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至此,所有人都顾不了想太多,抱头鼠窜狼狈奔走。胆小怕事的纷纷走避,胆大有野心的加入战团,趁机杀死守在商队车马旁边的护卫,争抢商队货物,还有不少趁乱浑水摸鱼的偷偷摸摸到处搜刮,遇上比自己还要弱小的就强行抢夺。
知秋和那个女子被人归为了弱小一类,一个獐头鼠目瘦弱男人逼着她们把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知秋瞥了一眼那边打得激烈显然无暇兼顾其他地方的护卫们,再不假装柔弱,出其不意一刀挥了出去。
瘦弱男人脖子一凉,一条红线乍现,人手惊恐地摸上去,下一刻血液就喷射而出,滚烫的如汤水一般洒落一地,染红了周围的草地。
跟着知秋的女子惊骇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一直以为那个少年可怕,没想到这个为她求情的女子更是可怖,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好像砍瓜切菜一般寻常。
知秋瞥了她一眼:“愣着干什么?跟上!”
女子被她充满冷漠的一声叫回了神智,赶紧跟在她身边,穿过慌乱跑动的人群,藏到一处极不起眼的草丛后面。
女子心里有一肚子疑问,但是显然她身旁这个气度不凡的小姐并没有理会她的心思,拉着一张黑脸侧耳倾听四周的动静。
两人静静地蹲伏在茂密的植被之间,等待着动乱的平息。
她们藏好之后不久,陆陆续续跑来一些惊慌失措的男女老少,他们东张西望了一番,发现没有人追来后,就近选择了自己认为隐蔽的地方钻进去藏起来。
这一处地方的植被尤其浓密,攀爬的藤蔓随处可见,大树枝繁叶茂,遮天蔽日,今晚没有什么星星,月光皎洁,到了这里,却是连一丝月光都漏不下来,让人十分有安全感,从营地跑过来的许多人不约而同地就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知秋她们屏气凝神地看着树丛外面,细细数下来,在她们之后,将近十五个人藏身在了此处,在她们之前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藏在了哪里。
“娘,妹妹想尿尿……”
“嘘,别说话!”
她们跟着的这支商队只有八十多人,剩下的五六十个全是流民,除了他们,商队前后还伴着其他的商队,有的走得快的,超越他们去到前面,有的速度跟他们差不多的,便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商队大当家他们时不时派人过去送些小礼笼络,与前后的商队打好交道,好路上出了什么事情可以有个照应。他们的营地现在乱成这样,也不知道宿在附近的其他商队会不会派人前来查看情况。
不知道过了多久,营地方向刀剑相交的声音渐渐消失,回归沉睡一般的寂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女子转头一看,旁边的知秋站了起来:“去看看。”
女子赶紧跟上去。
两人摸到营地外围,商队的伙计、管事们、护卫们已不见了踪影,货物车架也消失无踪,只留下地上几十道杂乱无章的车辙痕迹,宣示着商队逃离时的慌乱和匆忙。
没有逃远的流民们渐渐聚拢过来,看着空空如也的营地小声哭泣起来。
知秋的视线在人群里逡巡一遍,没有找到谢景的身影,流民中也有人在悄声打听那些闹事者的下场,有人说死了,也有人说看见他们逃了。
知秋示意女子跟她走:“我们去上游的商队那里。”
女子跟着她走,一边小声问:“我们不等他了吗?”
“他”指的是谢景,女子并不清楚知秋与那个凶狠少年的关系,但她看这两人是一伙的,现在失散了,不应找一下吗?
知秋没有什么感情地道:“兵荒马乱的,走失就走失了,人各有命,各安天命吧!”
她现在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埋怨谢景的,他太冲动了,要不是他今晚那么激进,鼓动人群与商队彻底决裂,她们还能有一席安枕之地,不用在野外披星戴月地赶路。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怨气,女子不敢惹她,乖顺地跟在她后面,沿着营地外围的一条河流往上走。
走了约半个时辰之后,不远处出现了影影绰绰的火光,走近了,还能看到不少举着火把巡逻走动男人。
女子几乎要喜极而泣,像见了亲人一般跑过去。
知秋慢悠悠地跟在她的后面。在她们之前,已有不少从营地逃散的人们来到了这个商队寻求依附,守夜的护卫把他们拦了下来不让他们靠近,厉声盘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商队的其他人也被惊醒,围成一堆指着流民们窃窃私语着。
“我们不是暴民,我们是良民,大人你便让我们在附近跟着你们上路吧?”有个秃顶的中年男人低声下气地恳求护卫旁边的商队管事,一边往护卫手里塞银子。
商队管事却不理他,吩咐护卫把中年男人旁边的一对女子领进去:“给她们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中年男人身旁的儿子见状,愤愤不平地道:“大人,我们也有给钱,她们凭什么能进去,我们却连在外围借宿都不行?”
护卫连个眼梢都不给他,仿佛他这个人不存在似的,口气非常不耐:“赶紧走开,我们老爷还在睡觉,耽误了他们休息,我饶不了你们!”
中年男人的儿子还要说些什么,被他父亲扯住衣袖,严厉地瞪了一眼,硬生生住了嘴。
倒是那两个允许进入商队营地的女子听了他的话,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个趾高气扬地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能跟我们一样吗?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中年男人见她气焰嚣张,虽然脸颊凹陷皮肤蜡黄不像是高门大户人家出来的,还是好声好气地顺着她的话问道:“小犬年轻不懂事,出言无状,还望二位姑娘海涵。不知两位姑娘是来自哪里?是哪家千金?”
盘着妇人发髻的女子拉了拉那个神态蛮横的女子的衣袖:“楚楚,我们还没过黄河渡口,勿要多生事端。”
气焰高涨的女子闻言,不仅没有收敛,反而甩开她的手,一脸骄横:“怕什么!那些管事说了,再过两个镇子,就到黄河渡口。这些个穷乡僻野的地方,哪里有能与‘恶鬼’相抗衡的英雄豪杰?就算你我身份泄露出去又如何?除非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才会打我们的主意!我们亮出身份,他们只会争着抢着恭恭敬敬地把我们送过去!”
她说着,转头朝着中年男人,下巴微抬,仿佛恩赐一般地道:“听好了,我们是新朝摄政王的胞妹,此前兵荒马乱的,不慎与他走失流落在外,锦哥忙于政事,一时顾不上我们,现在新朝初定,论功行赏,他便要把我们这些离散的亲人找回来,接到他身边享福。”
说到这里,她环视周围越来越安静的众人一圈,明明是娇小瘦弱的个子,却愣是整出了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若不是世道不平,我们也不想暴露真正的身份,我锦哥虽然位高权重,却十分爱惜家人,若是谁能把我们姐妹平安送到洛阳,好处少不了。哪怕是给封个一官半职,也完全不在话下!”
她的话语仿佛大钟一般重重地撞在周围人的耳膜上,让他们几乎震耳欲聋,心神大为震动,此前对她们很有怨气的流民们几乎是在瞬间就转换了一副讨好的面孔,争相上前说着好话:
“此前是我们有眼无珠,望两位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小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原来是宋小姐,我乃青州盐商李有为……”
“小姐们累了吧?来来来,赶紧坐下,我们这里有椅子……”
看着周围一圈奉承的人们,宋楚楚很是得意地回头望了姐姐宋丹丹一眼,那表情明晃晃地写着——看,我就说了,没有什么好怕的。
知道她们的真实身份之后,周围的人争着讨好她们还来不及呢,谁会想不开要与“恶鬼”为敌?
人群里的知秋眯了眯眼睛,喃喃:“真是瞌睡了送枕头呐……”
她还在思索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接近宋和锦,眼前这不就是现成的“枕头”吗?
“让开,让开!”
商队在老板气势汹汹地从人群后面挤出来,来到宋楚楚两姐妹面前,诚惶诚恐地挤出一个笑容:“宋小姐大驾光临,老夫有失远迎,见谅见谅!请往里面来,我们已为小姐们准备好了被褥床铺,还有温好的小酒,两位小姐路上跋山涉水,实在是受苦了,请一定要赏脸老夫,给老夫一个服侍的机会,两位就在我们商队下榻休憩罢?”
宋楚楚倨傲而矜持地点点头,商队老板大喜过望,点头哈腰地说着好话,把宋家姐妹哄得眉开眼笑,一边把人往里面引去。
人慢慢走远,但是宋楚楚的声音依然在风中漂荡,熨热在场每一个得知她们身份的流民的心脏。
“……你放心,等我找到锦哥,我让他打赏给你丰厚的银子……”
“……你不要银子?”
“……洛阳到青州的盐铁买卖……区区小事,当然可以,容易得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2章 宋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