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秋对女子发出了邀请。
女子先是惊愕,随即连连点头,全然是顺从模样,显然,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她如果不答应,眼前的凶恶的少年马上就可以杀死她,这地上躺着的尸体也需要一个现成的杀人凶手。
在知秋邀请她之前,她还以为自己死定了。现在捡回一条命,心里不知道多么高兴,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喜色,感激不已地看着知秋。
这峰回路转的发展也让谢景意外,知秋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无论做什么,都需要人手,我看她不错,是个能成大事的。”
谢景不反对:“但,这两具尸体怎么处理?”
知秋微微一笑:“这简单。”
她让女子与谢景不用管地上的尸体,就让它们大咧咧地躺在草地上,他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回营地里休息,明天不管发生什么,都装作不知情的模样。
回到营地后,知秋揣着那把从中年男人手里拿走的短刃,去找了小管事。
小管事已经睡下,被商队里的跑腿小厮叫醒,说白天那个他看上的姑娘找他,很是意外。
他有些疑惑,但这点微弱的迟疑很快被心头升起的欲/望压了下去,小娘子白日装着个贞洁烈妇的模样,夜里还不是来找他了?他就知道,这些看着清高的女子家道中落之后,多数受不住贫寒的日子,轻而易举就能勾搭过来。
让小厮把知秋叫道营地外围人少的地方谈话,小厮应声而去。
他自己则在营地外围来回走动,心猿意马地想着小娘子的投怀送抱,浑身火热,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她就地正法。
知秋慢慢从远处走了过来,动作瑟缩着,似乎还在犹豫不决,小管事赶紧装出端正模样,招手示意她过来。
知秋却在距离他六七步的地方停住了,细声慢语地道:“这里距离人群还是太近了,大哥,可否走远一些?”
“哟,还害羞了!?”小管事调笑了两句,但也知道万一有人听到动静过来发现他们做了什么,确实不大妙。他并不是在乎小娘子的名节会不会因此受损,而是在出发的时候,商队的大当家明言在先,搞女人可以,只能搞自己带着的,不能搞流民里的女人,出了麻烦,一概不兜底。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主管没有多想,就跟着知秋走,去了知秋杀了妇人的地方。
小主管才刚看清地上的尸体,身边的女子就尖叫起来:“杀人啦!商队的人杀人啦!”
她的声音高昂而极具穿透力,惊醒林间夜栖的野鸟,如一道锋锐的剑锋,划破宁静的夜晚。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杀人了?谁被杀了?”
“是不是有山匪偷袭?”
“发生什么事了?”
“醒醒,醒醒,死人了!”
知秋的一嗓子,把整个营地的所有人都叫醒了过来。
商队夜间巡逻的护卫最先闻声过来,一眼就将凶杀现场的场景尽收眼底,知秋花容失色,惶恐地朝他们跑过来:“救命啊——”
护卫将她护在怀里,持刀对着呆若木鸡的小管事:“别动!”
小管事如梦初醒,慌慌张张地摆手,试图解释:“ 不是我,我没有杀人!”
他情急之下,指着知秋嚷道:“不信你问问她,我们过来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死了!不干我的事啊!”
附近的护卫陆续包围过来,领头的护卫闻言,转头问怀里的女子:“他说的可是真的?”
知秋啜泣着,看着小主管的目光充满了恐惧:“他、他撒谎!我亲眼看到他拿刀刺那个男人!被我撞见后他他他还想杀我!”
“贱人,你胡说什么!”小管事没想到勾搭他的小娘子会在护卫面前胡说八道,气急败坏地嚷道:“你再乱说我撕了你的嘴!我没有杀人!”
护卫大喝一声:“当着我们的面,你还想杀人灭口了?!把你手中的刀子放下!”
小管事一愣,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随即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握住了一把不知道哪里来的匕首,他惊慌大叫:“这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他想起方才发现死人之后,小娘子惊恐地投入他的怀里,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他手上,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又惊又怒地指着知秋吼道:“是她!是她给我的!她才是杀人凶手!是她杀了这两个人!”
护卫首领几乎要气笑了:“睁眼说瞎话!到了这个时候还敢狡辩!”
小管事急了,不自觉地朝知秋走去,护着知秋的护卫神色冷肃,拔刀对着他:“住手!再往前走,别怪我不讲情分!”
小管事一门心思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闻言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越发惊怒:“我没有杀人,杀人的是她!”
这个时候,流民们也围了过来,听了他的话,全都觉得可笑。许多人藏在人群里,发出阵阵讥笑:
“这个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当我们个个睁眼瞎子不成?这么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怎么可能杀得了两个大人?”
“就是啊,人家好端端的干啥要诬陷他……”
“小姑娘遇上这样的事吓坏了吧!?真是太可怕了,妞妞你要跟紧爹和娘,可别碰上这样的事……”
“那个小姐肯定也是这人杀的,这是灭了人家满门哪,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仇怨,竟要下如此狠手?”
围观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你一言我一语谴责着小管事的残暴行径,小管事听着周围人的讥笑和讽刺,整个心理防线全线崩溃:“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你们不要乱说!”
知秋窝在护卫怀里,看着他的样子,面露不忍,扬声道:“大人,回头是岸,你现在认罪伏法还未迟,看在同僚的份上,护卫大哥们不会杀你的,你到老板面前好好认个错,这事就揭过去了——”
“就这么算了?”有人高声打断她的话:“这几日我们死了好多个人!光是今晚就死了三个!不杀他不足平民愤!杀了他,杀了他!”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齐声呼喊:“杀了他,杀了他!”
护卫首领一眼扫过去:“谁在说话?!”
围观的人群霎时一静,起哄传出的那个地方的几个男人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哑了声,往身旁人后面躲藏。
商队主事的大当家姗姗来迟,看着聚集的众人,威严地道:“都散开,回去睡你们的觉。”
人群聚在一起就容易闹事,商队出发直接死了不少人,大当家今晚也想趁机解决这件事,现场围观的人太多了。
他旁边的护卫听了雇主的命令,开始驱赶人群散开。
然而,人群里又有人喊道:“凭什么赶我们走!死的都是我们这些流民!你们是不是要包庇那个杀人犯,才不让我们留在这里!杀人偿命!我们不走!我们要看着这个杀人犯被处死!”
与那人一道出来的同性男子大声附和:“处死他,处死他!”
自己的话被人当众反驳,这让商队大当家极为不悦,觉得自己作为主事的威严深深地受到了冒犯,阴毒的目光在声音传出的那个地方游弋着:“谁?刚刚谁说的话,给我站出来!”
有人察觉到事情的不妙,安静下来,有些胆小的悄悄往后移动,回了自己睡觉的地方,但更多的人选择了留下来。
现场没有人回答商队大当家的话,知秋则像是尾巴被踩了的猫,激动地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护主一般,指着那群人高声怒骂,带着浓浓指责的声音刺耳至极:“你们这些贱民!商队老爷好心收留你们在车队后面,已是你们前世修来的福分,你们如今不仅不知恩图报,还反客为主,反过来命令老爷,你们以为你们是商队的主人吗?!如此猖獗,一点儿也不知道感恩!就应该让你们一个个被人杀死!”
她的话让人群里的人产生了动摇,更多的人选择了悄悄后退,然而留下来的人里,心里则升起了熊熊怒火,被仅剩的理智强行压抑着。
商队大当家却很满意眼前这个女子的维护:“没错!老夫收留你们跟着车队后面,是老夫慈悲,谁不服从商队的,老夫也不会留他,谁再闹事,就扔出商队,喂山间的野兽!”
大当家满心以为自己这样一说,这些卑贱的流民就不敢再聚众闹事,谁知道,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走出来,很是忿忿不平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把他杀了,我们就散开!”
大当家没想到自己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人敢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尤其是对方这种理所当然的命令语气更是让他怒火中烧:“你这小子算老几?敢在老夫面前大放厥词!就算老夫说放了他,你们这些贱民也没有资格对老夫说三道四!?”
他这话一出,围观众人的齐齐变了脸色,极为难看。
商队大当家有护卫守护着,不怕杀人凶手伤害到自己,一时顺口叱骂,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这番话对缀在车队外围全无防护的流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此前接二连三死了几个人,没有那么频繁,也没有那么明目张胆,都是偷偷摸摸悄悄暗着来,已是让流民们人心惶惶,今晚凶手连杀三人,简直丧心病狂,被人撞见,人赃并获,就该就地打死。
可是大当家却说放了他?
就因为这个杀人凶手是商队的人,所以他们不以为意,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完全不管这个人会不会继续杀人。
对商队来说,死多少流民都与他们无关,流民的抗疫根本就无关痛痒。
可是,这个小管事放开之后,他下一个人要杀谁?会不会是自己?
一想到自己在睡梦中也会像地上的那两具尸体那般无声无息死去,在场之人心里就升了浓重的悲哀,只觉分外凄凉。
知秋没想到谢景会跑出来,更没想到他会无师自通说出这种激将的话,对他投去了一个隐秘的赞赏目光。
谢景得了知秋的鼓励,更是激动,大吼一声:“兄弟们,这老匹夫根本就在包庇着商队的人杀人!下一个可能就是你或我!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家跟我上!我们跟他们拼了!”
说着,一马当先,猛虎下山一般朝着商队大当家冲去,手中匕首寒光闪烁。
围观的青年汉子见有人带头,被苦苦压抑的愤怒和随时被人杀死的恐惧瞬间被煽动,纷纷吼叫起来,抄起地上或身边能够得着的木棍扁担树枝箩筐等物,跟周围的护卫们混战起来。
知秋被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些年轻男子们血气方刚的,热血上头说打就打,慌忙躲避。
好在双方的目标明确,没有把她这个弱女子放在眼里,她得以趁着混乱闪避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