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即逝,岁府的马车穿过弥天大雾缓缓向葛府前进。
透过车窗剪影,闻祎看到葛府门前簌簌围满了女眷和太傅交好的官员。
隔着好一段路,都能听见管家高声招呼、洪亮、穿透力极强的声音。
“闻府朝歌郡主送玉镯一对!”
“秦国公府送金钗首饰一套!”
“……”
官员送了礼道贺一声也就往里去了,只留下女眷们围在一团。
隔着白雾,闻祎淡淡看着闻朝歌拉起一位被簇拥在中心的女子,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今天她来不来?”
“别是害怕不敢来了。”
人声嘈杂,葛馨蹙眉瘪嘴:“她要是真的不来,五公主肯定又得发脾气。”
“朝歌,你妹妹她到底来不来啊?”
闻朝歌迷茫犹豫:“这个,我……”
自从请帖转交给闻祎后,她自知羞愧便没再派人了解后续,所以她也不敢肯定,但今天能不来还是别来了,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许久未见的妹妹。
葛馨烦躁,一双眼睛四望梭巡。
突然,她指着雾气中朦胧的马车,满是惊诧:“哎,朝歌你看,那是不是岁府的马车?”
闻朝歌错愕,顿时眼前一黑,居然真的来了!
她声音犹豫:“有点像,隔着雾有点看不清。”
两人的交流不算隐秘,周围一团的女子好奇地踮脚望去。
有些人视力不错,已经认出这是岁慕柒曾专用的马车。
语调尖酸,瘪嘴不屑:“岁公子对她可真好,连着都给她用。不过她胆子倒是大,居然还真的敢来。”
旁边人翻个白眼,附和道:“敢抢五公主的人,你说胆子大不大。”
问闻朝歌垂首,长长的睫毛遮住眼睑:“别说了。再说她才回京城,也不清楚五公主的事,无心之过罢了。”
一旁绛红色衣衫披着白色裘衣的女子闻言蹙眉,默默离得远了些,怀疑的目光对着闻祎上下扫视。
“朝歌,别为你妹妹说话了。”
葛馨冷笑:“我可是听说,她刚回来就从你那里骗走了三百两,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的。”
旁边的人呢揽住闻祎,皱着眉头看起来义愤填膺:“你就是家里一个人久了,所以不知道,她那样看着也不像个心思单纯的人。”
红衣女子忍不住,抱手冷笑:“呵呵,闻朝歌,你可真逗。你敢说闻祎回京城的事不是你促成的?”
“也不知道最初要嫁给岁慕柒的人是谁。”
她的视线转移,锐利扫过众人:“你们说人家闻祎抢了五公子的夫婿,也不问问人家想不想嫁。”
“真当岁慕柒是什么金元宝,人人都喜欢吗?”
一时无言,在众人的沉默中岁府的缓缓停在葛府门前。
闻祎下车后一眼注意到闻朝歌,对方脸色苍白惨淡,再看周围,个个精致的面容羞愧悚然,像是被霜打了茄子,看起来好不可怜。
这是发生了什么?
闻祎疑惑的目光扫过,最终停留在红衣女子身上。
对方扬起下颌冷峻淡然。
闻祎正要移开视线,突然红衣女子偏头对她扬起笑容,仿佛前一秒怫然不悦是个错觉。
她穿过人群,径直走来,一双杏仁眼里带着惊喜,熟络开口,仿佛两人认识许久:“闻祎妹妹,初次见面,我是秦国公府的秦芫。”
闻祎怔了一下,“你好,秦小姐。”
对方态度温和友善,从某种程度上与周围暗含鄙夷与不屑的众人格格不入。
这是一份莫名其妙的示好,但她却不知从何而来。
面对闻祎的冷淡疏离,秦芫自如的眨了眨眼:“叫什么秦小姐,太生分了,直接叫我秦苑吧。”
闻祎着浅笑没开口往里走。
秦芫坚持不懈跟在身后,像是感觉出闻祎的疑惑,她解释道:“我和你哥哥是朋友,有次去岁府找你时,结果正巧你出门了。”
闻祎将手中物品递给管家,闻言偏头看了她一眼,若无其事问:“你做什么了?为何他们都有些怕你?”
她没忽略闻朝歌眼中的恼怒,再说与围成一团的他们来说,自己与秦苑形单影只站在这里与众不同。
“嚼舌根,被我说了。”
秦芫向后扫了一眼,满不在乎:“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就喜欢作妖。”
她侧首看着闻祎,一脸纳闷:“不过,你今天怎么也会来?”
秦芫稍微想了想,面色一沉:“是闻朝歌说了什么?”
不同于闻祎,她从未离开京城,自幼出入这类场合,又和闻禹交好,不可避免都会与闻朝歌打交道。
最初,她看在闻禹的面子上也曾试图对方交好,但久而久之,她会莫名感觉这人不好接触,就像日日挂在脸上的笑容,假得要死。
以葛馨为首的女子基本在外面,葛府后院里就显得空荡荡的,只有些成了家的围在一起赏花喝茶的夫人窃窃私语。
“秦家丫头旁边那位就是闻府刚接回来的郡主?”
“模样真是俊俏,就是摊着个那样的父亲,又嫁了岁慕柒那种没心的人呢,也是命苦。”
“我家老太太给我说,让咱家以后少和闻府邸来往,明着卖女求荣的人交不得。”
闻祎侧着身子越过她们,带着浅笑看不出所思:“怎么会这么觉得?”
“是我自己想来。”
秦芫对一旁的夫人点头打过招呼,闻言猛地侧首呆滞:“自己想来?”
“虽然这些总体来看他们怎么说,说什么都不会影响到我,但听久了耳朵也会烦。”
闻祎漫不经心解释:“并且,身边人听着也不舒服。”
身边人?秦芫一下想到没来的岁慕柒,就他城墙厚的脸皮,也会不舒服?
再说了,这不本来就是他自己没解决的问题吗?
秦芫不屑,她原本惋惜岁慕柒的才华,如今却觉得此人躲在女子身后,没有担当。
闻祎走入桥边阁楼,承载两人的木制楼梯咯吱作响,她淡淡道:“一举从根源上解决落个往后清净,岂不是更好。”
秦芫眸光一凝,随即带笑:“你这是有了想法?”
她搓了搓脸,喟叹“是我着象了。”
闻祎停在二层,倚栏对望,桥的另一面、同样的位置,是一群穿着大氅的公子。
闻祎从中瞥到了一位熟人,对方似乎也注意到她,止住交谈抬手挥了挥。
秦芫顺着视线望去,端正德已经重回交谈。
突然,她听见耳边传来闻祎的恍惚喃喃:“太子殿下怎么也在这里?”
秦芫坐在一旁平静道:“或许是为了陪五公主。”
她指了指桥上穿着艳丽的女子,扬了扬下颌:“你没发现今日来的女眷大多都是未婚适龄女子吗?”
“据说陛下打算年后为太子选妃,这里大部分人都奔着这个来的,闻朝歌也不例外。”
闻祎偏头含笑反问:“那你呢?”
“我?”秦芫挑眉望天,笑容洒脱坦荡:“我生**自由,不喜欢的就是不喜欢。”
“还是那句话,他又不是金子,人见人爱。”
“我很喜欢你的想法。”
闻祎倚着栏杆,抬手捋了捋被风吹开的碎发,若无其事问“所以,你喜欢闻禹?”
“咳、咳咳……”
突如其来的重击,秦芫一时也不知该夸她聪慧还是直白,这样的话是能当面对着当事人说的吗?
她脸上泛红,偏头羞涩承认:“对。”
随即又惆怅补充道“不过要帮我保密,你哥还当我是朋友。”
闻祎收回视线,单手支颐,神色莫名:“朋友?”
“是啊。”秦芫无奈“我们从小相识,以前还一起胡闹,弄什么行侠仗义,久而久之我就喜欢上了他。不过,他对这方面很呆,还一直拿我当朋友。”
“以前我也想着要不要向他挑明,但一直苦于没有机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不开窍到那种地步,明明明里暗里都浅浅暗示过了,既然还拿她当朋友,也不知道那些年找尽借口穿他的裘衣是不是白弄了。
闻祎越听越熟悉,忽然有了猜测:“传闻中秦小姐是你?”
传言中出现的行侠仗义、文采非凡、热情爽朗……几乎每个词都精准对应眼前之人。
“什么?”
秦芫怔了下,稍稍思索下点头:“是我。”
“不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传着传着人就成了良贵嫔。”
她耸了耸肩,满不在乎挥手:“不过挺好,边关在即,那时候也不适合告诉他。”
“再说了,我喜欢他,但从来不要求他必须喜欢我。”
她搓了搓脸,自暴自弃:“毕竟就和我先前提过的一样,我也不是什么人人都爱金子,他也未必就能接受新身份的我。”
桥上传来一阵嘈杂声响,就像夏季蝉鸣,持久恒长。
闻祎探寻的目光在桥上悄然扫过,鼓励道:“话是没错。”
许久不见的闻朝歌和葛馨等人出现在桥上,两人的中间多了一个鹅黄色衣衫的女子,看模样似乎与在门口见到的那群人不一样。
是新来攀附太子的未来太子妃人选?还是说这就是强硬请她赴宴的五公主?
闻祎收回视线,沉吟补充:“不过听说他今年好像要回来,真的不再试试吗?”
她轻笑一声,怀念道:“有时候回头看,遗憾总是那些你曾经想过、但未曾真正鼓起勇气去试一试的事,或许有不一样的结局呢。”
同一时间,对面太子端正德的身边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人,他无奈地看了眼桥上被簇拥一团的女子,偏头愁苦发问:“你不去看看吗?”
“不去。”岁慕柒看着对面阁楼上披着淡紫色裘衣的闻祎,声音坚定自信。
“她是飞鸟,我出现只会干涉她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