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贱娘养的坏种,我老王家的家产都被你败坏完了!”
寒冷的清晨荞麦呼哧呼哧的铲着院子里的积雪,昨晚的雪真是大哩,扫的荞麦满背是汗。
东侧的灶房里隐约传出来公公的骂声,不用想都知道是公公在骂婆婆,具体是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自打她嫁到这家两个月零六天的时间里公公三天一大骂,两天一小骂。
荞麦已经司空见惯了,她将手中的木锹稍作停顿侧耳听,眯着眼仰望阴沉沉的天穹。
老天爷啊,何时是个头?
能不能再不下雪了?
她将木锹顺势立在自己的左肩头,用胳膊挎住木锹的把,摊开被冻得皲裂的粗糙的双手哈了口气,搓一搓,捂一捂自己的脸蛋。
她的脸蛋不似手那般粗糙,净白的鹅蛋脸上挑着细长的柳叶眉,身形消瘦但比例很好,如果毕达哥拉斯当年在走进那家铁铺前见到她的话,那著名的黄金分割比怕就要从她的身上发现了!
用王大全的话来说,她能嫁到老王家全靠她的身材和脸蛋。
听着眼前噼里啪啦的骂声,她回头瞥了眼西屋门窗上挂着厚厚的门帘和窗帘,门纹丝未动,墙上横着伸出来的烟筒里呼呼的冒着白烟,屋顶上的烟囱屡屡青烟氤氲而上。
身后还有大半院子的雪铲不完是不能休息的,于是她挥起木锹哐哐哐的继续铲起来。她在心里盘算着赶紧铲完雪好进屋暖暖手,如果丈夫心情好的话还会给她暖暖身子也未尝不能呢。
她加快了速度,她不只不想再听见公婆干架的声音了,还有她更想进屋暖着。
叮铃乓啷碗盆声响起,扫院子的荞麦被惊吓的直打哆嗦。婆婆支了哇啦的从灶房蹦出来,蹿到荞麦的身后。
公公手握杀牲口的大刀,脸红脖子粗的冲上来,“你个不要脸的娘们还知道躲起来!”
婆婆在她身后嘤嘤嘤,“荞麦,荞麦,救救娘。”
“今天谁也救不了你,你给老子跪下!跪下!”
荞麦盯着眼前红了眼的公公早已吓破了胆,身后的婆婆宁死不跪,“你休想!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打了我一辈子。”
婆婆往下使劲儿拉出内里衣服的袖口在脸上打了个回旋,鼻涕眼泪统统被收拾干净了。“如今儿媳妇都娶了,你还要打我!”很明显,婆婆以为荞麦是她的救星。
扑通一声,荞麦跪下了。
“爹,爹,你把刀放下,放下。”荞麦颤抖的声音,嘴巴也不听使唤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给老子滚开,不然连你一起砍!”
婆婆见荞麦跪下,傻了眼跟着也跪下去,嚎啕大哭。
清晨寂静的院子里骂声哭声连成一片,回声荡漾,热气腾腾。
吱一声,西屋的门被打开了,从一个米黄色的羊皮袄中探出一颗羊毛线一样的脑袋,看不见嘴巴,“爹,娘,你门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了?”
“回你屋去,这里没你事!”公公厉声说道:“今天正好让荞麦见识见识什么叫家法,以免目无尊长!”他回头朝跪在眼前的荞麦喊道:“尊重你的丈夫是你身为一个女人的天职,王母娘娘来了都得跪着伺候玉皇大帝!”
荞麦眼前飘过王母娘娘,这是她小时候在哥哥秦天偷藏的画本里偷看的,上面并没有画像,大字不识几个的荞麦也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在脑海里画出王母娘娘,然后供奉起来,祈求她老人家善心大发能解救处在水深火热中的母亲和她。
在她的世界里王母娘娘是一切女性权利的最高统领者,所以她觉得王母娘娘一定会解救她们的。
可如今,公公却说王母娘娘都得跪着伺候玉皇大帝!
直到很多年后,荞麦才知道王母娘娘并不需要侍奉谁,更不用说玉皇大帝根本就不是她的丈夫。
荞麦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红彤彤的脸颊上两注滚烫的瀑布冲泻而下,那会儿还冻得冰邦邦的脸庞这会儿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她并没有不尊重丈夫,自打她嫁进王家就无时不刻的夹着尾巴做人,她的日子虽苦却跟之前相比总算有了改观,起码不用挨饿了,晚上可以睡觉了。
在婆家她要为全家人洗衣做饭,喂牛饮马,打扫屋子,还要伺候似乎没有手的丈夫的起居,她觉得虽然有干不完的活,可总算看起来像个人了。她告诫自己一定得勤勤恳恳的过日子。
王大全阿嚏一声,吸溜了一下鼻涕,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王母跟荞麦,“唉,烦死人了,天天打天天骂有用吗?”
“没用?没用那就是没打到位!”公公气呼呼地一手抄起大刀一手捡起地上的木锹,这个捡木锹的动作吓得王母哆哆嗦嗦的往后退,“王大全你不是人,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如今他要宰了我你却看大戏!”
王母近乎绝望地喊叫着。
荞麦并没有后退,她调整姿势半跪着,紧闭双眼,泪流满面,鼻头红润起来,嘴唇没了血色。
“这跟我有啥关系,你是不是把什么东西又藏的发毛了?”王大全咬紧牙关切了一声,一副你自作自受的表情冲着王母冷笑。
王天福在庄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抠搜主,他从小被他的父母溺爱惯养长大,父母不吃都得给他吃撑的那种。成人后娶了媳妇倒也还能过活,因为媳妇勤快他也挨不着饿。媳妇给人家缝洗浆补养活他,他在家抽烟遛鸟。
有一年媳妇在给一家大户人家里干活的时候偷得一尊金铸的弥勒佛。他拿去外地当了很多钱,他怕人家找上门来本打算远走高飞的,但是左右打听在家的媳妇一直像往常一样干活吃饭,他就悄溜溜地回到了家中。
从此他虽提心吊胆但也享受‘富人’的日子,他称自己的确是有‘天福’的人,对着空气给死去的爹娘磕头,感谢他们给自己取了个这么有福气的名字。
他不敢大手大脚的花钱,生怕左邻右舍怀疑他怎么突然那么有钱。
他叫媳妇还是像往常一样的给人家干活,但是媳妇知道自己的丈夫当了很大一笔钱便也不似从前那般勤快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干活,庄子里的龙门阵场子倒有不少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