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意洋洋的房间中,纤长眼睫浓密如蝶翼,白皙半透明般的皮肤透着淡淡的粉红色,闻祎的嘴角似乎带着笑意,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岁慕柒垂眸看向沉沉睡去的闻祎,弯下腰时长发从肩膀滑落,落到闻祎颈侧。
他戳了戳她的脸,白腻的皮肤凹下去又浮起来,直到闻祎不耐烦地嘟囔:“云归,让我再睡会。”
被吵醒的声音少了几分疏离,透着淡淡的困倦与娇柔,倒是平日里见到的格外不一样。
岁慕柒低低轻笑:“一一,该起来吃饭了。”
闻祎惊讶抬头,骤然接触到亮光的眼睛难以视物,模糊光晕下,渐渐清晰起来的是岁慕柒带笑的丹凤眼。
“滚!”
闻祎一手用力将人推开,忘了自己还坐在位置上,后座力上来也往后仰倒。
岁慕柒眼疾手快堪堪拉住,顿时哭笑不得:“一一,你这是打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岁慕柒坐在闻祎身侧,一双长腿交叠,微长的头发散开铺在肩侧。他的坐姿极好,脊背挺拔,即使是被闻祎猛然推开,也像是一柄随时出鞘的利刃,锋芒毕现。
他低眉垂眸,望向闻祎时,似有暖意缭绕。
闻祎顿了顿,愣是让手腕上的不明物多停留两秒。她坐直身子,将爪子拍掉,顺势往旁边挪了点:“你有事吗?”
岁慕柒无辜收爪,看向桌面:“陪你吃饭。”
闻祎迟缓眨了下眨眼,低头,恍然大悟。
桌上两菜一汤,看上去与前些日子在皇宫家宴出现的有些相似。
岁慕柒含笑将一盅鱼塘放在闻祎面前:“上次见你喜欢鱼,便顺带叫人做了,尝尝看?”
闻祎试探性动了动筷子,脑子里闪过一件事:“岁慕柒?”
“嗯。”岁慕柒含笑应答她。
“你这是在贿赂我吗?”
闻祎带着半路强行启动的大脑,紧急确认关乎生存的另一件事:“关于许老先生的诊金,一千四百两白银,你多久给我?”
岁慕柒错愕,慢吞吞:“嗯……”
没想到,闻祎的关注点如此跳脱。
“上次你说过要给我补偿。”
见岁慕柒不说话,闻祎瞪圆了眼睛,严肃摊开手:“定金五百两,现在、立刻、马上!”
半启动的大脑被佘债刺激,闻祎正计划换个方向催债,却看见岁慕柒笑了。
闻祎:“?”
“今夜他们灌你酒了?”
怎么看上去脑子不正常。
“没。”岁慕柒摆摆手,那双丹凤叠着层层笑意,既无奈又被闻祎贪财的样子逗得发笑。
“等会就给。”
岁慕柒失笑,忍不住嘟囔:“你可真是要掏空我的全部身家!就不知道太子殿下能不能友情赞助点!”
“咳。”
闻祎眨眼看向汤碗:“后半句我就当没听见。”
死道友不死贫道。
岁慕柒努力压下上扬的唇角,说回正事:“三日后回门,想回去吗?”
“嗯……”
闻祎想了想,侧眸看向他:“回,正好做了东西要带给王妃。”
在闻祎眼中整个王府的确很讨人厌,但总体来说王妃是个特例。不管对方基于什么情分,总归是在受伤之际帮过她。而且就王妃来她院子的频率来看,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出对方对药茶情有独钟。
所以闻祎准备了几份,正好回门收银子时一同带给她。
“岁慕柒。”
闻祎放下汤碗,侧目发问,似是不解:“今夜我们一起睡还是怎样?”
岁慕柒一怔,心脏忽然收紧:“什么?”
“新婚之夜,分房独睡我个人是不在意。”
闻祎坦荡且直白:“只是你确定你岁府都是你的人?这些事当真不会传到他人耳中?”
话音刚落,窗外骤然下起大雨,大颗大颗得雨滴倾泻而下,打在地面和枝叶上,声音颇为嘈杂。
闻祎分神看了眼窗沿,在那晃荡的白烟上短暂停留了几秒,再看向一旁名义上的夫君,提出解决办法。
“我可以借你一床被子,保住你在外的名声。”
她指向地面:你,去那里,打地铺。
岁慕柒可怜,盯着闻祎,浅浅争取:“可是,这是我的房间!”
“那我征用了。”
闻祎碰了碰一旁的茶水,轻抿一口过滤口中残余的味道,耳旁是窗外缭乱未歇的雨声。
她起身关上半扇窗,转身理直气壮:“岁大人慷慨,不会与我一个弱女子计较的,是吧。”
岁慕柒眉眼含笑,将闻祎的狡黠尽收眼底,望着对方灵动漂亮的眼眸,反问:“你不介意吗?”
“嗯?”
闻祎对上他的视线,整个人比平日更加生动漂亮,就像雪中红梅柔和纯净。“或许你知道,在大夫眼中,男女没有分别吗?”
岁慕柒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理由,一时间没了后文,失笑地看向站在窗前的人。
闻祎见他没有异议,远离窗沿推开房门,狂风裹着细雨吹来,打湿垂在胸前的些许碎发。
她抬手挡了挡,偏头对门口站在云归身边的圆环道:“小哥,今夜风有些大,能帮我多拿两床被子来吗?”
圆环黑衣垂首,恭敬退后:“是,夫人。”
态度虔敬,闻祎却没了先前的灵动。
她默了默,回首望向坐在位置上,老神在在的人,语调平缓:“明日我会和周太医一同为许老先生诊治,你如果有空可以来看看。”
这不是一场邀请,而是一种告知。
过往的经历下,闻祎很清楚年龄在他人眼中会为自己的医术带来多大偏差,所以她接着道:“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任何大夫在诊治的前提下,都希望有一个良好的医患关系,我也一样。”
岁慕柒挑眉不解,耳边除了淅沥的落雨声,还有闻祎渐行渐远的询问:“云归,洗漱是在哪个方向?”
他垂眸思绪飘飞,没有注意到闻祎关于信任部分的烦闷,反而在想她好像生气了?
待到闻祎彻底洗漱换了一身简便衣服回来时,房间除了多出来的两床被子外,岁慕柒不见踪影。
但她并不关心,既然给了建议,对方如何做与她无关,她只希望能平静度过医治的过程。
闻祎躺在床上闭目沉思,耳边淅沥的雨声砸在树叶与地面。
初次登门拜访岁府时,她曾简单地为许昌把过脉,余毒入骨不是简单几个月就能清除干净的,再加上老人家年纪上来了,年轻时蛰伏的毛病也一一有了显现,所以用药方面就必须小心谨慎,只能采用缓治。
效果好也就一两年,效果不好可能就得三五年,时间太长了。
深秋的雨下了一夜,白日的温度又降了距离立冬没多久了。
闻祎刚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又立马缩回去,使劲裹了裹被子,顺带连脸都埋了进去。
房间太冷了,她不想起来,也真的起不来。
坐在一旁的岁慕柒将闻祎的一套连招瞧了个遍,忍不住闷笑。
“嗯?”
闻祎循声冒头,半睁眼发出疑问:“你怎么在这?”
“不是你让我留宿吗?”
岁慕柒今日一袭浅蓝色常服,从桌上拿起一个手炉放在床边,含笑道:“周太医快来了,我在外面等你。”
闻祎目送他离开,直到门彻底关闭,她听见门外传来声音:“云归,郡主醒了。圆环,准备一桌饭菜。”
闻祎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踏出被窝,发挥极限速度套好衣物,随意挽上发簪靓丽出门。
“岁公子久等。”
闻祎推门,望向一旁的岁慕柒:“现在可以走了。”
“等等。”岁慕柒一把拉住即将离开的闻祎,注意到对方回望眼中的不解,轻笑:“一一,虽然说我们是假成婚,但为了避免外人起疑,你是不是应该换个称呼?”
闻祎显然没有料到还有这方面的问题,她蹙着眉,思索着如何称呼对方才显得既不生疏也不会冒犯。
岁慕柒看着她,一点点引导:“还记得你昨日在闻府怎么叫我的吗?”
闻祎回忆了下当时场景,难为情开口:“……哥哥?”
岁慕柒一时没忍住,弯了狭长的丹凤眼。
不得不说他喉咙里溢出的声音很好听,但闻祎立马沉了脸,想要甩开对方搭在胳膊上的手。
“抱歉。”
岁慕柒咳了咳,板正神色:“叫我慕柒就好,岁公子叫着有些太见外了。”
“慕柒。”
闻祎视线顺着对方的手臂,往下落在手上,语气有些冷:“现在能放开我了吗?”
岁慕柒放手退后一步,闻祎转身就走,长长的发丝从他手指划过。
岁慕柒望着背影,心想这是又生气了?
闻祎走了两步望着前方多个岔路,深吸一口气,停驻回首:“慕柒,往哪里走。”
岁慕柒从闻祎的眼眸里看出了一点局促与尴尬,不免失笑。
他上前很自然伸出手,在闻祎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时,握住了她的手心:“一一,走反了。”
“那边是偏院,再往外走就是岁府的侧门。”
被牵上的一瞬间,闻祎有片刻怔愣,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挣脱,任由对方牵着她一路来到饭桌。
岁慕柒的手很大,也很温热,透过皮肤一寸寸浸染她常年冰冷的掌心,闻祎感觉手心好像快要出汗。
直到岁慕柒松手后,她仍有一种手心微热的错觉。
闻祎坐在饭桌前,盯着手好半晌。
见她心不在焉,岁慕柒解释道:“一一,牵手,会让我们的婚约在外人眼里更加逼真。”
最后他顿了顿,问:“会不习惯吗?”
闻祎过了幼年便再没和人牵过手,即使是师傅也是少有。
她想了想,手心轻攥感受余热:“嗯,有一些奇怪。”
但总体并不算太讨厌。
她能理解岁慕柒的话中之意,与昨晚她让人留宿房中一个道理,都是为了往后生活的安宁。
随后她听见岁慕柒轻轻笑了下。
闻祎略微抬眸,对上目光,看他眼里带笑。
岁慕柒说:“那我们等会再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