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颠鸢尾 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威斯敏斯特宫。

“今天感觉怎么样？”伊丽莎白挺着大肚子，在侍女们的搀扶下缓慢的坐在母亲的床边。

在一间布置的算是简朴的房间里，阳光透过半开的窗帘，洒在一位半躺在床上的女人身上。她的面容虽已不再年轻，却散发着一种超越岁月的宁静与美丽。皮肤如同陈年的羊皮纸，布满了岁月的痕迹，每一道皱纹都是她生命故事的见证。头发已从乌黑转为银白，随意地披在肩上，没有了往日的光泽，却多了一份淡然的韵味。

她的眼睛曾经如同深邃的湖水，如今虽然失去了些许光彩，却依然清澈，仿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繁华与虚无。在她的眼中，没有恐惧，没有遗憾，只有一片云淡风轻的宁静，仿佛她早已与世界达成了某种和解，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她坦然接受，甚至带着一丝解脱的微笑。

她的身体，曾经健壮有力，如今却显得瘦弱而脆弱，如同一株即将凋零的花朵，生命之火在逐渐减弱。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她依然保持着一种优雅的姿态，坐姿端正，脊背挺直。还能隐约看出皇室成员的优雅与端庄。

“我更担心你。亲爱的。”杰奎塔虚弱的清了清嗓子，艰难的抬起手抚摸着女儿的脸颊，“还有安东尼、玛格丽特。还有我亲爱的孩子们。”

“告诉我，妈妈。”伊丽莎白依恋的蹭了蹭母亲的手掌，“告诉我您看到了什么？告诉我孩子们的未来？”

“嗯。”杰奎塔理所当然的撇了撇嘴，“通过你和你的孩子们，我们会成为欧洲列王的先祖。还有王后的，当然。你还会生下一个男孩，上帝保佑，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那就留下来！”伊丽莎白握住母亲瘦削的手掌，“留下来，和我们一起。”

可杰奎塔只是摇了摇头，满眼都是遗憾。

她的声音虽然微弱，却依然清晰，每一句都充满了智慧与慈爱。她的话语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对生活的感激，对亲人的关怀与爱，以及对孩子们的未来的美好祝愿。

“妈妈！”

玛格丽特跌跌撞撞的闯进房间，却被扑面而来的草药味熏的往后倒退几步。这不得不迫使她停下脚步，僵硬的转过头来，极其小心的踱步到母亲的床前。

“别为我哭泣，我亲爱的宝贝。”杰奎塔并不意外玛格丽特的到来，她温和的笑着，“凤凰在替我高歌，我将回到梅露希纳母亲的怀抱之中。”

“你们怎么能够一封信也不寄给我？为什么要隐瞒这件事？”玛格丽特跪倒在母亲的床边，愤怒的指责另一边暗自垂泪的伊丽莎白。

“我们都在过自己的生活。麦琪。”杰奎塔拍了拍女儿的小手，“我早就预料到了有这么一天。孩子。人生苦短，不该让我来烦恼你们。再说了，你的父亲会来接我的。而你，甜心，你是我唯一的遗憾了。我知道你所有的顾虑，你一直在为你不是玛格丽特而感到遗憾……”

“什么？妈妈？”玛格丽特倒抽一口冷气，连呜咽都小声了一些，“您怎么会……”

“我是一个母亲。亲爱的。我怎么会分不清我的宝贝？”杰奎塔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眼睛里满是骄傲。

“我们都知道。一直都知道。我，爸爸，妈妈，安东尼，约翰……”伊丽莎白坦然的承认，“我们曾经也很惶恐，害怕因为你的突然出现导致某些不好的传闻。但玛格丽特，你给玛格丽特带来了第二次的生命，相反，我们更感激你。”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玛格丽特扑倒在杰奎塔的胸膛前，“我占据了您女儿的身体。”

“怎么会抱歉呢？”杰奎塔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你让玛格丽特活出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可我还是很担心你。麦琪，这是我唯一的遗憾了。你还没有成家，其他的姑娘们都有自己的孩子，小伙子们也总是会成家的，我也不担心。可我走了之后，你就是一个人了。”

杰奎塔满心满眼的都是担忧，她为她的儿女们担心忧虑了一辈子，到头来，还在为自己最后一个没有成家的女儿考虑。

“妈妈。您别离开我们。”玛格丽特泪眼婆娑的抬起头来，“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没有人准备好了。”杰奎塔轻声道，双手紧紧的握着女儿的小手。

“到时候了。”

等到医生和药剂师过来例行检查的时候，一直站在外面的安东尼惶然的说道。

“是时候写信给我们家里的人，该把他们叫过来了。”

“别说了。安东尼求你了。”

玛格丽特用手捂住嘴，豆大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掉。伊丽莎白瘪着嘴，走上前紧紧的拥抱住妹妹，留在宫廷里的伍德维尔家族的孩子们纷纷冲上前，紧紧的抱在一起，互相慰藉。

上帝在召唤他们最后的主心骨。

晚间。紫杉林。

城堡的花园笼罩在一片即将来临的风暴之下，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躁动的气息。乌云低垂，仿佛要压垮每一座尖塔，每一株玫瑰，连同整个城堡一起吞噬。

玫瑰花丛在风中摇曳，花瓣轻颤，仿佛连它们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风雨。月光偶尔穿透云层的缝隙，洒在鹅卵石小径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增添了几分神秘与不安。

一个身型窈窕的女孩独自漫步于花园之中。她穿着飘逸的长裙，裙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摆动，如同黑夜中的幽灵。然而，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或紧张，反而带着一抹自信的微笑，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轻松地哼着歌。那是一首古老的旋律，轻柔而悠扬，与周围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抱歉。我来的太晚了。”

当玛格丽特红肿着双眼来到约定的地点时，见到简·肖尔正在百无聊赖的数着花朵。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简对于玛格丽特的到来并没有什么波动，反而是优雅的行了一个屈膝礼，“母亲的身体永远是孩子的牵挂。但我没有想到，您会如此的悲痛。”

“什么意思？”玛格丽特皱起了眉头，望着眼前那个几乎将微笑焊在脸上的女人。

“毕竟您也不是真正的玛格丽特，不是吗？”简凑近玛格丽特，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玛格丽特的脸蛋，“一张这样完美的脸蛋，住着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

“够了！”玛格丽特大步往后退开距离，“不要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别担心。亲爱的。”简笑了起来，像一朵明艳而热烈的玫瑰，“我和你来自同一个地方。不巧的是，我学的东西正是中世纪的历史。您的各种奇思妙想真是让我吃尽了苦头。没办法，我只好自己过来看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玛格丽特皱着眉头，眼神冰冷。

“我们都是聪明人。玛格丽特。受到过高等教育，懒得拘泥于一些小情小爱。”简收起刻薄的表情，“也许你对我始终抱有敌意，当然了，谁会对姐夫的情妇有好脸色呢。但我没你那么幸运，我那位可悲的商人父亲只会把我视作一个待售的美丽废物，谁出价高，我就会成为谁的床上用品。我可不会过上这样悲惨的生活。”

“那你想要什么？王后的王冠？”玛格丽特眯了眯眼睛，两人之间暗潮涌动。

“我要权利。金钱。珠宝。土地。”简咧开嘴，像是想到了什么美梦，“所有的所有。可我倒不想要那顶虚无缥缈的王冠。我可没那个闲心去为某个傻男人生个小子。所以这些东西，谁都给不了我。只有你能给我。”

“你凭什么认为我能给你这些？”玛格丽特皱起眉头，“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这些？”

“我已经证明了我的能力。不是吗？”简笑道，“黑斯廷斯都快死翘翘了，不还是被我捞上来了？毕竟，想从国王的近臣的口里套出点东西来可没那么容易。据我所知，伍德维尔家族和克拉伦斯公爵之间可不存在什么化干戈为玉帛的小事。不是吗？”

“你有乔治的把柄？”玛格丽特眯起了眼睛。

“床上是最好套话的地方。”简俏皮的眨了眨眼睛，“而爱德华，恰好是个好色的家伙。”

“我凭什么相信你？”玛格丽特嗤笑一声，“你还真以为我会相信什么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你现在靠着你的床上功夫把爱德华迷的五迷三道，直逼王后的位置，要什么要不到？我要是和你做了这个交易，你转头就把我卖了，那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小姐，你和我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从你选择背靠黑斯廷斯开始，我们就绝无可能合作。”

“是啊！”简夸张的叹息一声，似乎很是无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人人都以为爱德华对我宠爱有加。只有我知道，作为一个一流的玩具，怎么比得上他斗争了大半辈子才堪堪保住的王后呢？我所要的权利，不是国王心血来潮上给我的一些特权。夫人，我要的，是那种，说一句话，就能让人人头落地的权利。”

“除了国王，谁又能做得到呢？”玛格丽特走近简，仔仔细细的观察者这个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的女人。

“下一个国王的王后，说不定就可以呢？”简咧嘴笑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下一任的国王是爱德华王子。”玛格丽特脸色忽然阴冷了下来。

“如果安妮·内维尔嫁给了格洛斯特公爵，那么这件事就行不通。”简忽地笑了，“你看，你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我投奔你，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安妮未必会嫁给理查德。爱德华不是会受他们摆布的人。”玛格丽特心头一阵颤抖。嘴里说出来的话确实无比的笃定，“我的侄子才是未来的王。我对此深信不疑。”

“那他们做什么要见面？”简笑眯眯的耸了耸肩，示意玛格丽特朝后头看去。正巧见到披着斗篷，鬼鬼祟祟的安妮和警惕的环顾着四周的理查德。

玛格丽特倒抽一口冷气。一些画面争先恐后的钻入玛格丽特的脑袋。

理查德·金雀花和安妮并肩而立，她低头望去，却见到自己满身喋血，原本亮堂的地面横尸遍野。伊丽莎白的四个儿子，安东尼，托马斯，亨利……他们死不瞑目，瞪着眼睛看着在血迹里站立不稳的自己。

“他现在要把我送到修道院里去。现在是我，下一个就是我的母亲。他想要我父亲的所有财产。而我所谓的姐姐就成了他最大的帮凶。”安妮悲凉的笑着，“你说你把我带到宫廷里来，是为了保护我。我居然会相信你……”

“安妮，冷静点。如果我们两个人见面被人发现了，你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理查德冷静的张开手臂，试图让悲愤不已的安妮冷静下来。

“我的合法财产就要被你的兄弟私吞了，而你却劝我冷静？”安妮尖锐的叫出声来，“你和你的兄弟就是一伙的！你们都只是在算计我的家产。”

“我不是乔治。”理查德摇了摇头，走上前，环抱住激动的安妮，“还有一个办法……”

“他们一旦结为夫妻，一切就都晚了……”简附在玛格丽特的耳边，带着笑，又带着些许的兴奋，她感受到了玛格丽特的身体逐渐僵硬，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满意的退开了一些，往后头走去，慢慢的消失在了灌木丛的后面。

而玛格丽特站立不稳，一下子向后倒去。正好倒在一棵修剪的极其漂亮的灌木丛上。这声响动让理查德立刻放开了安妮，狐疑的看向声音的来源。

“玛格丽特？”理查德皱着眉头，狐疑的喊上一句。

玛格丽特这才如梦初醒，一溜烟的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城堡里跑去。

“她会和乔治告密的。她一定会的。”安妮呼吸急促起来，惊恐的来回踱步。

“她不会的。”理查德笃定的摇了摇头，“呆在这。”

玛格丽特极速的在王宫的走道上穿梭着，那个血腥的幻象萦绕在她的眼前，无论她跑得有多快都挥之不去。

“玛格丽特！停下！”理查德在后头穷追不舍，魔鬼一样的声音如同恶魔在玛格丽特的耳边低语。

“别跟着我，理查德！”

理查德不知道为什么玛格丽特会如此慌乱，像是想要急于摆脱自己。就当玛格丽特即将体力不支的时候，眼看着就要追上她了，玛格丽特的身影前面的一扇门突然打开，

爱德华和安东尼正结伴出来，两人正手舞足蹈的讨论等着什么，理查德脚步一顿，躲到一边，而玛格丽特终于清醒了过来，刹住了脚步。

“麦琪？”安东尼率先注意到了脸色苍白的妹妹，试探的喊了一声，“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麦琪？”爱德华见玛格丽特还浑浑噩噩的，不由得担心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玛格丽特被呼唤的声音唤醒，眼神在爱德华和安东尼之间转了好几圈，安东尼走上前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皱着眉头感受了一番。

是温热的。

安东尼的手是温热的。

“我必须要结婚。”玛格丽特握住哥哥的手，哑着嗓子说道，“就这个月。”

我们麦琪也是被热烈的爱着的小孩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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