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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夜色笼罩着仓库,仿佛被一团灰蒙蒙的薄雾包裹着,静谧冰冷,阴森森的,打着手电筒可见度也极低。
纸箱散落一地,货架歪七扭八地倒两旁,通往杂物间的过道原本堵得严丝合缝,却被人以一种极为粗暴的方式开出一条路,而被遮挡在其中的杂物间彻底显露出来。
杂物间的门被人打开了,门开着一条缝,锁头掉在地上,清冷的月光渗透缝隙洒落,地面印着两道惨白的光影。
恐慌与不安无声蔓延,就连走在人群最前面,举着手机照明的谢明赫也不由放慢了步伐,变得小心谨慎了起来。
如谢明赫所说,才安稳下来没几天,又遇到这档子事,大伙儿都被折腾得够呛,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邓成仁虽然也怕,但更多的是不解。
尤其当他看到杂物间的门被打开,鸡皮疙瘩赫然起了一身,心中疑惑更深,“真、真的在里面吗?小裴是怎么知道杂物间的?他没事跑这来干啥?”
“就是说嘛,不知道啊!”吴晋长叹一口气。
杂物间越来越近,甘蓉默默往邓成仁身后缩了点,“怎么没听到动静?该不会、该不会已经被——”
“嘘!”秦知遇回头看了他们一眼,示意噤声。
转眼间,五人一前一后来到杂物间门口。没人再开口说话,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但除此之外,杂物间里确实没有传来任何响动。
怎么回事?早上刚来过一趟的秦知遇十分疑惑。
恍然间,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一下,秦知遇眼眸微抬,见谢明赫抬起右手抹了一下自己的喉咙。
死了?秦知遇半眯着眸子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说不上为什么,但秦知遇觉得那个神经没那么容易死。而且就算被丧尸咬死,他也应该变成丧尸才对,不可能整个杂物间一点动静都没有。
深吸一口气,秦知遇抬手覆上门板,再次扭头看向谢明赫。在对方给予肯定的眼神后,他手腕用力往前一推。
“——吱呀。”
门开了,一阵劲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呼呼吹向门外。
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腐臭味渗入鼻腔。秦知遇捂住口鼻刚想后撤,可一个不经意地抬头,眼前这宛如炼狱般的场景却让他怎么也挪不开腿。
确实死了,不过死的是丧尸。
月光太亮,驱走晦暗,门边腐烂的女尸无处可藏,无比清晰地闯入视线。
尸体高度腐烂,血液与腐肉混杂,化作一瘫黏稠的液体。她的身体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折叠在一起,像是被卡车重重碾过,四肢与躯干折叠,几乎看不出人形。
窗边一缕风吹过,明澈的月亮洒下柔光。
少年站在风口,一头张扬的银发随风晃动。他透过缝隙专注地望着窗外,修长的脖颈扬起,喉结微颤,精致而明艳的面容被月光衬得尤为苍白。
好一幅美人赏月图,如果忽略他脚下那头丧尸的话。
他似乎正在欣赏窗外的雪景,神色淡然,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闲散的笑意,可他的脚下,丧尸血肉横飞,四肢与躯干彻底分了家,残肢散落一地,黑红不明液体溅的到处都是。
棕色沙漠靴死死踩着丧尸的头皮,没了四肢它早已无力抵抗,浑浊的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唇翕动,喉咙里发出沉闷嘶哑的吼叫以表抗议。
终于,它坚持不懈的嘶吼成功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裴臻缓缓扭过头,低眉敛目,嘴角噙着轻浅地笑。不过下一秒,苟延残喘的丧尸映入眼帘,他似乎被坏了心情,脸上笑意荡然无存,眸中闪过一抹狠戾。
说时迟那时快,裴臻抄起靠在窗台上的挂轴钩,没有一刻停顿与迟疑,朝着丧尸的脑袋猛地刺下去。
“扑哧。”
挂轴钩尖端精准无误地刺入太阳穴,他看上去根本没怎么用力,丧尸坚硬的头骨却瞬间被扎了个对穿。
丧尸绝望地抽搐着,很快便不再动弹。
裴臻面不改色地抽出挂轴钩,动作轻松且随意,就像杀了条鱼那么简单。
白花花的脑浆伴随浓烈的腐臭味涌出,他似有不满地皱了皱眉头,用丧尸的衣服将挂轴钩尖端蹭干净,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
好似终于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裴臻慢条斯理地转身,隔空对上秦知遇的视线。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彰显着他的愉悦,而那双深邃的眸子却不掩顽劣与暴戾。
秦知遇和谢明赫两个大高个往门口一站,杂物间被挡得严严实实,其他人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没人敢催。终于,当两人进门把路让出来时,其余三人看到的便只剩一地断肢残骸,与一个握着挂轴钩瑟瑟发抖的裴臻。
不得不说,他变脸速度堪称一绝,上一秒还若无其事地与秦知遇挤眉弄眼,下一瞬看到众人进门,立刻往角落一蹲,缩着肩膀发抖。
他的变脸速度秦知遇早已见怪不怪,只是讶于他击杀丧尸的身手。但谢明赫哪见过这种场面,完全看傻眼了,整个人僵住。
可能在他眼里,不亚于见证一只兔子咬死一头狮子,吃干抹净擦擦嘴,又跑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面前撒娇装无辜。
当然,傻眼的不止他一个。
一地残肢无处遮掩,先后走进杂物间的众人如遭雷击,纷纷愣在原地。一时间,震惊、惊愕,各种复杂的情绪占据了人们的大脑,庆幸丧尸不会再爬起来咬人的同时,却又十分疑惑。
“我的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丧尸、丧尸全死了?谁杀的?”
短暂的沉默后,邓成仁与甘蓉赶忙问道。
杂物间鸦雀无声,谢明赫迟迟没有回过神,而秦知遇也没有接话的打算,他饶有兴致地看着裴臻,想看他到底该怎么化解这个局面。
“小裴?”吴晋最是心疼他,甚至忘了害怕,踩着一地黏糊糊的液体朝裴臻走过去。
其他人略一犹豫,好奇心战胜了恐惧,也跟着上前。
“小裴,到底咋了?”吴晋停在裴臻身前,先从头到尾给他检查了一遍,而后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温柔得不像话:“还好,没受伤。是不是吓到了?别怕别怕,有你吴叔在呢。”
甘蓉也实在喜欢这孩子,轻声附和道:“是啊小臻,大伙儿都来了,没事了,不怕。”
众人轮番安慰,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一动不动的裴臻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他眼眶通红,隐隐有泪光闪过。
忽然抬头看到这么多人,他似乎有些难为情,慌忙抹了把眼泪,又吸了吸鼻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对不起,我、我是不是闯祸了?”
杀丧尸也能叫闯祸?这话说得,秦知遇差点笑出声。
吴晋不明所以,轻轻握着他的手,“小裴,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到杂物间来呢?可以给吴叔叔说说吗?”
裴臻眨了眨眼,泪水划过苍白的脸颊,没入脖颈。
沉默良久,他轻声开口道:“你们救了我,还收留了我,可是我、我什么忙都帮不上。早上我听说这房间里面的窗户坏了,我就想着帮忙修一修,结果一打开门,里面、里面居然有两头丧尸!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演技未免太好了,秦知遇莫名嗅到不妙的味道。
果然,下一秒,邓成仁气急败坏道:“谁跟你说窗户坏了?这不是坑人吗!”
“我。”秦知遇坦然承认,一句解释也没有。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邓成仁也没料到是秦知遇,嘴唇张张合合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邓成仁多有眼力见一人,之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卑微。不为别的,他识时务而已,世道乱了,靠他们三个中年人很难生存,遇到危险还得靠他们两个胆识过人的年轻人。
吴晋到底还是向着秦知遇,全程像没听见似的,不再开口。
气氛略显诡异,看着碎了一地的人体组织,甘蓉终究还没忍住,轻声问道:“小臻,这两个丧尸都是你杀的?”
“是啊。”见众人这般无趣的反应,裴臻如泄了气的皮球,蔫儿了,随意敷衍道:“可能最近天气冷,他们被冻僵了,走路慢吞吞的。我当时害怕,闭着眼睛一顿乱戳,他们就变成这样了。”
乱戳碎到这个程度……
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心中存疑。
但一个十七岁的少年重伤未愈,看上去更是人畜无害,柔柔弱弱的,除了歪打正着将两头丧尸击杀,他们还真想不出别的可能性。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一直未曾开口的谢明赫猛然回过神,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嘛!难怪他能那么轻松地杀了两头丧尸。看来秦知遇猜得没错,丧尸果然受气温影响,它们的行动变慢了!”
刚才裴臻一句话带过,众人没太在意,一经谢明赫提及,三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追问:
“受天气影响?”
“行动变慢?”
“到底什么意思,小谢,说清楚啊!”
“情况是秦知遇发现的,让他和大家说吧。”谢明赫朝众人扬了扬下巴,欣然笑道:“走,先出去,这味儿也太重了些,我们回去开个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