冰天雪地里游荡,它们一直待在气温仅次于仓库的杂物间,几乎没怎么受冻,是两头“原汁原味”的丧尸。
裴臻能轻松杀死两头丧尸不代表丧尸被冻成了小鸡崽,任人随意拿捏。相反,这恰恰侧面印证了,裴臻很强,绝非普通人。
谢明赫扫了一眼裴臻,不明所以,“我对他能有什么误解?”
秦知遇看着昏暗中那张近乎完美的脸,沉吟片刻,不答反问,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们一致认为他是那种柔柔弱弱,甚至手无缚鸡之力的男生?”
啊这……谢明赫一时间还真答不上来。
他拖着腮帮子努力回想,支支吾吾道:“性格吧?”
“他的性格温和,爱撒娇,动不动就掉眼泪,像个没长大的小孩。还有、还有年龄?他本来也是个未成年嘛,加上一身伤,可怜兮兮的,怎么看都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
秦知遇轻笑出声:“十七岁不是七岁,还没长大的小孩?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个子似乎比你还高一点?”
“咳咳!我是说性格性格!”谢明赫握拳抵唇,干咳两声缓解尴尬。
秦知遇点点头:“行。那我问你,如果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你可以两三天下床,三五天单挑两头丧尸吗?”
轻飘飘几句话,谢明赫眉头一皱,陷入沉思。
一直以来是谢明赫在帮忙包扎、换纱布,裴臻的伤情谢他最清楚不过。天冷,伤口愈合得慢,别说结痂,腹部和大腿的伤口昨晚都还在往外渗血。
正常人受这么重的伤,怎么着也得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可裴臻似乎完全感知不到疼痛,能走能动,像个没事儿人一样。
“反正我肯定不行。”
秦知遇自顾自地说:“那会儿在杂物间你也看到了,他下手快准狠,没有一丝迟疑。丧尸有没有攻击性另说,可毕竟那是“人”,但凡心理素质差一点都下不去这个手。”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奇怪。”谢明赫又看了一眼裴臻,眼神尤为复杂,“他刻意伪装自己到底为了什么?”
秦知遇:“不清楚。”
“反正他也不是什么纯良无害的性子,他在我面前一点都不带遮掩的。张扬顽劣,具体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多留点心,他可不像个好人呐。”
“我会留意的。”谢明赫郑重点点头。
这个话题让气氛变得过于沉重,谢明赫看着秦知遇的侧脸,嘴唇勾了一下,忽然笑道:“你说,我们这算不算在背后嚼人舌根子?”
“怎么就背后了?这不当着面吗。”秦知遇扬起下巴,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