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也是。”
阁楼上,秦芫故作轻松:“不挑明也是单相思,说破了以后没有结果,不会见面也没有尴尬。”
因为太子在这,葛馨的生日宴仅从宾客与周围布置就能感觉出葛太傅的重视。
忽然阁楼的嘎吱声响起,闻祎回头望了眼,视线停在闻朝歌身边鹅黄色衣衫的女子身上,对方眉眼生得不错,有着一双与秦芫相似的杏仁眼,却不见纯净、只余冷淡。
葛馨从对方身后冒头,戏谑冷哼道:“真是好大的架子,五公主到了都不起身相迎。”
在她身后,熟悉的几个人又开始指指点点:“果然是乡下来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也不知道岁公子看上她那点了。”
“什么岁公子看上她?笑话,明明就是她自己死皮赖脸赖上去的。”
“听说是她自己要求把婚期提前,恐怕就是知道岁公子心善,想要拿捏他。”
秦芫靠近闻祎,面上是对葛馨众人仗势欺人已经见怪不怪的平静。
她小声耳语:“这是五公主端平柔,太子的亲妹妹。从小性格骄纵、喜好随心,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从小就对岁慕柒钦慕不已。”
“冲着你来的,小心一点。”
“殿下。”
闻祎淡淡行礼,漠然收回落在端平柔的视线。
她偏头,眸光平静询问:“这地方人太多,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聊。”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震得周围瞬间安静。
众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眼里看到自己脸上的惊诧。
闻祎胆子这么大吗?那可是公主!
端平柔脸色一沉,睥睨看向闻祎。
秦芫嘴角一抽,这种不在意的态度原来才是重击。
她上前挡住视线,拉着闻祎离开。
端平柔抬手指着闻祎,厉声呵斥:“闻祎,你站住!”
秦芫蹙眉烦躁,又有些忧心。她看向一旁,怔住。
这种时候,闻祎眼底还是一片平静,波澜不惊。
周围众人上前团团拦住,以身做墙挡在两人面前。
秦芫蹙眉推开面前打头的葛馨,“我说,你们够了!”
她举目四望,精准找到躲在端平柔身后的女子:“闻朝歌,这婚事是怎么来的你比谁都清楚。”
葛馨气急败坏地辩解:“秦芫,朝歌怎么知道会出现变数,她原本就想为了五公主拒婚的。要不是闻祎盘攀权附贵横插一脚,早就没这事了。”
“我建议你请个太医回家好好看看,心盲就算了,眼睛还瞎。”
秦芫挡在闻祎面前,抱臂冷笑:“你说她拒婚,我怎么就没看到呢?她和皇后关系亲密,为何宫里从未传出她向陛下拒婚的消息。”
闻祎抬眸看向她的侧脸,微微动容。
秦芫停顿一瞬,缓和情绪,继续输出:“难道口头上说两句我不愿意就行了,那最开始有人问过闻祎妹妹愿不愿意。”
“强买强卖的交易,你们不去找始作俑者,找什么受了委屈的人。”
别人的热闹总是会勾起他人的好奇心。
闻祎四下望去,阁楼里的人越来越多,好些原本在后院聊天的妇人闻讯前来,只为一品原汁原味的戏剧。
端平柔突然出声:“秦芫。”
她面无表情,阴沉警告:“你是国公府嫡女,我不会为难你,但你如此口无遮拦,想必秦国公府的教养也不过如此。”
秦芫瞬间冷脸:“你……”
潜伏在众人最后的太子端正德戳了戳岁慕柒,认真提议:“还不去吗?堂妹没有帮手了。”
“五妹可不是好相与的。”
岁慕柒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锋利的眉眼不掩锋锐。
闻祎从秦芫身后出现,安抚对她笑了笑。
掀开眼皮冷淡嘲讽:“国公府的教养如何我不清楚,但就今天来看,恐怕比某些仗势欺人的人都要好上很多。”
“闻祎,久闻大名。”
端平柔深吸一口气,傲视逼近:“好说歹说,你也是我的堂妹,作为堂姐我也该好好帮你学学规矩。”
她咧开唇角,眼里丝毫不掩恶劣:“不如就在这里跪上半天,感受感受。”
闻祎抬眸轻笑:“公主既然想教我规矩,不如以身作则更为清楚。”
周围人暗暗蹙眉,这女子看似轻柔平淡,实则比旁边的秦芫还要刚烈,还是让家里人少些来往。
“你!”
端平柔唇角下沉,“你敢这么和我说话!”
她指着闻祎骂道:“不过就是一个被害死自己母亲,被王爷放养的郡主而已,你有什么资格敢让我跪下。”
藏在最后戏谑看戏的端正德眼神瞳孔一缩,不可置信五妹居然说出这样的话。
他上前一步,正要教育。岁慕柒眼疾手快制止他:“再等等。”
“呵呵。”
心上被狠狠扎了一刀,闻祎掀开眼眸注视着闻朝歌,悲伤发问:“你也认为是我害死了母亲?”
闻朝歌犹豫,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我……”
一旁看戏的妇人们蹙眉,诧异瞥向闻朝歌。
印象中,闻家嫡女温柔沉稳,颇有王妃的样子,没想到居然会是一个拎不清的人。
几人暗暗摇头,心道:哪有帮着外人打压自己人的。
葛馨瘪嘴,不以为然:“有什么不敢说的,本来就是你害死的。”
“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有什么好遮掩的。”
秦芫横了一眼,侧首担忧注视闻祎。
“闻朝歌,我为母亲感到悲哀。”
闻祎心痛到了近乎窒息,她承受不住地撑了撑秦芫的手腕,眼里不知何时掺了泪水:“你根本就不了解她。”
“她除了是你我的母亲,她还是一位医术精湛的大夫。所以即便没有我,她也会去。”
她大口呼吸,试图挽救理智:“与其恨我,不如想想江南附近的疫病为何大范围蔓延后才被陛下知晓?”
周围一怔,藏在最后的端正德垂眸深思。
他没有仔细查过,但据他所知,最终报给朝廷时,江南周边县城已经沦陷,难以控制。所以那时父皇才会派许昌将军前去带离先王妃与周围百姓。
现在细想下来,疫病上报的时间很不对,似乎特意被压缓过。
但当时的县令已经引咎辞官,告老还乡,现在能做的只能督促礼部多加管束、细心查探下方给的文书。
岁慕柒抿着唇,此刻他心里莫名酸涩。
闻祎常年保持的冷静在这一刻打破,深深闭上眼,胸口强烈的起伏为母亲不值,也为自己曾经不切实际的想法感到恶心。她突然发现,王府除了王妃居然没人真正在意过母亲的内心。
“呼!”
有一阵冷风划过脊背,她突然感到恐惧,这真的不是一种另类的压迫吗?
闻朝歌嘴唇动了动,她面色惨白,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最后也只是剩下一阵无言。
闻祎悲悯地深深看她一眼,随即疲惫拉着秦芫,推开人群:“让开,我现在没工夫陪你们玩。”
“站住!”
端平柔厉声打断周围的安静:“闻祎,我叫你站住!”
此刻她再也绷不住刻意严肃体面的面容,上前悲愤指责:“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凭什么被你捷足先登。”
她回忆少年时的种种,声音委屈到颤抖:“他明明就是我的,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了他二十年。”
闻祎回首,盯着她,神色认真:“首先,我钦佩你表达爱的勇气,同时你的恒久也证明了岁慕柒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她上前一步,话锋一转:“但直到现在你有从心里尊重过他吗?”
端平柔的委屈戛然而止,看着眼前的人,强撑着体面却迷茫不解。
闻祎看出了她的意思,也仿佛看到了那张姣好的面容下隐藏着数不清的闻远道。
她是闻远道和闻朝歌夺取权利的棋子,而岁慕柒则在端平柔心中成了死物。
闻祎声音很平静,却异常肯定:“他不会是你的,也不是我的,他是岁慕柒自己。”
在时刻要求荣辱与共的京城,这样的言论似乎格外离经叛道,一时间所有人沉寂无声。
岁慕柒愣怔地看着闻祎,既然也无措。
从小到大,他听过无数好话,也经历过数不清的恶语,但迄今为止,没有哪一句抵得上
闻祎的声音再次响起,她从怀里摸出十几张纸页,靠近端平柔:“其次,正好我今日出门时一不小心也将婚契也带上来了。”
尽管端平柔时刻提醒自己身份尊贵,是闻祎这种发配江南的人比不了的。但闻祎带笑缓步靠近时,她却感受到了久违的胆怯。
这是一种分不清是害怕闻祎本人还是对方手中那几张单薄的纸张的情绪,端平柔无知觉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闻祎伸手擒住对方手腕,另一只手将单薄的纸张拍进她的胸口。
闻祎强势地将东西塞进去,缓缓靠近像是情人间的耳鬓厮磨,很轻但格外冰冷:“岁慕柒写的,我还没来得及检查,那就劳烦五公主了。”
端平柔呆滞着缓缓低下头,闻祎趁着她分神的空隙回到秦芫身旁,带着人离开。她感觉自己情绪在缓慢地失控,如果再留在此地,恐怕就不是简单的小打小闹能收尾的。
太子失神注视着那道背影,恍惚呢喃:“好像。”
一旁的岁慕柒没听清,偏头问了句:“你刚说什么?”
“没说什么。”
端正德收回视线,摇头勾起唇角:“堂妹倒是口才了得。”
端平柔似乎回过神来,气得眼尾发红,颤抖着将纸张撕成碎片。周围以葛馨为首女子围成一团,看样子倾尽所有的安慰,只有闻朝歌安静地待在一旁,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岁慕柒眨了眨眼,笑得意味深长:“还以为你会生气。”
感受到岁慕柒少有的试探,端正德哑然失笑,故意反问:“生气什么?”
岁慕柒没理他,都是聪明人,没必要说透。而且,他还有其他事。
岁慕柒向端正德告辞,端正德看他随着先前闻祎离开的方向,才答道:“五妹的性子骄纵,不分是非,有堂妹这样的人点醒她,是幸事。”
岁慕柒没有回复,也不知听没听清。他叹了叹气,向着端平柔的方向走去。
他不怨闻祎蔑视皇权,但不代表他会容忍端平柔口无遮拦作践皇室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