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州府门口拥挤着密密麻麻的人。
为首的师爷千金,脸色难堪,一个劲地要求门口的侍卫,请求要见霍燃。
身旁聚着师爷千金的爱慕者。以彭鸢来站得最为靠前,见美人落泪,顿时挥舞着拳头,要挟侍卫赶紧把门打开。“霍大人我们见不着,那你起码放那个书童出来,我们就问几句话。他可是我朋友!”
“喂,朋友见个面也不行吗!”
“你赶紧给我传给话,喂……”
侍卫充耳不闻,只是铁面堵截着外头的人。
*
府里。
众人听着张师爷的话,纷纷面面相望。
这确实是很可靠的证明。是真是假,亲眼一堵即可。
即便洪伍亲眼看到陈浩所谓的作法现场,但因当时百姓杂多。再加上县官一个劲地要先筹够银子才能让道士继续施法。装神弄鬼了半天,都没有一个后续。所以他们并没有看见过完整的作法过程。
在众人的犹疑中。
一道杂着冷笑,清澈响亮的声音开口,“午时三刻,东南方向将会浓云密雨。落雨将在一个时辰之后。”
萧承嵇的声音打破寂静。“张师爷,在你宅邸本官可是搜出不少‘好书’。不凑巧,天象之说,本官也略识一二。如果你想着是用这种小招数来蛮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其他人或许看不懂趁着张师爷出远门,萧承嵇让他们从张师爷屋子中搜罗出来的古怪之书,但萧承嵇不一样,但自幼啥书都看,儒学杂文,话本巫书……几乎过目不忘,遇上感兴趣的,还会花时间钻研玩玩。刚入官时,瞧着什么都新奇,还曾去钦天监给人提意见,差点让皇帝给留在钦天监干活。
洪伍顺着主子的视线,也频频看向这个白皙脸庞貌不经风的文官。
张师爷的脸色一晃,难堪了一瞬。只是眸中的狡黠未变。
张师爷:“大人冤煞。光个天象,怎么能算“捉水鬼”?”
洪伍:“将军,要不让他试试?捉不出水鬼,正好可以将人以做招摇撞骗送往京城。”
霍燃也在考虑。
萧承嵇直接拒绝,“不行。即可将他单独关押起来。”
“张呈,不管你有什么本事,朝廷给的官银,是用来治水建灾的,都没有进你口袋的道理!光凭这一点,你就算死一万次也在所难免!”
萧承嵇了解狡猾之人的心性,他打的交道并不少。这种人,绝对不能给半分可乘之机。
洪伍有些不悦:“萧大人,但我们没有证据。”仅凭做假账,和“真账本”,但是他们并没有在张师爷府邸中找出朝廷的银两。
萧承嵇:“我来找。”萧承嵇看着五花大绑的张师爷,“朝廷官银都有刻记号,不管是你花掉的,还是藏起来的……本官都会给你寻出来。当然,或许还包括你上供给朝中的某个大人的。”
张师爷的眼神一刹那暗沉。
洪伍看向将军,“霍将军……”
霍燃盯着自信昂扬的小文官。
“听他的。”
萧承嵇得出这些消息并不难。他坚信只要做过,就会留下证据。即便是再小心谨慎的人。
在萧承嵇他们到来之前,他们贪赃的银子该用也会用,这里就容易留有证据。而萧承嵇之所以会推断张师爷朝中有人,除却了直觉怀疑,另一个方面,也是张师爷自他们来,对他们的情况竟然了如指掌。小到一次餐桌上,萧承嵇不爱吃鱼,被人无意提起。张师爷是大意说溜嘴了,但是萧承嵇却注意到了。
要说没有京中的关系,萧承嵇可不信。
张天师被押到了地牢暂关起来。
洪伍略不满人的决策:“萧大人,如果没找到那些官银怎么办?”他们这就算是无故抓捕了。
萧承嵇:“那就找到他其他犯案证据。”
洪伍:“这……”
这分明是强词夺理!
张宅。
张师爷的府邸以及被兵官们包围起来了。
萧承嵇采取的完全叫一个先兵后礼。
张师爷赶着去巨野县,预计快去快回的话,并不会留太多心思收整他府邸的东西,所以在之前他们从京城来府邸被整理过的基础上,还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萧承嵇翻遍了人的书房。
兵将们翻遍了张府。
没找到所谓可能藏起来的朝廷的银子。
霍燃陪着人在书房悠转搜寻。张师爷的书房案头除却了五花八门的书,有些过于干净。
萧承嵇正在对着整个书架子摸索。
霍燃放下从案上拿起的巫书,看着闹出不小动静的人,:“萧大人在做什么?”
“嘘——”萧承嵇一顿摸索。
耳朵贴着书壁。
果然听见一声细小的撬动声。
“咔——”
一个抽格从墙壁弹跳了出来。——是一个暗格,里头藏着书信模样的东西。用着红绸带细心地捆扎着,足足有厚厚一沓。
萧承嵇拿起了一沓书信,朝着霍燃的方向走去,笑容得意。
两人遂拆开了书信。
书信内容是张师爷和京城中人的往来内容,其中详细记载的,既有朝中的变化情势,也不乏有吞用朝廷赈灾银,并供奉给这京城幕后人的消息。
萧承嵇一喜,终于让他们找到了证据。
只是这幕后人——
两人都没有署名,只用别名代替。
但张师爷的字迹萧承嵇早在翻看人书房中的其他东西就可以辨认出来了。
而另外一人。只要也辨认字迹就好办了。
萧承嵇说,“咱们留这确认字迹,比对下就有答案了。”
不过,瞧着竟然有几分眼熟。这个字迹,似乎在哪里见过啊。萧承嵇心想。
忽然,一声骤响。
萧承嵇吓了一跳。
竟然是霍燃揉皱了一封书信。
人将揉皱的纸扔下,面色微沉,而后向外走去。
“喂你……”萧承嵇赶忙将纸捡起来,仔细铺平。迅速看了一遍。这张里头并没有透露什么内容啊。萧承嵇追上了霍燃,“你怎么了……”
霍燃的面色冰冷。
侧颊线条硬朗,薄唇紧抿正一道线。
萧承嵇追着人到关押张师爷的地牢。
地牢里。
由数个兵官严密看守着。
张师爷背靠着石墙,正闭眼打坐睡觉,神情如一,没有半点落魄。
听见了声响。
张师爷缓缓睁开了眼,似乎是恭候已久。
“两位大人,可是查到了小人的冤枉之处?”
霍燃沉寒的眸光注视里头的人,“和你往来书信的人是谁?”
张师爷像是惊讶,“大人,您说什么,小人卖弄书墨为生已久,给人写的,自己写的,往来书信不计其数啊……”
“我问你,幕后指使你的人是谁。”
张师爷本还想狡辩,听人直言,也只能笑眯眯答,“大人不都知道了吗。小人一介布衣,能做什么成事?只不过是为人卖命,做人奴才而已……”
萧承嵇在一旁听得眉头直蹙。
“明日,作法。”霍燃抛下一句。
霍燃转身,张师爷嘴角勾起一抹笑,转瞬即逝。却被后行的萧承嵇捕捉在眼。
萧承嵇顾不得他想,追着霍燃出去。
*
外头夜色如水。
张府回廊洒满灯烛光。
“你疯了?”萧承嵇拦住了人,一个健步挡在人身前。“你让他作法?你觉得他真的能“捉水鬼”,那只能给他提供唬人逃跑的机会!”
霍燃:“我会埋下重兵,他逃不了。”
“和张呈书信往来的人是谁?”萧承嵇仰着脑袋,眸子圆溜,“你认出来了对吧?”
霍燃垂眸,盯着小文官濯濯紧望的眼,没说话。
萧承嵇张开双臂,依旧是不放行的姿势,小脸紧绷。“你想要包庇他?”
“不……”霍燃开口,“我要证明他是清白的。”
“萧大人,时候不早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霍燃绕开人要走。
萧承嵇一把抓住了人的衣角,“是太子?”
霍燃的步伐一顿。
“我猜中了?”萧承嵇走到人面前,手里还拽着人的衣角。生怕人逃了。“你和太子自幼同窗,你若认得他的字迹并不足为奇。”
霍燃沉默了片刻,承认,“是。”
萧承嵇眉尖皱起,片刻,黑白分明的眼瞪得圆溜。“那你为啥要瞒着我?我知道了是能直接把太子给吃了吗!”
“他不可能做这种事。太子不会是幕后人。”霍燃直言。“霍某不会包庇任何人,但也不会看友人被陷害。”
这话用在太子身上,萧承嵇是相信的。
但——
小文官炸毛了:“那你瞒着我做什么!是觉得我大公无私,能直接逮捕太子殿下,还是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信做证据上交皇上!”
霍燃沉默了。
“混蛋,我不和你做搭档了!”怒火中烧的小文官愤愤踹了人一脚,气冲冲甩袖离开。
*
第二日。
禾郡柳头街。
按照张师爷的要求,霍燃的随兵们为其准备了施法的道具,黄符笔墨和施法高台,并且按照人的意思,允许百姓们围观。
百姓们聚集在士兵们围截起来的圈子外。
望着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一身道袍凛凛,闭目打坐的人。
天空密布乌云。
知道人要捉水鬼做法的百姓堆中频频有人“张天师”地叫喊。
张小笛和彭鸢来挤在人堆中,皆往高台的方向眺望。
张天师一手黄符,一手挥笔。
刹那间。
黄符随风。
雷鸣炸响。
不见雷电,只闻鸣声。
伴随着浓浓滚动的乌云。
百姓惊骇之间,吓得差点跪下。
“在下不才,能力有限,此番所捉,是远方的水鬼。”张天师摩挲着下巴,目光遥遥望着东北方向。
人群中关于“张天师”的呼喊声愈发高响。甚至有斥责兵官们张天师关押起来,才造成人法力虚弱的。
烈烈西南风。
一身锦白小袄的萧承嵇咧嘴笑,嗑着瓜子,“师爷也不过如此嘛,这点法,我也能施。”
人群中有激烈的斥声。
张小笛的脸色已然苍白。
彭鸢来还在张望。一眼看见出风头的萧承嵇:“这个小书童在做什么?好大的口气。”
张师爷眼皮挑起,却不说话。
“来人,布阵。”萧承嵇有模有样,也学着张师爷要上另一座高台。
只不过小文官不会轻功。
萧承嵇拍了拍身上的瓜子壳。目光扫视一圈,落在了洪伍身上。“你,过来,带我上去。”
洪伍望了望两边,最后手指指了指自己,“我?”
“快点。”萧承嵇催促。
洪伍看了看自家主子,最后还是不得已上前接受人的命令,抱着人飞上了高台。
萧承嵇早高台稳坐,拿了黄符和笔墨,还多拿了张师爷没有的红符。挥斥方遒间,黄符撒手,迎着风而去,片刻。
雷声滚动。
红符撒手。
底下的百姓惊呼,原来他们察觉到了脸上滴落的雨点。
萧承嵇将手中的黄符和红符皆撒开,乌云之间,红黄相间的纸符漫天飞扬。
“诸位,不才不才,我捉的,是这里的鬼。”萧承嵇将手中的墨笔,指向了对面的高台。
百姓们哗然。
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少年会和张天师造出一样的天象。
道理很简单。张呈有内应,今日吹的西南风。黄符一飞,藏在东北方位的内应看见,就会利用设计的机关,发出雷打的响声。
萧承嵇昨夜在张师爷的书房里,搜罗研究了一夜。几乎是把人的道具用途和作法思路都捋顺了。
而红符则是萧承嵇临时加的。让藏在两旁楼邸的兵官,看见红符飞过,就往下洒水。
而所谓的捉水鬼。便是张师爷和其他人配合的一场戏。借助天象装神弄鬼,先威震百姓。紧接着是派其他水性极好的人演水鬼,用网兜捉,假意从河中捞起,装袋,后续再配合百姓作处理。可谓巧妙。
而这次张呈之所以会提出在他们面前作法,大抵是内应没被抓住,人想要铤而走险。让他们放出消息,要百姓围聚,也是为了让内应得知此事。做好准备。
眼见事情败露的张师爷,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萧承嵇。“萧大人,在下看轻你了啊。”
是他轻敌了,见朝廷派来的就这么一个少年郎,以为只是个走过场的。甚至没将“那位大人”的警告放在心底。
张师爷说着,忽然朝萧承嵇飞扑过来。
只不过没碰到萧承嵇,就已经脱了道袍,跃身隐匿入百姓人群之中。
原来是个会身手的。
而萧承嵇这边,在人“推搡”假动作下,成功地摔下了高台。
众士兵惊得一身冷汗。纷纷赶忙要去接。
洪伍更是吓得后背寒毛起,这可是朝廷三品大官,这么死了,他们罪责难逃。正要起跃去接。
已有一个玄黑的身影飞速跃身,半空中接住人,稳稳护在怀。
飞扑来得太快。
萧承嵇被接得太猛,一阵失重后,没处安放的爪子啪嗒一声挥打到了身后人脸上。
清脆的一身巴掌声。
众兵们冷汗。
萧承嵇另外一只爪子也啪嗒了上去。
“萧大人。”霍燃声带无奈。
萧承嵇哼了声,撇开脸,“我是不小心的,可没公报私仇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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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