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而终 第9章 第 9 章

第二天周六，钟一在家附近买了早饭打的去京华酒店，到楼下九点三刻，钟一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等人下来。

电梯里出来两个高个男人，一个是许从严，另一个是韩阅礼。许从严对着钟一挥手，韩阅礼是个人精，已经先一步过去热情地握住钟一的手。

“你好，我是电视台的小韩，你一定是钟老师吧！”钟一很被动，被他晃得右肩膀疼，又要忍着，只能腼腆地朝对方点头微笑。

“你好你好……我是钟老师。”

“钟老师，我以前听过你的歌！”韩阅礼仿佛追星成功的粉丝，抓着钟一的手不放开始细数起钟一从前的作品，“《月途》、《致命偏差》、《蝴蝶列车》……我都特别喜欢，可惜……”

钟一哭笑不得，很想直接和韩阅礼说你认错人了。

“钟老师。”许从严看不下去，拍了拍韩阅礼肩膀，对钟一说道：“小韩就是特别热情的人，你等多久了？”

钟一把买的早饭分给他们俩，不咸不淡地回道：“没多久，黄油饼还是热的。”

“谢谢钟老师。”许从严接过，假模假式地客气，“钟老师今天就麻烦你了。”

韩阅礼捧着黄油饼大口开吃，“等会再去买壶奶茶，我来这天天都喝不够，咸奶茶真是上头啊！”

皮卡停在酒店外，钟一先一步上了驾驶位，对着他俩说：“我熟悉路，你们俩在车上吃吧。”

许从严拉开了副驾驶门，“行，跟着钟老师走。”

许从严定的音乐设备送到了物流中转站，两台电钢琴已经到了雅马哈的经销店，钟一看了下导航，先去了市中心的雅马哈店。

十点钟路上车不多，太阳光斜斜透过车窗照在他们身上，运气不够好一路都是红灯，钟一面无表情地踩离合挂档，十分钟后到达了目的地。

许从严选的型号不便宜，钟一认真地检查了下电钢琴基本配件和音色，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让他们装车。

经销商不止卖一个品牌，见他们大手笔，上来询问：“老板们还需要别的乐器看看嘛？”

钟一囊中羞涩，正想婉拒，许从严却指着挂在墙上的马头琴问：“能拿下来嘛？”

“你会？”钟一拦下他的手，“别冲动消费，许总。”

“买一个好一点给查苏。”

钟一都没来得及犹豫，老板已经取了琴，“眼光真好，这把琴不错的，我拉一个你们听听？”

许从严用肩膀顶了下钟一，低声问道：“你听得懂好赖吗？”

“试试看吧。”

老板站着拉了一段旋律，琴音厚重绵长，是把不错的琴。

“多少钱？”许从严问。

老板张口就来：“这把琴是大师手工做的，五千。”

“三千。”钟一听到价格差点笑场，接着直接用蒙语和老板交流：“老板别欺负外地人，我们是给乡下小学采购教学用品，你这把琴最多值三千，五千……”

钟一说着抬头看了眼墙上挂着的一排排马头琴，指着其中一把说：“这把五千，我能看出来。”

老板没料到钟一是个懂行的，还想着拉扯一下，结果钟一不买账拽着许从严走了。

“不买了？”许从严刚才一句话没听明白，还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的。

“太贵，我们换一家。”

“你有推荐？”

钟一看着皮卡上的两大箱子，紧了紧扎带后上了车，“我认识一个做马头琴的大师，五千能买到更好的。”

“那行，去看看。”

韩阅礼上车，手里提了三杯咸奶茶，外卖杯子温热，冒着热腾腾的烟气。

“严哥，你喝过没？”韩阅礼递了一杯给他，“太香了，奶味很足，主要是咸口的，你尝尝。”

许从严笑了下，“我很多年前来过乌兰察布，也喝过。”

钟一侧头瞥了许从严一眼，他怎么不知道许从严来过。

“我们先去买琴。”

皮卡拐进一条不起眼的小路，兜兜转转来到一座白墙青瓦，仿蒙古包的建筑外。建筑的主人一定是个有审美品位的人，圆形的外墙开着一扇大窗，正对着外头郁郁葱葱的花园，半包围的玄关处挂着蒙古族特色的氆氇，旁边镂空的铭牌上刻着中蒙两种语言——那日苏工作室。

“非遗传承人，专做马头琴，琴也拉得很好。”钟一按了门铃，韩阅礼好奇地四处打量，不断夸这建筑简直是他的梦中情屋。

“住过蒙古包没？”许从严笑着问他，“大草原上的蒙古包，里面可以生炉子围着一圈喝酒吃肉的那种？”

韩阅礼摇头，满怀期待地提议道：“钟老师，你一定去过吧？晚上带我去涨涨见识呗！”

钟一表情微妙地上下扫了眼韩阅礼，韩阅礼被他看得心里发怵。

他问：“酒量好吗？”

说完又看向许从严，反讽他一句：“许老师酒量难道很好吗？”

还没等他们回答，门开了。

一个高颧骨络腮胡小麦色皮肤，穿着蒙古袍的高大帅哥出现，他见到来人后惊喜地招呼道：“钟一，你怎么回来了？”

“我的……朋友想来买一把马头琴。”他突然卡壳了一下，“这是那日苏，是我很好的朋友。”

“钟一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进来吧！”那日苏拉开门，许从严和韩阅礼正式来到那日苏的工作室。

和房子的外观一样，屋内的精致程度堪比艺术馆。各种木料的马头琴成品挂满一面墙，桃木色的柜子里陈列着彩色的皮革装饰品，一旁的墙上则贴着许多与这里相关的照片。

许从严从众多照片里一眼找出了钟一的合照，那应该是许多年前，钟一还留着齐肩的半卷发。

那日苏拿出两个精致的礼盒，递给他们，“钟一，怎么称呼你的朋友？”

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钟一眼睁睁看着许从严伸出手握住那日苏，然后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淡淡开口：“你好，我叫许从严。”

果然那日苏愣了半秒，紧接着他看向一旁的钟一，笑得诡异极了。

有那么一瞬间，钟一很想夺门而出。

“你好，我叫韩阅礼。”

幸好韩阅礼将这一尴尬揭了过去，钟一松了口气。

那日苏将镶着彩珠的盒子打开，“这是皮革马头琴挂件，朋友来都会送，就算不买也没关系。”

许从严收下，刚才那一短暂诡异的瞬间，他同样捕捉到了，断定钟一没少和那日苏提起他。

“想买一把琴送给学生，您有什么推荐吗？”

“三千的琴就够了。”钟一接过话茬，“他刚才想在街上买一把五千的琴，说是大师制造哈哈哈……”

那日苏忍俊不禁，指着身后那一面墙，“大师不会是我自己吧？”

许从严双臂抱怀，反应过来后也跟着笑了，“这是直接找到厂家源头了。”

“拿这把挖板琴吧，有两年了，音色也正好。”那日苏从墙上取了一把下来，就近挑了趁手的弓试了试音，接着抬头看向钟一，“来一个？”

“来一个。”

那日苏起了调，悠扬细腻的琴声如风穿过旷野，像是在诉说一段久别重逢的故事，开头过渡完毕，那日苏气沉丹头一边拉琴一边呼麦，低沉的嗓音一经响起，许从严和韩阅礼便露出诧异的神色。

呼麦声渐弱，琴声顿挫，那日苏抬眸看向钟一。钟一抬起胳膊给自己打节拍，接着闭眼侧头打开胸腔——哼出一段极具穿透力的蒙古长调。

长调婉转空灵，男声更添了份苍茫辽阔的气氛，即使没有歌词，也能让人共情其中。

“太震撼了！”韩阅礼在结束后捧场地鼓掌，“我都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低头吃草了。”

那日苏谦虚地笑了笑，“那是因为有钟一在，这琴声才有价值。”

“这琴三千？”许从严小心地抚摸着琴身，他对好东西没有抵抗力，要是能让查苏拉出好的音乐，那就更值了。

“对，要带走吗？”

“要。”

这回钟一没再阻拦，许从严爽快的买了单。

那日苏包好了琴，交到钟一手里，“晚上一起吃个饭？好久不见了。”

“好呀好呀，我正好想去严哥说的蒙古包呢！”韩阅礼见缝插针，还给自己挖了坑，“来都来了，总要体验一下。”

“你确定？”钟一还想劝劝。

“确定！”韩阅礼一脸天真，还拉了许从严来垫背，“严哥，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那日苏热情似火，把这事当场定了下来，“行，晚上我定四个位置，保证你们玩得开心。”

只有钟一还没开始喝就已经觉得头脑发热了。

为了能赶上晚上的盛宴，他们离开那日苏工作室转头去了郊区的物流中转站。许从严定了一整套的音响设备，一台功放，一只低音音响，两只落地音箱。

钟一见到实物，忍不住吐槽他，“你真的是散财童子，大炮打麻雀杀鸡用牛刀……”

“难得啊，看在你的面子上。”许从严直言不讳，“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教学环境，说不定参加完这次的音乐节，学校的合唱活动就多起来了呢？”

“我又不是长期支教。”钟一叹了口气，“我走了以后不一定这些能用几次呢，这么好的东西……”

“钟老师，别想那么多啦，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好。”

钟一说不过花钱的主，摆了摆手，“装车。”

搬好东西，罩上雨布，满满一车音乐设备让皮卡的轮胎都下陷了几分。回市区的路是许从严开的，钟一时不时从反光镜里瞟一眼后车斗里高高低低的大物件，心情无比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