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砚陷入了一个梦境。
白茫茫的一片雪地,他看见沈芸之站在不远处朝他笑。
自己欣喜地奔过去,却在与女孩相距咫尺的地方摔了一跤,再抬起头,骤然发现一个男人走过来,在他眼前牵起沈芸之的手。
沈芸之抬起头看着来人,目光中满是爱意,没再低头看他。
“芸芸……?”江砚的眼中染上一丝惊慌。
然而他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没再施舍他任何眼神,在雪地里越走越远。
自己不顾腿上的疼迅速站起去追。
“芸芸你去哪?”
“等等我……”
“别走!!!”
江砚骤然从床上坐起,惊出了一身冷汗。
“……江砚?”坐在床边的方子叙被他吓了一跳。
眼前的视线终于开始聚焦,江砚仍旧沉浸在刚刚的噩梦中,胸口剧烈起伏,扶着床边缓了好半天。
那个梦太真了,真到让他心脏绞痛。
“你还好吗?”方子叙满脸担心地看着他,“你发烧了。”
听了他的话,江砚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浑身滚烫,额头上的温度高得能煎鸡蛋。
“你说你,没事站那淋雨干什么。”方子叙一边给他削苹果皮一边碎碎念,“你这家伙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以为站那淋就特别唯美……”
江砚空洞的眼神终于有神了一瞬,转过头飞了一个眼刀过去。
门开了,萧旸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多日不眠不休导致抵抗力下降。”萧旸把汤放到床头柜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江砚,宛如在ppt汇报,“加上在暴雨中不打伞受凉严重。”
江砚半靠在床头,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听到他讲话。
萧旸的火气突然上来了,一把揪着他领子把他从床上拽起身,怒道:“你能不能争气一点?!这么糟践自己有什么用吗?”
若是往日,江砚必然会生气,然而此时他的灵魂却像被抽出去了一样,了无生气地躺在那,任凭萧旸怎么说也没反应。
方子叙叹了口气,把萧旸的手拽开了,目光也黯淡了下去:“让他休息会儿吧。”
房门“咔哒”一声合上,房间内终于归于安静。
江砚目光沉沉地盯着天花板,脑中宛如一团乱麻。
近期遇到的所有事情全部搅在一起,且没有任何预兆和关联,让他简直无从下手。
为什么……为什么沈芸之会不认识他?
从当时的震惊与悲伤缓过来之后,江砚逐渐冷静下来,逐渐发觉了这其中的不寻常之处。
言泽用了什么手段让沈芸之失忆了?从他们在酒店发生争执那一晚到如今,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唯一放心的事是——他的耳坠仍旧戴在女孩耳垂上,这能保护她不被系统伤害。
耳坠……
一根弦骤然在他脑中拉紧。
他突然想起那日阿丽娅的晚宴上,阿丽娅曾经向他们解释过的事情——耳坠是他的精神物,如果不出意料的话,每个人都该有个精神物。他的精神物有治疗作用,楚宁青的有攻击性,那……言泽的呢?
言泽的精神物从未出现过。
这个从前看起来温文尔雅,遇到事情甚至有些懦弱胆小的男人,他的精神物是什么?
他一直在隐藏!
看上去无比无害,江砚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个人身上栽这么大的跟头。
一个大胆的猜测逐渐在男人脑中成形,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沈芸之的骤然失忆应该与言泽的精神物有关。
垂在腿边的手逐渐握紧,手背上青筋毕露。
言泽……
·
山庄——
沈芸之跟在言泽之后进了门,目光有些游离。
“怎么了?”言泽蹲下身看她,眼中满是关切。
沈芸之没回话,不动声色地拽起他想给自己换鞋的手:“我自己来。”
言泽温文尔雅的表情僵了一瞬,随即自然地站起身,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朝厨房走:“你先歇会儿,一会儿饭就好。”
“哦。”沈芸之垂下眼帘,目光有些复杂,扶在换鞋凳上的手指蜷缩了起来。
男人转过身望了她一眼,显然看出了她的不自在,但并没有戳破,只是转过身朝厨房去了。
菜端上饭桌的时候,沈芸之还坐在门口的换鞋凳上发愣。
“……芸之?”
“……啊?”女孩像是被从思绪中打断,猝然抬起头,对上了言泽关切的视线。
“吃饭了。”
“嗯。”
她站起身,在餐桌前坐下,两个人就这样像这几天一样面对面吃饭,各怀心思,谁也不说话。
直到言泽突然放下筷子抬起头,开口打破了僵局:“芸之,你好像情绪不对。”
“没有啊。”沈芸之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完美的笑容。
言泽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这个笑容他再熟悉不过,沈芸之在有需求时,不得不展露出的外交型笑容,他见过太多次了。
但是她对江砚不是这么笑的。沈芸之是个标准的冰山美人,对除了江砚之外的人就是笑了,笑意也不会到眼底,但他清楚地看见过沈芸之面对江砚所展现出来的截然不同的一面。
发自内心的、温柔的、开心的笑。
滔天的妒意涌上心头,言泽努力抑制下自己内心的那股嫉妒与难受。妒忌就像一把小刀,来回在他皮肤上细细密密地刮,不疼,但无比难受。
他掩藏好自己不自然的情绪,开口道:“不,你不需要向我掩饰。如果你有不舒服的,可以立马告诉我,我能敏锐地感知到你的难过……”
“就从刚刚回来开始,准确地来说。”男人顿了一下,从语气中能看出来不太情愿但仍旧道,“是从见过山庄门口那个男人开始。”
他伸出手,动作是想握住沈芸之蜷在桌面上的纤长手指。他认真地看着女孩道:“不要隐瞒你不舒服的情绪,毕竟……”
“我们本来就是情侣,对吗?”
沈芸之的目光动了一下,没有回话,只是轻轻避开了他想要握住自己的手。
言泽的手尴尬地停在了半途,骨节分明的手指弯曲了下,不动声色地收了回去。
他沉声道:“我只是怕你不高兴。”
沈芸之看见他的眼神很委屈,突然想到门口言泽被那个男人掐脖子的事情。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开了口:
“我觉得他的声音有些耳熟。”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指焦虑地动了动,“很像……那天在黛山顶上喊我的那个人。”
言泽终于抬起头,沉默半晌没有说话,眼中的神情晦暗不清。
半晌,他终于露出了一个同往日一般温柔和善的笑容。
“你不相信我吗?”他认真地看着沈芸之,眼中的诚恳让人简直无法拒绝。
沈芸之犹豫地看着他,思虑半天终于开口道:“我相信你。”
言泽看着女孩起身离开了餐桌,朝卧室走去,目光终于沉了下来。
他很清楚,尽管沈芸之口头上说了相信,但心中必然依然存疑。
如果说上次登山撞见江砚是一场意外,那么这次在山庄门口让他们再次相遇,就是言泽故意放任。他知道以江砚的手段,再次查到这个住处并不是难事,陈院长根本就靠不住。
但是一种奇怪奇怪的炫耀心理让他允许了这次见面。
沈芸之不是喜欢你吗?看,现在她已经把你忘了,她现在眼里除了我容不下其他人。
你们曾经的那些过往,不过是我想抹杀就抹杀的一段记忆而已。
言泽抬眼望向摆在窗台上的摆钟,目光幽深黑沉。
种摆一下一下地晃着,像是在预示着什么既定的结局。
手机响了一下,沈芸之给他发了条微信。
【找个阿姨过来吧,你不用每天亲自做饭。】
言泽垂眸望着那条消息,俊逸的脸被手机的灯光染上一层忽明忽暗的光彩。
他心里其实清楚,沈芸之是嫌太安静了,而且和他呆在一个房子里很不自在。
就算失忆了,他们之间仍旧隔着一堵墙。
沈芸之的心宛如一块亘古不化的坚冰,就算他不择手段除掉了江砚这个热源,还是无法接近她的心。
偌大的别墅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在键盘上输入:【好。】
·
“什么?!沈芸之失忆了?”阿丽娅尖锐的声音像是要穿过屏幕炸聋江砚的耳朵。
江砚嫌弃地把手机拿远:“小声点。”
阿丽娅狐疑道:“你怎么这么淡定?”
“因为我本来就……”
话还没说完,旁边方子叙凉凉的声音响起:“他不淡定了好多天了,只是你没看到而已。我跟你说前两天……呜呜呜!”
江砚一把捂住他胡言乱语的嘴,一边对阿丽娅道:“你对精神物的事情了解多少?”
“……你是怀疑言泽用了精神物让沈芸之失忆?”
“嗯。”
“精神物表现出来的性能和人的情绪有关,就比如说你那个耳坠……额……”阿丽娅哽了哽整理了一下措辞:“……温柔的功能!说明你本身怨气并不重,它的能力因守护而生。”
“而如果言泽的精神物能让人失忆,则说明他可能对记忆有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