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蹉跎
小起大落
光阴里有多少景色
————毛不易·《呓语》
这晚一直到十点才收工,员工们都陆续回了家,最后就剩下了在棚里的人。把小和送走之后,仝湖跟住在工作室的扇子交代了两句,然后就直接钻进了闻人一诺的车。副驾座椅仍旧是半躺着,仝湖上车就笑,说一看就是没拉过别人。
“关系近到能说蹭我车的人自己都有车,要么就是有司机。我这车很少坐别人。”
“知道,我诺哥的朋友圈非富即贵。”
“我可没那意思。”闻人一诺把手伸到仝湖身前,“握会儿?”
“不用,你开车。”仝湖把安全带系好,“回你家吧,我晚上想泡个澡。”
“行。”闻人一诺启动了车辆,等车开到路口,他才想起来什么,问道,“你家不也有浴缸吗?”
“有啊,但你那个大。”
剩下的话没说,闻人一诺也懂了,自己家那个是双人大浴缸。他笑了一声,把手机交给仝湖,说让他先用软件远程操作把浴缸放好水。
车开到路口转弯时,仝湖瞟见在路边等车的小和,他犹豫了一下,没吱声。闻人一诺也看见了,说:“醉卧录歌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小和今天录了多久?”
“八个小时。一句一句教的。”
“要是不缺那点儿制作费,以后别接他的单了。”闻人一诺说,“当然还是看你,我就只是说一嘴,没干涉你工作的意思。”
“这个是去年就定好的,以后不接了。”仝湖叹了一声,“他嗓子倒了,也不知道还能再干几年。”
“嗓子倒了?”
晚高峰已经过去,不堵车的时候,即便是累也不会让人感觉烦躁,虽然说的是小和,倒是没勾起什么情绪,仝湖只是平静地讲述:“他后来不压嗓学你不是因为有固定粉丝不用蹭你热度了,是因为压不住了。一两句话还行,让他一直用那个声线录音说话会非常消耗。他是纯野路子进来的,后来又没进修过,这几年用嗓用的多,声音状态越来越差。今天给他录歌比上次还费劲,其实他音准进步挺大的,但是声带能力跟不上了。”
“转幕后吧,现在商配发展起来了,他毕竟也干了这么多年,做做配导,攒局做策划,平时直播闲聊,也能活下去。当年很多人都是转幕后了。”
“他要是甘心转幕后早就转了。而且他能力也不行。”仝湖说,“他当配导的那部剧被骂疯了,如果不是请的配音演员自己戏感好理解到位,那剧就得被挂上耻辱柱。他一直就没什么共情能力,对感情的理解也有问题。自己代不进去,讲戏讲不清楚,乱七八糟的。其实也挺惨的,粉丝来得快去得也快,他的能力没被业内认可,没了粉丝就等于什么都没了。”
闻人一诺:“能有人喜欢也是一种能力,我听过他直播切片,他会营业,会说话,就这一点就足够他继续走下去了。”
仝湖捏了捏闻人一诺的手臂:“你总是能看到别人好的一面。”
闻人一诺说:“我是不喜欢他,甚至因为他做的那些事情不想跟他有过多交往,但那是基于他对我做的事情,抛开那些,他也不是一无是处。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成功的。”
“他除了学你以外还做过什么?”
“他追过尾酱,在我跟尾酱公开之后。”闻人一诺承认道,“之前我一直不知道,是那次打错电话之后尾酱跟我说的,他当时直接就问是不是小和在搞事情,我还有点儿惊讶,接着他就让我躲小和远点儿,说这些年小和一直断断续续地在追他。我知道后倒也不是生气,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就是觉得他太没底线了,不想再跟他有什么交集。毕竟正常人是不会在对方已经公开伴侣的情况下还贴上去的,对吧?”
“确实,但像是他能干出来的事。你退圈了,和尾酱分手了,如果后来他跟尾酱搭上了关系,尾酱会成为什么?喜欢同一个声音类型的人?他是代餐转正?又或者再炒一波,你其实才是代餐。你不回应就得一直带着一身脏水,回应了就是你还在意。反正火的是他,难受的是你。”仝湖把这种事情看得很透彻,但说起来还是有些怅然,“幸好尾酱聪明,没真的跟他纠缠。”
“尾酱不喜欢我的声音,小和打错算盘了。”闻人一诺说。
“什么?不喜欢你声音?”仝湖颇为意外。
“嗯,别人都不知道,跟谁都没说过。”趁着等红灯的时候,闻人一诺握住了仝湖的手,跟他说了实情。
当年听言和尾酱是在共同好友组织的歌会上认识的,后来俩人又一起合作了一部剧,听言配主役,尾酱唱主题曲。因为制作主役版主题曲的机会,两个人才逐渐熟悉,接着又有了几次连麦活动。
闻人一诺假期跟家人在美国度假,尾酱那时候在美国上大学,恰好都在一个城市,俩人就约着见了一面。尾酱当时发了动态,说要跟听言Sama见面,见面之前几天连麦时大家一起哄,就说见面时开直播,闻人一诺就同意了。但见面那天尾酱的情绪并不高,闻人一诺就一直逗他同时圆场。就是那场直播,让后来的很多CP粉津津乐道,但其实那时候尾酱是有男朋友的,而且他情绪不高也是因为跟男朋友闹别扭,闻人一诺当时那样圆场只是出于礼貌,也是不想直播冷场翻车。
再后来,尾酱有大概半年时间没有出现,复出时就已经在国内了。坊间都传尾酱是为爱横跨半个地球,但实际上他并不是为爱回国的。他回国是奔丧,他的生母去世,留下了不少东西,他是指定继承人,需要回来处理接手。尾酱的母亲是本地人,他回国自然也是回到这里,闻人一诺尽了地主之谊。消失的那半年,就是在闻人一诺的陪伴下处理遗产。
俩人年纪相仿,又有陪伴度过人生重大转折的经历,对尾酱来说,闻人一诺就是他那段糟糕生活中的支柱。一来二去的,俩人自然就走到了一起。
尾酱的父亲早年间傍上了一个华裔,跟他生母离婚出国,把他也带走了。他生母后来在国内发家挣了不少钱,一直独身,生病之后也没跟人说,自己处理好身后事,立了遗嘱把财产全都给他一个人继承,总资产有七、八位数。他回国之后办妥手续一直没回去,是因为遗产继承的限制条件。要完全继承遗产,要么他留在国内,要么他生父跟他断绝关系。虽然这个限制条件并没有那么大约束力,但正好给了他借口不回去。
当年到了加拿大之后尾酱的生父跟继母又生了两个孩子,之前那些年他过得并不好,他去美国上学也是因为想逃离那个家。回到国内之后没人管他,又有钱,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他,再加上闻人一诺给了他从未有过的陪伴和支持,这才是他留下的真实原因。
闻人一诺说:“尾酱跟我说过,我跟他父亲一样都是小姑娘们喜欢的熟男音。他父亲当年是电台播音员,他母亲就是因为喜欢那个声音才坠入爱河的。后来他继母也是被那个声音迷得宁可跟家里断绝关系也要跟他父亲结婚。他说我这种声音太会骗人,他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
“那你们……”
“可能是看脸吧。”闻人一诺自我调侃道,“毕竟我年轻的时候还挺嫩的。”
“现在也不老。”仝湖握住闻人一诺的手,“他不喜欢你的声音,却还是跟你在一起,你们那会儿确实感情挺好的。”
“当时觉得感情很好,可后来再想想,他在经历吊桥效应,而我根本没分清朋友和爱人到底有什么区别。或许有爱,但太青涩也太脆弱了。你之前不是问过我他需求度有多高吗?”绿灯亮起,闻人一诺重新启动车辆,却没有收回手,仍旧握着仝湖,他用拇指划过仝湖的手背,摩挲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他需求度高到你无法想象的程度,我洗澡都要把手机拿进卫生间,发消息五分钟没有回复他就会一直给我打电话。哪怕我说了去洗澡也不行,他会说洗澡也可以通话。我那个时候刚开始创业,是真的忙,真的做不到随时抱着手机给他回消息。后来有一次他跟我吵架,说我果然跟他生父一样,那个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可能再走下去了。他需要一个跟他生父没有一点相似的伴侣,才能帮他摆脱被抛弃被冷落的童年阴影,可我的声线是天生的,变不了,这是我跟他之间无法逾越的鸿沟。”
“天啊……”仝湖听得心疼,手中的力道也加重了。
闻人一诺感受到了仝湖的心情变化,安抚道:“早过去了,不用替我难过。说出来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说到这儿了,觉得应该让你知道。杨俊的事我都听你说过了,我跟尾酱的真实情况也得跟你交代清楚。你安心了,我也就能安心。”
“我哪有不安心?”
“是我觉得你不安心。”闻人一诺说,“毕竟之前那一段我是公开的,我总觉得现在这样是亏欠你。”
“不公开还不能谈恋爱了?而且谁说在微博上发了才算公开?工作室这几个人都知道了,李予之和贺律,还有瓶子和大树,他们不都知道了吗?咱们踏踏实实过好日子比什么都强。其实我觉得你们挺勇敢的,敢把自己的私生活放在平台上,我一直没这勇气。恋爱全过程被人围观,被人拿出来谈论,要是修成正果倒也还好,最后要是分手,无论怎么样都会被人提及,有种反复鞭尸的感觉。”
“我公开也是因为尾酱想要。你要介意我就把微博锁了。”
“别。没必要,谁还没个过去啊?我真没那么小气。”
闻人一诺手中稍稍用了力,说:“其实生日那天我发微博的时候想过多写几句,但最后还是没写。你被迫毕业,对公开伴侣这件事应该是有阴影,我怎么也得征求过你的意见才行。”
“‘生日快乐,希望所有人都有爱相伴。’你那跟公开也没区别了吧?”仝湖笑着打趣起来,“你评论区直接炸了,都在猜你有新动向了。”
“靠!”闻人一诺失笑,“这很明显吗?”
“这些年你的生日愿望都是健康平安工作顺利之类的,可从来没出现过‘爱’这个字眼。不要小瞧粉丝们,这个时候阅读理解都满分。”
“那你认领一下?”
“我一个三无小号认领,会被当成梦男私生粉的,我才不要。既然没想着炒cp圈粉,那就不用让渡自己的**。”仝湖把闻人一诺的手放回了方向盘上,“对了,你这么跟我说尾酱家的事情,没关系吗?”
“没关系,当年分手之后他就说过,他承认他自己的问题,也无意隐藏他自己家庭的情况。如果后面的人对我们这段感情有猜想我可以如实说。当时他可能默认我后面再谈的也会是这个圈子的,会知道这一段。我倒是没想过那么多,但没想到绕来绕去,还真让他给猜对了。”
“能看出来你们俩确实是和平分手。”仝湖扭了头看向窗外,轻声道,“能做到和平告别,体面结束,其实也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