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今天是怎么了?”
奥罗拉和同事们围坐在休息室的圆餐桌。
白日的来回奔波耗尽了奥罗拉的心力,她疲于应付夜晚的高强度唱跳,罕见的犯了几个小错误,被不留情面的福布斯夫人训得灰头土脸,下班即被要好的朋友们包围,嘘寒问暖。
“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
“谢谢。”奥罗拉结接过莉莉递来的咖啡,捧在手上取暖,沉吟一会问:“你们是怎么和家里解释这份工作的?”
几个女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没明白的样子。
“难道你们的亲人,爸爸、妈妈不阻止你们吗?”奥罗拉有点惊奇。
“我没有这个烦恼,”维姬也摇摇脑袋,“我是家里最小的,爸爸妈妈早就走了,只要我不上门打秋风,哥哥姐姐才不管我在做什么工作。”
“我也是”吉尔坦言,“你知道的,我是独身从K市农村出来闯荡的,当初走的时候闹得不愉快,很久没有联络了。”
“我记得你是有男朋友的,难道他也不介意吗?”奥罗拉问。
“哈哈哈哈他无业游民一个,还要靠我养,”吉尔掸掸烟灰,“等他能自力更生再来和我说意见。”
新搭档佩琪就不一样了,她说:“这份工作就是我大姐介绍的,我爸妈都知道的,只要能拿钱回家,他们没意见。”
奥罗拉也听说过佩琪家的情况,一大家子11口人,已经有5个女儿4个儿子了,母亲也从未想过节制生育,现在还在生,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穷困的很。
“唉——”她长叹一口气,“就没有点能参考的吗?”
“你的父母不同意吗?怎么这么久了才反应?”
奥罗拉把昨天的母女矛盾一一道来,当然,省略了那些对舞女工作的唾骂,她希望妈妈可以理解她的苦衷,不要在喊打喊杀,要死要活。
“人闲多愁,人懒多病。没事干人就容易想多了,你给她找点事情干,一天闲不下来。”佩琪对此很有发言权:“我妈妈一天到晚做家务,还要照顾那么多孩子,她就没时间多愁善感。”
“还是吃太饱了!”和家里关系不好的吉尔大逆不道的说:“饿她几顿,她就知道好不好啦!”
“多买点牛排、培根回家,她吃了自然就闭嘴啦。”维姬是个小吃货,以己度人,觉得没有什么是一顿美食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顿!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了一会,一致觉得最靠谱的办法,就是别让布朗夫人闲着。
“但是我们家人口简单,没有那么多家务活可干呐,你们有什么工作可以推荐吗?不拘薪酬多少,请帮我想想吧,拜托拜托~”
奥罗拉的请求没什么结果,布朗夫人既没有一门拿得出手的技艺,又受限于健康状况,不能加班加点的干活,甚至是不能干累活,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现如今一份工作多抢手,哪里还轮得到人挑三拣四的。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佩琪塞了满口的福利早餐,吱吱呜呜地说话:“如果你不求回报的话,可以考虑教会。”
奥罗拉恍然大悟,对啊!还有教会!
教堂除了固定的礼拜、祷告用,还常常组织活动,慈善义卖啦、公益演出啦,或者是为社区和急需救助的人提供帮助和支持。这些活动光凭神父和修女的劳动是不够的,一般都需要招募相当的志愿者帮忙,可以做些洒扫工作,或者维持秩序等基础工作。
当然了,义工是没有报酬的,为上帝服务嘛,用信仰发电!怎么能谈钱!
不过教堂也不是什么黑心的资本家,在这里做工时间自由,又不用加班,工作内容相对也更轻松,没有什么准入门槛,只要你信教,不作奸犯科就行。
本来奥罗拉也不指望布朗夫人能创收,只是希望她别每天闲着没事干瞎琢磨,钻牛角尖,那去教堂做义工不是正好嘛!
如此,既能充实布朗夫人的日常生活,叫她忙碌起来,解放奥罗拉,又能寄托布朗夫人无处安放的精神——当人们深陷于无能为力的挫折、痛苦时,没什么比宗教信仰更能慰藉心灵的了。
好,说干就干!
奥罗拉宣布这个临时组建的“圆桌会议”即时解散,目标明确的直奔自己社区的精神领袖——通敏大教堂。
然后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她早该想到的,大萧条的风终究还是吹到了教会,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通敏大教堂因为经营不善,自身难保,现在只保留了讲经、传道这些基础的日常活动,已经许久没有举办活动了,连来做礼拜的都小猫两三只,实在爱莫能助啊。
奥罗拉无奈,只能两手空空的回家,她越走步伐越慢,临近家门更是踌躇。
“唉——”如果可以的话,她也不想和妈妈大小声呀!奥罗拉揉揉冰凉的脸颊肉,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再和妈妈吵起来了,要以理服人,要以理服人!
“呼!”深吸一口气,奥罗拉笑容甜美的推开家门,“我回来啦!”
家里没人回应,一片静悄悄,只剩房间里尚有余温的热水壶宣告:人刚走没多久。
布朗夫人在墙上的挂历本留言了,她去近郊的本心教堂参加活动,要到下午3点才会回来。
奥罗拉蹬掉鞋子,欢欢喜喜的扑进床铺。不用她操心,妈妈就把自己给安排了,虽然有点远,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好耶!又是平安、和谐的一天!
这么说起来是有点可耻的鸵鸟心态,两眼一闭,脑袋一埋,假装无事发生,想把问题一天拖过一天。
“再给我点时间,再给我点时间,”奥罗拉睡前迷迷糊糊的给自己承诺:“等妈妈回来我会好好和她说的。”
她没有。
或者说,她没有机会。
不知道在忙什么,布朗夫人直到快5点才回家来,匆忙的晚餐时间,她们也没能好好的说上几句话。在确认奥罗拉不会辞职后,布朗夫人沉默不言,整体表现就是非暴力、不合作态度,她坚持己见,既然女儿不肯悔改,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但奥罗拉却非常满足了,好歹没有再哭天抢地,说什么不活了这种话,想来是教堂里善解人意的修女的功劳,改天可以去感谢一下,奉献奉献。
她觉得现在这样也行,想要妈妈一下子转变心意也是强人所难,慢慢来吧,先去上班这事明天再说!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之后的几天也是如此,母女俩的生活作息完全错开了,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她们却鲜少碰面,只有晚餐的匆匆一聚。
奥罗拉有心想要修复和妈妈的亲密关系,软硬皆施,但布朗夫人就是油盐不进。你来硬的,她就默默垂泪,叫你心烦意乱;你来软的,她就闭目听塞,叫你无功而返。
反过来她也想叫奥罗拉迷途知返。
“不要自以为聪明,这条道你现今觉得宽门阔路的好走,但它引向的是沉沦,是地狱,我们要上天堂就要走窄门,要受苦。”
“我们不是正在受苦吗,辛苦的工作,还要住在地下室里。”
“不,你不要装傻,你不该做这份工作,那是罪过!”
“不工作,我们都要饿死,饿死了能上天堂?”
“能,只要我们行善事,听圣训,就能上天堂,得永生。”
“......妈妈——我很爱你,我也爱我主,但你这话根本不可靠。”
二人谈话再次不欢而散。
渐渐的,奥罗拉也不耐烦了,她不再试图和妈妈就工作问题达成和解,她笃信她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血亲,无论现在吵得多厉害,到最后妈妈总是要为了女儿妥协接受,那时她们照旧是甜蜜的一家人,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然后就心安的暂且放置了矛盾。
此时,奥罗拉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以前的布朗夫人虽然也很虔诚,但总不至于这么偏激,对天堂的追求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她对信仰的过度依赖正在逐渐变态。
要知道,宗教信仰到宗教狂热,往往仅在一线之间,一旦越这微妙得界限,轻则倾家荡产,重则家破人亡,古往今来,从无例外。
这是未来的祸事,奥罗拉不能预知,但破财的消息却近在眼前。
“什么?你说谁来了?你确定?!”她惊得把假发都戴歪了。
“千真万确!就在最左边的卡座,是吉尔看到的,你待会可以自己确认。”佩琪代为传话。
圣诞购物清单都列好了,只等平安夜到来就可以去大肆消费一番,结果那个久不见人的老富翁反倒又来了。
奥罗拉大恼,她还计划着圣诞节后换个寓所,不再与老鼠为伍,找个有大窗户的明亮房间,重回人间,她在报纸上都看好地址了,现在全泡汤了!
“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差一点,就差一点点!她期待已久的圣诞节就差3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