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母嘴巴快速嚼动着,一口麻辣烫还没咽下,便迫不及待伸手抓过一旁的白酒瓶,仰起脖子“咕咚”一大口灌下。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她被呛得咳嗽几声,脸上涌起一抹酒后的红晕。
周边顾客的目光纷纷投来,有个年轻小伙皱着眉,撇撇嘴,和同伴悄声嘀咕:“这女人,吃饭咋这副模样。”
同桌的老者则摇摇头,目光满是不赞同。
这时,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女人“砰”地把筷子拍在桌上,霍然起身,她铁塔般的身形在店内格外扎眼,脸上横肉抖动,眼里满是鄙夷,扯着大嗓门吼道:
“你这当妈的、当老婆的,也太不像话!不给自己儿子还有男人吃饱,自个儿在这儿又吃又喝,还灌酒,真丢我们女人的脸!”
黄母本就被酒烧得心头火起,一听这话,“哗啦”一下推开面前的碗筷,双手撑着桌子猛地站起,桌子都被震得晃了晃。
她双眼圆睁,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对方,酒劲上头让她说话都带着颤音:“你他爸的说什么呢?嘴巴放干净点!”
那高个女人双手抱胸,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上前一步,俯视着黄母,故意拖长音调:
“我说,你丢我们女人的脸!怎么了?想打架?”
黄母仰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女人,心下泛起怯意,咬咬牙,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
自己这小身板怕是经不住对方一拳,只能强压怒火,“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回凳子。
“孬货。”
高个女人见她认怂,撇着嘴毫不留情地嘲笑道,还冲周围人挤眉弄眼,引得旁人一阵哄笑。
黄母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紫红,双手死死抠着桌沿,却到底不敢动手,一扭头,抄起桌上剩下的半瓶酒,大步朝门口走去。
黄父一直闷头坐在旁边,见状赶忙起身追去,身形匆匆,嘴里喊着:
“你要去哪?”
刚到门口,却被老板一把拦住,老板是个精瘦的中年女人,皮肤黝黑,系着油渍麻花的围裙,满脸无奈,伸出一只手挡在黄父身前:
“唉,还没有给钱呢。”
黄父身形一僵,手慌乱地在衣兜里摸索,额头瞬间冒出细密汗珠,尴尬地咧了咧嘴,心里暗叫糟糕,嗫嚅着:
“钱……”他兜里空空,出门前钱都如数交给了自家女人,此刻身无分文。
老板一看他这模样,眉头拧成个疙瘩,抬手挠了挠额头,心里暗骂倒霉,撇撇嘴道:
“没钱?算我倒霉,吃完后给我留下来洗碗吧。”
黄父一听,忙不迭弯腰致谢,腰都快折成了九十度,脸上堆满讨好的笑:“谢谢,谢谢。”
眼角余光还瞅着黄母离去的方向,满心无奈。
黄父风卷残云般将剩下的麻辣烫迅速扒拉进嘴,汤汁溅在嘴角也顾不上擦,而后端起碗筷,脚步匆匆朝后厨走去。
黄灵小短腿紧倒腾,像个小尾巴似的紧跟其后。
一进后厨,闷热潮湿的气息裹挟而来,混杂着洗洁精与食物残渣的味道。
黄灵枫瞅见爸爸正弓着腰,双手浸在满是泡沫的水槽里,油污糊满手臂,袖口也被浸湿耷拉着。
小家伙歪着脑袋,眼里满是疑惑,扯着稚嫩的嗓音问道:“爸爸,我们为什么要给人家洗碗啊?”
黄父手上动作不停,洗洁精泡沫顺着胳膊滑落,他微微叹口气,抬眼看向儿子,目光满是无奈与愧疚,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解释道:“因为我们吃饭没给人家钱呀,没钱付账,只能靠洗碗来偿还了。小灵,你以后在外边吃饭,可千万得记着给人家钱,知道不?”
“嗯!”黄灵枫脑袋点得像捣蒜,一脸认真,脆生生应道,
“小灵知道了,吃饭不给钱就得给人家洗碗。”
说着,他凑到爸爸身旁,小身子努力踮起脚尖,双手急切地伸向水槽,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
“我也要帮爸爸洗!”
黄父见状,忙停下手中动作,**的手在围裙上胡乱抹了两把,轻轻揽过儿子,想把他往旁边推,声音温柔道:
“小灵,在旁边坐着就好,爸爸来洗就行啦,这活儿脏。”
“不嘛不嘛!”
黄灵枫倔强地扭着身子,挣脱开爸爸的手,一把抓起旁边的洗碗毛巾,紧紧攥在小手里,小脸憋得通红,使出浑身解数在碗碟上用力擦拭。
完了还举着湿漉漉的碗碟,仰着脑袋,满脸期待地递到爸爸跟前,眼睛亮晶晶的:
“爸爸你看,我洗的干净吧!”
黄父低头一瞧,那碗碟虽说擦得不太均匀,还留着几道水渍,但在儿子的努力下倒也有模有样。
他眼眶瞬间泛红,喉咙像被什么哽住,心里五味杂陈,既为儿子的懂事欣慰,又为眼下的窘迫难过。
他揉了揉儿子的脑袋,声音带着点鼻音,夸赞道:“小灵真厉害,很干净!”
天色渐暗,店外的路灯渐次亮起,昏黄光晕在夜色中摇曳。
老板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从后厨那略显昏暗、堆满杂物的过道走了过来,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清了清嗓子说:
“可以了,你们走吧。”
黄父正弯着腰,双手还泡在那满是泡沫、散发着洗洁精刺鼻味儿的水槽里。
闻言,他缓缓直起身,腰杆像生锈的老机器,“嘎吱”作响,脸上肌肉因酸痛而微微抽搐,差点一个踉跄。
长期的劳作让他本就单薄的脊背更显佝偻,颈椎处似有无数根钢针在扎,他伸手用力揉着后颈,眉头拧成一个“川”字。
黄灵枫眼疾手快,小身子像敏捷的小兽,一下子冲过去抱住爸爸的腿,仰着小脸,眼眶泛红,满是担忧地喊道:
“爸爸你没事吧!”
黄父咬咬牙,强忍着不适,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抬手揉了揉儿子毛茸茸的脑袋,声音略带沙哑却故作镇定:
“爸爸没事。”
老板站在一旁,目光在父子俩身上停留片刻,眼里闪过一丝怜悯,伸手从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五块钱,递向黄父,开口道:
“今天生意不错,碗有点多,辛苦你了。”
说着,目光又在父子俩破旧衣衫、狼狈模样上扫了扫,忍不住咂咂嘴,补了句:
“我说你女人也太不是东西了,丢下你们父子自己就离开了。”
黄父脸上瞬间涨红,那是难堪与窘迫交织的颜色,他犹豫一瞬,还是伸出粗糙干裂、还挂着水珠的手,接过钱,声音低下的说道:
“谢谢老板。”
他心里明白这是施舍,可眼下生活的窘迫让他没了拒绝的底气,指尖捏着钱,微微颤抖。
走出店门,凉飕飕的夜风扑面而来,黄灵枫扯了扯爸爸的衣角,小眉毛皱成小疙瘩,眼里满是疑惑,奶声奶气地问:
“爸爸,我们为什么要拿那个阿姨的钱?”
黄父身形一僵,脚步顿住,张了张嘴,却像被堵住的瓶口,半晌说不出话,脸上神色变幻,有羞愧、有无奈。沉默像黏稠的胶水,在父子间拉扯了好一会儿,他才蹲下身,与儿子平视,目光闪躲,缓缓说道:
“爸爸拿钱是不对的,所以小灵千万不要学爸爸。”
“那爸爸你为什么要……”黄灵枫依旧不依不饶,小脑袋歪着,眼里满是不解。
“不说这个了。”黄父赶紧打断,抬手轻轻捏了捏儿子的脸蛋,岔开话题,
“给你买包子吃,刚刚你肯定没有吃饱吧。”
父子俩走进一家包子铺,热气腾腾的雾气氤氲在小小的店面里,混合着面粉香与肉香。
黄父掏出两块钱,递向老板,接过两个圆滚滚、白胖胖的肉包子,转身递给儿子。
“肉包子好吃吗?”
黄灵枫双手捧着包子,大口咬下,腮帮鼓得像只贪吃的小松鼠,嘴角沾着油渍,眉眼弯弯,笑得灿烂:
“好吃!谢谢爸爸!”
“跟爸爸还谢什么。”
黄父看着儿子满足的模样,心底的酸涩褪去几分,嘴角也跟着上扬,抬手帮儿子擦去嘴角的油渍,眼里满是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