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那人一身污糟,袁通那个把大晟所有上流权贵都记着的脑子依然辨认出来,这人就是代晋,那个以残暴虐杀下人而闻名于前朝的代晋。
沈千奴迈步走了过去,停在一门之隔的木栅栏前。
“代晋,别来无恙?”他微笑着,翘起来的嘴角两边却像是被钩子勾起来似的,弧度之大怪异得很,让扑到门边就要开口哀求的代晋惊惧不定,迟疑地看着他。
“哦,你大概不知我是何人。”沈千奴命令身旁的狱卒:“把牢门打开。”
“咔哒”一声,铁锁落下,牢门应声而开。
沈千奴迈步走进牢门:“我就是那个把整个洛阳世家子弟都抓进牢里的人,我名为沈千奴——”
话音未落,疾风伴随着一道黑影扑来,代晋狰狞的脸在几人面前放大,狱卒惊叫一声,出手阻止已是不及。
代晋狞笑着:“原来是——”
剩下的一个“你”字硬生生被扼在了喉咙里,沈千奴抬手拨开他挥来的右手,以四两拨千斤之势将其反拧到后背,一脚顺势踏上代晋后腰,另一只手钢铁一般从后面钳住他的脖子,把高大肥胖的代晋重重地摁在了满是腥臭的地面。
“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沈千奴面对代晋的偷袭不怒反喜,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看到你还是这么健壮活泼,我可真是太高兴了!”
代晋被死死地按着,拼了命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他听着身后人的声音,脸上流露出了强烈的恐惧。
疯子,这个人是个疯子!
沈千奴:“惠帝被匈奴掠走了,我赶走了匈奴,现在洛阳由我做主,你说,我要不要把你们这些勋贵子弟都杀了呢?”
“别杀我,别杀我!”代晋的脸皮一阵抖动,“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杀我。”
沈千奴叹息一声:“你早放聪明一点,我们何至于此?”
代晋吐出嘴边的污泥:“我此前不认识你,我们无冤无仇,何不放过我?只要你不杀我,我很有用的。”
沈千奴笑了起来:“对,虽然你害了很多人,但是你我并无交集,也无旧日恩怨,不过,谁叫你们都是世家弟子呢,我受世家子弟欺压多年,就这么放了你,心中郁气实在难消。”
“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放了我?!”三个多月暗无天日的生活已经磨灭掉了代晋的世家风度和骨气,他苦苦哀求着,语气中充满了谄媚。
好不容易来了个能说得上话的沈千奴,他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端和公主,你认识吧?”
沈千奴放开压制着代晋的手,站了起来,看着代晋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笑得满意:“你一个人待在这种地方,未免太过冷清了些。我让端和公主来陪你们。她让我做了两年罪奴,我这人很公道的,不多,她赔我两年,这两年内,你给我好好招呼她,两年之后,我就放你出去,如何?”
代晋惊疑不定:“真的?”这么容易?他只要这样做这个沈千奴就会放了他!?
沈千奴不悦地啧了一声:“你怎么能够不相信我呢?我从来不骗人。端和就赏给你解闷了,两年之内,随你们怎么玩,但不能让端和死了,两年之后,我就来放你出去……”他低下头,阴恻恻地道:“若是两年之内,端和死了,你也就不用活了,明白了吗?”
代晋吞了吞口水,紧张地点点头。他明白了,沈千奴是让他折磨端和公主,但又不让端和公主死,不就是要让她生不如死地过完两年吗,他做得到!
沈千奴见状,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这才乖。”
他转身离开了牢笼,重新恢复了脸上的面无表情。
袁通跟在他身侧,心惊胆战。
他的娘哟,枉他刚刚竟然会天真地以为将军会与端和公主成婚,他真是昏了头了!
“袁通,和亲队伍到哪里了?”沈千奴的声音忽然在前方响起,袁通吓了一跳,赶紧回神,谨慎回答:“下面人来报,刚过黄河渡口。”
“那就好。”沈千奴闻言,嘴角翘了起来,显得十分愉悦的模样,“让沿途士兵看住了,别让南晟的人往回跑了!”
袁通恍然大悟,他的娘喂,原来是这样,将军根本就没打算和亲,他要的,就是端和公主,比起领兵渡过黄河去与南晟军队大战一场,死伤无数,自然是不费一兵一卒接收送上门的来得简单快捷。
沈千奴斜睨了他一眼:“等到南晟和亲队伍进到洛阳,你知道该怎么做的了?”
袁通:“属下必不让和亲队伍的任何一人跑掉!里面的一只耗子都跑不了!”
他踟蹰了一下:“不过,和亲一事要如何回复南晟?”
沈千奴面色不变,语气松快地说道:“端和公主一路自南向北,水土不服,身体虚弱,到了洛阳,口气一泄,便不幸暴毙了。真是让人遗憾……”他想起了宋和锦烦恼人手不足的事情:“和亲的队伍回到故土,触景生情,不忍别离,不愿返回,请愿留下,本将军感念他们的思乡之情,勉为其难答应了!”
袁通嘴角抽了抽,连和亲队伍都扣留下来,将军这是要一网打尽?
水土不服,这种事情,虽然确实常见,可是端和公主本就是北地之人,南晟的世家会信吗?
将军这是故意这么说的吧?!故意膈应南方士族世家。
正说着,纳木森走了进来。
“将军,属下已把谢景送到。”
沈千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纳木森,你在我身边时日不短,为我做了许多事情,也是时候该独当一面了。”
纳木森闻言,脸上忍不住露出了期待之色。
“我把你升擢为副将,明日你带着信物,北上盛乐,找到中路参将石豹,兵分两路,攻打凉州张氏和辽东慕容氏。”
纳木森大喜过望:“属下谨遵命令,必不让大人失望。”
沈千奴冷淡地点点头,看着他压抑不住激动地走远,眼眸逐渐幽深。
纳木森好大喜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很是适合为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但是洛阳大捷那天对方的表现让沈千奴觉得,不能再把他留着了。
袁通不知道沈千奴在想什么,只觉得此时沈千奴脸上的表情让他发憷,他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问道:“将军,既然你不打算迎娶端和公主,为何不直接与摄政王表明,好好说清楚呢?”
沈千奴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怎么不知道袁通这么关心别人的感情问题?
袁通嘿嘿笑了笑:“听说摄政王大人这两天很是生气。”
沈千奴沉默了,完全没有了处理公事的心情。
为什么?
因为他后悔了。看着这几个月来,一天天忙碌得像只勤快小仓鼠的宋和锦,他一直在问自己,用权力把宋和锦与他这样的人绑在一起,真的好吗?
他翻遍了前些朝代留下的所有历史典籍,上面记载的所有断/袖之癖,没有多少是有好下场的,哪怕是当时幸运能在一起的男子,亦屡受非议,在他们死后,更多的,也不是赞誉,而是世人的厌恶和唾弃。
最为著名的,莫过于前朝汉哀帝与董贤,但即使如此,这两人也是有着各自的家室或妾室,不知是为家族延续,还是掩人耳目,名不正言不顺地、自欺欺人地在人前以君臣相称,暗地里做着夫妻的事情,生不能同寝,死不能同穴。
难道终有一日,他和宋和锦也会演变成那般样子么?
这三个月来,他记不住自己压下了多少劝谏他建国称王的折子,他迟迟不肯回应下面人的呼唤,一直拖着,不清不楚地协助宋和锦逐步掌握国家大权,看着他日渐一日飞扬的神采,收服越来越多的手下,慢慢成为新朝政坛名副其实的主事人,带着整个新朝大刀阔斧地朝前方迈进。
已经有人开始冒死向他进言——摄政王权倾朝野,近日的工业部还渗透进军务,攫取军权,恐将影响他的地位和权力,谏言他出手钳制震慑。
是不是也有人在对宋和锦说,他沈千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让宋和锦千万防范,等到他没有利用价值或是时机成熟之后,与他划清界限,再不相干,或是斗个你死我活?
他与宋和锦,算什么呢?
感情这种虚无缥缈的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随时会变,没有维系的事物,真能长长久久持续不变吗?
血缘才是最能维系感情的事物,他和宋和锦,两个男子,此生注定没有子嗣,哪里来的血缘维系?
未等到曲终人散,两人恐就在世俗的催逼下分道扬镳。
那不是沈千奴要的。
他无法想象自己与女子成婚生子的场景,对于周遭事物,他总是忍不住去权衡算计,去因人而异地设计,引着他们朝他的目的前进。
唯独宋和锦,从一开始,他就不图沈千奴什么东西,想法与行动格外不同,每每出乎沈千奴的意料,很难预测,常常让他感到困惑和失措。
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宋和锦下一步会做什么。
他不知道宋和锦喜不喜欢他,但是他已经不满足于宋和锦仅仅是受权力所惑而与他在一起,他贪心地渴求着,至于渴求着什么,他不清楚。或许,他又是知道的,但是那个答案让他感到害怕,他想让宋和锦告诉他。
沈千奴心事重重,沿着宫墙慢慢地走着。王谢两家经过三个月的改造,外侧围墙砌得又高又大,俨然有了旧时皇宫城墙的规模,从上往下眺望远方,目之所及,房屋鳞次栉比,尽管是昏黄的傍晚,街道上依然人流如织,三月前的烽火连天,恍如一场黄粱旧梦。
阿古童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将军,你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
沈千奴不解:“你找我何事?”
阿古童想马上拉着他走,又怕被沈千奴反制,缩手缩脚的:“不是我找你,是摄政王大人找你!”
“将军你行行好,赶紧跟属下走!”阿古童觉得这真是一个苦差事,“万事俱备,就差将军你到场了!”
他这么一说,沈千奴的好奇心也被挑了起来:“你带路!”
阿古童让士兵牵来了两匹马,沈千奴见状,眉毛上挑。宋和锦现在在哪里,竟然还得骑马才能到?
他翻身上马,跟着阿古童离开皇宫,进入街道,穿过热闹的坊市,约一刻钟后,来到了城墙之下。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戍守城墙的士兵陆续点燃火把,朝乌漆墨黑的街道方向看去,只能见到影影倬倬的房屋轮廓。
“将军,这边!”阿古童引着沈千奴往城楼上走。
沈千奴心里更加好奇了。
上了城楼,除了两边的火把,四周仍旧是漆黑一片。
“看,那是什么?!”
守城的士兵突然指着远方惊呼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远方看去。
星星点点的夜幕之下,若隐若现的房屋上方突然漂浮起了点点明黄色的光。
这些光点越升越高,一点连着一点,组成了一条、一竖、一撇,一捺……
“那是不是个字?”所有人都惊讶极了。
光点升到了半空,照亮昏沉的洛阳城,下面的人被惊动,越来越多人走出屋子,聚集在门前窗后,驻足在街头,仰头看着半空中的盏盏浮灯,惊叫连连,啧啧称奇。
随着最后一盏孔明灯的升空,半空中的字终于也露出了完整的轮廓,让众人得以一睹庐山真面目。
“宋○沈……?”
士兵们不解其意,交头接耳:“这中间的圆圈圈是什么意思?”
“好像不是圆圈,中间是凹进去的,诶,下面怎的还有条尖尖的尾巴?!”
“是‘用心去爱’的意思,那是心的形状!”
宋和锦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沈千奴的身后,沈千奴回头一看,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见宋和锦手持一大束红色的花,脸涨得通红,走到他跟前单膝跪下,抬头朝着沈千奴几乎是吼一般地喊道:“沈千奴,我宋和锦心悦于你,你愿意与我结为伴侣吗?”
发现手机显示不了桃心,改一下
哈哈哈,你们是不是也很意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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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