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兴德仗着自己的闺女长的好看便坐地起价要两头大黄牛做聘礼,后来乡邻间传出王大全已经和荞麦好上了的混账话后,秦兴德不得已只要了一头牛才肯放了荞麦。
秦兴德知道那些混账话是谁传出来的,只是他觉得纠缠下去他恐怕连一头牛都得不到,也就不追究了。
王大全确实做到了,如愿娶了荞麦,只是她为了奴。
秦兴德说荞麦去了王家是好事,起码不用挨饿了,他也知道荞麦在他的屋檐下过着饥寒潦草的日子,但他并不是吃不起饭。
赔钱货吃的越多损失就越大。
黑暗中荞麦轻轻擦掉脸上的泪水,她决定天不亮就要走。通常天不亮她就得起床干活了,这个院墙里的人对此早习以为常,所以天不亮她走正门即便有响动也不会被怀疑的。
鸡叫了,荞麦起身,王大全习惯性的翻个身继续打呼噜。
她在黑暗中拽起一件衣服,摸起来毛茸茸的,是王大全的羊皮袄子,她套在自己的身上又长又松垮。
到门口穿上湿漉漉的鞋子大大方方的推开门走了出去。
公公婆婆的屋子里暗着的。
她抽掉大门上的门栓,跨着大步子走出去,深深地吸了一口冷空气,用力呼出去一个大大的白柱子,那白柱子自由而上,氤氲消失。
她要先回到村东秦兴德的家中。
寂静的雪地里只有荞麦脚踩积雪不断发出的咯吱咯吱声与周围时有时无公鸡微弱的打鸣声,天气真的太冷了,公鸡都窝在鸡舍里卧着打鸣。
天刚放亮,她就到家门口了,她的母亲秦胡氏刚好打开大门。
“丫头,你咋在这呢?啥时候来的呢?”秦胡氏惊讶的小声问,生怕屋里的老头儿听见荞麦回来了。
荞麦吸吸鼻涕,咧着嘴笑了笑,她的脸像是被撕扯开了。
秦胡氏虽然不能护她周全,但也尽力了,她不怨。
“娘,我来看看你,这就要走了。”
“这孩子...这一大早的你从家来吗?”秦胡氏没有觉察荞麦的异常。“王大全呢,他没跟你一起回娘家吗?”秦胡氏往荞麦身后望了望。
荞麦不知道怎么回答母亲这一个个没法回答的问题。
她从‘炼狱场’出来,她第一次回娘家,更不要说所谓的丈夫随她回娘家了。
“姑爷对你是真好啊,你看这大羊皮袄子穿的多合身呢。”秦胡氏抱住荞麦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两个来月没见的女儿。“暖和吧?”她开怀的笑着问。
或许,在秦胡氏的世界里女儿比自己过的幸福吧,就因为一件不属于她的并不合身的羊皮袄子。
荞麦无从说起,“嗯,暖和。”她抓起母亲的手揉搓着。
秦胡氏的手上布满了老茧子,这是长年累月劳作的痕迹。荞麦在家时她经常说女孩子的手不能太粗糙,荞麦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也没干过多少粗活,手也还算过得去。
可如今,娘俩的手攥在一起竟也分不出彼此。
“谁在门外嚷嚷呢?”荞麦和秦胡氏闻声转头,一个冒着烟的烟斗从北屋门帘边上伸出来,在墙上磕了磕烟灰。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汉站在屋门口,嘴巴里‘邦邦邦’的猛吸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许久不见的荞麦,烟斗里的火星子被抽的一闪一闪发量。
他像是舍不得将吸进去的烟吐出来似的全咽了下去,转而两个鼻孔如烟囱一般排出来两股青烟,他的眼神最后在荞麦身上的羊皮袄子上停留了片刻。
“荞麦来了啊,上屋里坐。”秦兴德热情的招呼着,“他娘,快给荞麦倒热水。”
秦胡氏与秦兴德生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他像今天这般对荞麦说话。
秦胡氏恍惚了瞬间,“哦对对对,你看我光顾着说话了,荞麦快进屋,进屋。”不由分说拽着荞麦就要进屋。
荞麦迟疑了片刻,随着母亲进了屋。
她本不打算见秦兴德的也没想过再走进这个家门,她也从未听见过父亲如此这般热情的跟自己说话。
屋里连个地炉子都没有,秦胡氏叫荞麦上炕,炕上暖和。
“我不冷。”荞麦不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呵护,她再三推辞只捡了个地上的矮凳子坐。
“他娘,咋还不烧水去?”秦兴德吞云吐雾的时候,微微眯着眼。
“这就去,这就去!”秦胡氏高兴的跑起来,“你爷俩好好唠唠嗑,我去烧水。”
一大清早,人是先吃饭还是先喝水。荞麦心里嘀咕着,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早已饥肠辘辘了。
秦兴德揭开门帘,“他娘,快烧火做饭,昨天打的野兔子红烧了给荞麦吃。”他朝里瞥了眼荞麦,“啊?…快点的!”他回身把门关上,生怕冷空气钻进屋子里。
荞麦没有吃过兔子肉,更不用说红烧的兔子肉了。
她坐在矮凳上,不自在的搓着手,“我去给娘帮忙。”
“别,你是贵客,头一次回娘家怎么能让你上灶做饭呢?”秦兴德赶忙制止,语气中满是客气。
荞麦望着眼前陌生的父亲,她喊不出个‘爹’字。
“咳咳咳”荞麦被屋子里充斥着的烟呛到了,说来也怪,她此刻像个阔太太一样娇贵,竟然能被相处了十几年的烟雾呛到。
“呛到荞麦了。”秦兴德将烟斗‘当当当’的在鞋底子上磕了磕,把烟袋卷起来放在炕沿边上。
秦兴德敲烟斗的时候荞麦像是被什么奇异怪事惊吓到了。她忽地站起身来,想张口说话,嗓子却被神秘力量堵上了,只得怔怔的看着秦兴德一系列的反常操作。
“娘,这一大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秦天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从被窝里探出个脑袋大声喊叫着。
秦天是长荞麦三岁的哥哥,从小是秦兴德的掌上和田玉,从荞麦身上抠搜来的东西全都填给了秦天,谁叫他争气的是个儿子呢。
荞麦也从未怨过哥哥,老天爷让他是男的,老天爷自有道理。
“我去看看哥。”半晌荞麦终于找到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逃离秦兴德的来回打量。
还没等秦兴德开口荞麦已经拉开了门逃也似的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