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兆之坐得背都僵直几分,他没回答。
林平又粗略翻过几页,心下明白个七七八八:“你怕我看出还特意仿着他的笔迹来。”
本子被林平扔回桌面,林兆之抬眼看着林平,手已经伸出来了:“学生有错,请老师责罚。”
戒尺就别在林平腰间,此时听到林兆之的话,林平冷下脸:“拿戒尺惩戒你,为的是叫你修身自省。”他失望地摇头:“可你如今明明并不知错,戒尺于你也并无用处了。”
林平指尖点了点那本功课:“既然你愿意写,那便抄五遍《道德经》我明日就收。”
林兆之缩回伸出的手,小声答应:“学生知道了。”
林平气得长呼口气,拂袖而去。
抄写《道德经》于林兆之而言实乃常事,现下写起来也得心应手。
祁元辰回来时,林兆之已经写到第五遍德经处。
他坐姿端正,即使过去那么长时间依旧没怎么乱动。
祁元辰凑过来,手里还提着点燃的烛灯:“这位哥哥,都要戌时了,怎么还在做功课。”
林兆之桌上蜡烛燃了小半,他抬眼看了看外头深沉的夜,终于放下笔来:“修身养性罢了。阿七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祁元辰从怀里掏出桂花糕:“今日这个可是我亲手做得,往里的糖放了双份,哥哥尝尝。”
听到糖放了双份的林兆之耳尖动了动,脸上明显带了喜色。可他还是端坐着说:“口腹之欲需有节制,糖多贪嘴不是好事。”
祁元辰点点头:“是,我保证不再犯了,哥哥就赏脸吃一个吧。”
林兆之说那两句本是想告诫自己,可十几岁的小孩又怎么能管得住自己的口腹**。这不,祁元辰睁着大眼睛满怀期待的看着林兆之将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
才一入口,林兆之便被好吃的眯起眼。
他自小喜甜,可是糖吃多了叫他牙痛到满地打滚。自那后娘就严格管控着他的糖分摄入,一点不允许多吃。后面跟着老师更不必说,整日都是圣人云,且不说能不能吃糖了,就连饭食也有规矩。
于是这位口中念叨着口腹之欲不好贪多的公子一个接着一个,将祁元辰带回的桂花糕都吃了。
“我做的怎么样?哥哥若是喜欢,我下次再做给你吃。”祁元辰托着腮坐在一边满脸笑意。
林兆之抿抿唇,不动声色的将上涌的饱嗝压了下去。
“多谢好意,很好吃。”
祁元辰开心的晃晃脑袋,又看了看他没抄完的书本:“哥哥怎么突然抄起《道德经》了?故不可得而亲,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
两人都交谈声沿着月色滚到河面,林平看着屋里那两颗脑袋,收回要进去的脚。
林兆之合眼,再睁开时又带上丝复杂:“祁大人想你我是什么关系?”
“我要你对我比盟友更亲,比朋友更好。如何?”
易宫听他这话,又是一记白眼。
林兆之轻笑一声:“所以,你要与我在一个阵营,是吗。”
“何止一个阵营,我还想做哥哥的枕边人,就是不知哥哥应允否。”
“大人发癔症了,我家主子不是医生,您另找高明吧。”易宫又赶人了。
祁元辰脾气不错,丝毫不见恼怒模样:“心病还需心药医,我的药就是你家主子。”他顿了顿又说:“倒是你整日管那么多做什么,我赖着不走又能怎么样。”
易宫大叫:“好没脸皮,我主子都不想听了,你赖着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听,我还说林大人就想看我呢。”
两人实在幼稚,林兆之听不下去:“这有什么好争的,不过这天色确是不早了,祁大人还是早些回去。”
易宫十分赞同:“春夜寒凉,祁大人回家时小心冷到。”
逐客令如此明显,祁元辰再厚脸皮也有些坐不住:“哥哥当真要我走?”
林兆之低头不语。
祁元辰幽幽叹息,仿若被人抛弃:“可怜我为将消息第一时间告知哥哥淋雨而来,没成想只能得哥哥一句早些回去。”
林兆之抬眼看他:“还有一句。”
祁元辰竖起耳朵:“什么?”
“祁大人下次不要翻墙了,我修了暗门。”
祁元辰转悲为笑:“这暗门是单为我修得吗?”
“...”易宫没话说,只盼着这位赶快走。
林兆之也没说话,祁元辰就当他默认了:“那明日早朝再见。”
日落黄昏,半边天被烧得火红。
林府小院里,红梅端着吃食喂给小孩。
小孩见娘没反对,开心的大口吃起面前甜羹。
紫兰倚在一边,轻蔑得嗤笑:“姐姐这算是弥补我?”
红梅抿唇,回答不了。
小孩少吃这些,几口便喝光了一碗。
“这孩子是谁的?”红梅又问这个问题。
紫兰一抽嘴角,手中帕子在空中甩了甩:“谁知道是哪个男人的。”
“孩子是不是吴勇的。”红梅说:“林大人看不出,我却能看出。这孩子与他长得太像,你也不怕露馅。”
紫兰被戳穿也不恼,反而坐下,长指甲戳在皮肉里:“你当谁都像你一样好命,一寻就寻到个好靠山。”
“若你愿意的话,也是可以留在这里的。”红梅收起碗,拿出手帕给孩子擦去嘴角沾到残羹。
紫兰笑一声:“怎么,给你家大人再纳房妾?还是叫我当你的奴婢?”
红梅摇摇头:“那时我也不知你会被牵连至此,我一直在寻你。”
“...”紫兰扯开肩头衣物,里头的烙印暴露出来:“我被人欺压的时候你在哪儿?这东西压在我身上的时候你在哪儿?一句一直在寻我就能抵消这么多年我受的折磨吗?”
那疤痕早就长好,可翻出的凸起肉依旧看得红梅心跳加速。
“所以你为什么会和吴勇混在一起,王爷知道吗?”红梅问。
紫兰将衣服盖回去,对红梅的问题只感到好笑:“我若不勾住吴勇,那如今怕是只剩下一具尸骨了吧。姐姐在这养尊处优的生活了段时间,怕是早忘了以前的苦日子。我一介无背景身份的女子落在那个地方,不动点心思保全自己还能怎么样?”
红梅垂下眼:“所以吴勇也知道这个孩子。”
紫兰没理她,自顾自地说起她曾居住的地方:“官家最怕人高密了,更别说再喝些酒,嘴里吐出些胡话。我们那一窑,全是为这些达官显贵准备的。若不是我机灵,赶在他们割舌聋耳前勾搭上吴勇,怕是此时也同那些人境遇一般了。”
“是我的错,若是我再早些寻到你...”
“早寻到我?寻到我之后和你一起在林府当细作?”
红梅猛一下看向紫兰:“你说什么?”
“装什么?吴勇那蠢货全和我说了,你勾搭这位林大人不也是为了自己能活?”
“你还知道什么?”
“你以为我为什么知道那老头的藏身之地?姐姐,若我是你,早同王爷表忠心了。”
“...”红梅摇摇头:“林大人是一位好官,至少比王爷好,翠翠,你万不要走错了路。”
翠翠是紫兰的乳名,红梅给她起的。
果不其然,听到这个称呼的紫兰微一愣神:“姐姐才是别连累了我。”
孩子在二人之间,懵懂的左右看看,没听懂两人在说什么,于是又迈开小短腿跑向紫兰:“抱——阿娘,抱——”
紫兰抱起孩子没再理红梅,一扭身回了屋里。
红梅站在院里,桌上还放着孩子才吃完甜羹的碗。
天边那点火红很快被夜吞尽,黑夜里群狼环顾。
休沐日后便是早朝,林兆之束起高发,头戴官帽,早早等在宫门外。
今日来早的人格外多,几个几个的凑在一起。
他们说话声音不大,却还是飘进林兆之的耳朵。
“林大人这么早就来啊?他是不是还不知道那事儿?”
“不清楚,不过看这样子应当是不知道。”
“真是造孽,可惜这么位青年才俊喽。”
“可不是,原先听说他没婚娶,我还有意将女儿嫁过去。得亏是我没有,要是真叫女儿嫁去,此时可有的忙了。”
林兆之听的奇怪,大致想了一番最近作为,可细想下来又没什么事情犯得如他们口中那样严重。
“各位大人早啊。”祁元辰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他硬是挤在谈论官员的人群里想加入话题:“什么事儿聊这么久,给在下说道说道呗。”
那几个官员为难地看了又看,其中一位扯出抹笑:“没什么没什么,家里的一些琐事罢了,听说祁大人尚未婚配,想来是不明白我等有家室之人。”
“可没婚配不代表没喜欢之人啊,说起这个,我可想请教各位大人了。”祁元辰叹口气:“我那位,总不说准话,叫我这颗心啊七上八下的,各位大人是如何与夫人们确认关系喜结良缘的?”
“感情急不来,要水到渠成才行。祁大人尚年轻着,多的是机会。”
还真有官员乐呵呵的分享经验。
祁元辰受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定是我还不够赤诚,没叫他见识到我的真心。多谢王大人赐教。”
“那江姑娘广寻夫婿一事是真的吗?江将军知道此事吗?”
好事官员也加入到碎嘴行列里:“江小姐属意哪家公子啊。”
“是真的,知道,没属意哪家。”江霖钰回答他:“我听闻您家公子生的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何不叫出来与我见见?”
那几位官员先前完全没注意到一旁站着江霖钰,冷不丁听到这声音皆吓了一颤。
林兆之目光扫过几位,心里又转了转。
晨曦初升,薄雾笼罩了宫门。
朱红色门被人从里拉开,一个小太监脚步匆匆的跑来:
“宣陛下口谕:‘朕今日不适,暂不早朝。’”
众大臣一听,也没什么异议,扭身想走。
小太监又道:“宣户部侍郎林大人,西北副将祁大人,大理寺审查江大人觐见——”
这下,这些大臣想离开的心思歇了。
林兆之与这祁大人的不合朝野皆知,陛下如今召见怕不是另有蹊跷。
感谢阅读
早朝前宫门外的老实等待×
老家村口八卦的大爷大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2章 群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