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台上的信件被人抽出,摊开压平,一个印章重重盖下去,“啪”的一声,留下一个鲜红色的戳——驳回!
下面一行小字用红色墨水写着驳回原因——违背本朝律法。
候在一旁的魏威欲言又止,而被沈千奴派过来的裘百里看着信纸上面的批红,大着胆子问出声:“摄政王大人,敢问和亲一事,违反了本朝那条律法?”
宋和锦闻言,抬头阴恻恻地盯着他:“自我任摄政王一职,便重新修订了本朝律法,其中《民法典》第三章的婚姻法第一条,明确规定年满十六周岁的本朝国民只允许拥有一个法定伴侣,成婚后双方共有财产仅限家庭生活使用,在家庭关系外的第三方及其子女不受国家承认和保护,也不得享用家庭财产,更不具备继承权……”
他哼了一声:“沈千奴是我对象,端和公主与他和亲,置我这个正房对象于何地?国法不容,不准许!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一个公主,哪里来的特权?!”
小三是没有好下场的!
郭子铭嘴角抽搐,被崔庭均叫了回来的崔之川闻言大笑起来。
一边笑着,他一边默默地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句话念了几遍。
魏猛拿了摄政王的审批就要走,宋和锦叫住他,递给他一叠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本子,“等等,还有这个。”
崔之川眼尖,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那些本子封面上的字——
#摄政王与大将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跌入泥潭的那些年#
#宋状师今日普法:如何让你的丈夫净身出户——婚姻法之如果丈夫有了外室#
#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
#阿古童:我在将军身边的那些年#
#沈青:我在摄政王身边的那些年#
沈青在一旁惊讶:“咦,有属下的名字!”
宋和锦装作没有听到的样子,吩咐魏威:“此前的土地改制还有吗?制纸厂新出的纸张不要裁了,就那样大小,把土地改制的内容、这些本子的内容印上去,一天一个章回,做成这般模板,免费发放给各地百姓。”
宋和锦变戏法似的从本子里面抽/出一张手臂宽的白纸,上面按照黑板报的格式排好了版本,连两个内容之间的祥云花边都画了出来,他睁着带着青紫色黑眼圈的眼睛,嘿嘿笑:“我就不信了,咱们的舆论造势还压不过他们!”
崔之川与裘百里对视一眼,最后还是裘百里首先没忍不住心里的好奇:“摄政王大人,我能看看这本子里面写的什么吗?”
宋和锦很是大方:“随便看。”
他找人写来就是给人看的。
于是崔之川和裘百里就一人拿了一本,翻开快速浏览了起来:
《摄政王与大将军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你快走!”宋和锦抬头看着悬崖上方的沈千奴,忍痛地道:“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都得死!”
沈千奴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脸庞涨红,脖子上青筋直冒:“不放,要死我们一起死!”
他表情一如当日向宋和锦效忠宣誓时的坚定:“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千奴,此生无悔!”
……#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伴随着一声痛苦的闷哼,鲜血喷溅,有人为沈千奴挡住了这一箭,沈千奴定睛一看,挡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宋和锦!
“有刺客,有刺客!”近卫们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
沈千奴震惊地瞪大了蓝色的眼睛,看着浑身是血的宋和锦悲痛欲绝,倒在他怀里的宋和锦却没顾上自己的伤势,抬手抚摸着着沈千奴的脸颊,欣慰地笑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沈青:我在摄政王身边的那些年》:
#我万万没想到,我进的庄子主人竟然是如今的摄政王,当然,当时的东家还不是摄政王,沈将军也还不是威震四方的将军,而是东家手下的一名平平无奇的普通主管。
每日早上,东家都是早早就起了身,三省吾身之后,他习惯沿着山路跑步,我甚是不解,东家却道:“强身健体,君子当自强不息。”
每当这个时候,沈千奴主管总是会在山路半道与东家不期而遇。
两人擦肩而过,彼此点头,彼此微笑而去。
跟在东家后面的我总是气愤,认为这个沈千奴主管可太不会做人了,其他人遇见东家,总是极其热络地围上来,只有他,总是这么不亢不卑,也未免太不把东家看在眼里了!
现在想来,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君子之交淡如水吧!#
《跌入泥潭的那些年》:
#……在下狱的第三天,沈千奴首次产生了后悔的情绪,他想,当初他为什么不能克制一些,不过是与那端和公主逢场作戏一番而已,之后就能平步青云,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但是,心里另一道声音狠狠地训斥了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应该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地活着,而不是靠着女人的裙摆爬上去,人的一生总会遇到许多选择,是选择仰不愧天、俯不怍地地活着,还是仰人鼻息、卑躬屈膝……#
看着看着,裘百里红了眼睛,偷偷地摁了摁眼角。
太、太感人了!
原来将军竟是如此坚贞不屈的一个男人!
宋先生成为在摄政王之前,也是如此一个品节高尚的男子!
崔之川瞠目结舌,如此直抒胸臆的写法,是谁人所写?里面写的都是真事?简直闻所未闻,这些秘辛他们看了真的可以吗?若是将军与摄政王大人日后闹掰了,他和裘百里还有命活着吗?等等,摄政王大人的意思是,还要发给普通百姓看?
虽然不能否认的,上面的内容连他看了都有些热血沸腾起来,这个端和公主真不是个东西……
宋和锦:“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
好久没写过文章了,他的文笔还行吗?
崔之川回过神,赶紧屏退左右,四下张望了一番,小声道:“大人,这种秘事,不宜宣之于众。”究竟是何人撺掇摄政王大人把这些秘辛告诉他的,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写出来!实在是大不敬!
宋和锦:“……”
这反应,不对呀!
“你看了,有何感想?”
崔之川斟酌了一二:“属下眼有隐疾,天色稍暗便看不清东西,屋里昏暗,方才没怎么看清本子上所写何物。”
没想到,下一刻,他就被裘百里打了脸。
裘百里鼻音浓重:“将军太可怜了!摄政王大人,你一定要好好为将军出了这口恶气!”
一边说着,手里还是舍不得合上本子,眼睛不离上面的字句,眼珠子随着字字句句而快速移动,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何为“目不转睛”一词。他看着东郭先生和狼的对话,越来越愤怒:“这端和公主就是一头恶狼!世人只知要慈悲,不晓得恶狼伤人,将军实在太难做了呜呜呜……”
宋和锦一脸找到了知音的喜出望外:“是吧,你也这么觉得吧!”
崔之川:“……”
不是,摄政王大人,你这反应不对啊!
当务之急,是找出那个写这些事物的人,封住他的嘴,如此隐秘之事,怎能流传在外呢!
宋和锦转向他:“崔小先生,你是读书人,文化高,这些就交给你和魏威负责了,魏威熟知印刷、制书卖书流程,你负责后续的章节出版,多招徕些文笔好的文人墨客,把后面的连载写下去,好好干,新朝国有文化出版社的第一份报纸就靠你们建立和经营起来了!”说到这里,宋和锦一拍脑袋,赶紧低头在案台上写写画画,嘴里念念有词:“对了,还缺一个□□,宣传是政府的喉舌,我怎么忽略了呢!文化属于思想教化,就挂在礼部名下吧!反正那帮人除了皇室勋贵祭祀典章也没啥好干的,废物利用,废物利用……”
崔之川:“……”
宋和锦如此积极且乐意把这些秘辛宣传出去,让他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劝谏是否不妥。
宋和锦:“好了,你们可以走了,郭子铭,把阿古童给我叫来!”
崔之川一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就没机会问出口了,连忙问道:“大人,如此秘事,不宜宣传哪!”
宋和锦:“哈?”
崔之川:“历来皇家大族秘事,都不能为外人道,此举恐让敌国抓住我等把柄……”
宋和锦好笑:“小崔先生,你多虑了,我要的就是让他们都知道……等等,莫非你以为,上面记载的都是真的?”
崔之川:“难道不是?”
宋和锦:“杜撰的,杜撰的……”
红着眼角的裘百里看了过来,宋和锦莫名心虚了:“好吧,有一部分是真实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了上面的故事之后,你们有何想法,普通百姓有何想法?”
裘百里咬牙切齿:“能有何想法,我要去打爆那个端和公主的狗头!”
崔之川听了宋和锦的解释,加上裘百里的反应,心中豁然开朗,眼眸若有所思:“大人的用意,属下大概明白了!”
宋和锦满意:“哎,小崔先生,我身边若多些你这样的聪明人,事情就容易办多了。”
说到这里,宋和锦又是一肚子怨气,世家南迁就算了,还连带把一批读过书的士族带了过去,留在北地的,识字者十不足二,二里面还有一批确实有真材实料但就是不屑与他们为伍的大儒,宋和锦派人去请过,那些人直接当面斥责“沈宋不入流”“胡姬入中原,杂种非正统”,气得带人上门请人的卢贞直接打道回府。
崔之川闻言,心里微微一动:“清河崔氏,读书者众,大人或许可以招徕一二。”
宋和锦语带怨气:“那些世家高傲得很呢,哪里看得起咱们这些乡下泥腿子出身的!”
崔之川毛遂自荐:“或许属下可以一试。”
“你?”宋和锦站直了身体,清河崔氏,崔之川也是姓崔的,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渊源?
崔之川长揖到底:“清河崔氏,正是之川一脉。”
宋和锦惊讶万分。
清河崔氏,是这个时代真正的清贵之士,声名显赫,大儒辈出,子弟众多,在朝堂和民间多有美名。
崔之川竟然出身自清河崔氏?!
崔之川娓娓道来:“不瞒大人,五十多年前,之川祖父,正是清河崔氏现族长叔父。”
这是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故事。
“祖父带着祖母,辗转来到京城,隐姓埋名便是五十多年……”
彼时还是世家子弟的崔庭均爱上了乡野之女,要娶她入门,却遭到家族强烈反对,甚至差点要了两人性命,崔庭均只得假装屈服,暗地里做好准备,然后趁族人不备,带着心爱之人远走高飞,辗转到了洛阳,之后隐姓埋名,做起了商贾买卖。
宋和锦万万没想到,精神矍铄的崔庭均,还有那么一段过往。
他沉吟了片刻:“既然如此,报纸的事做好后,招徕清河崔氏便交给你去处理。”
崔之川压下心底的激动:“是,大人。”
“下去吧!”
崔之川目的达成,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郭子铭已经把阿古童叫了过来。
“大人,你找我?”阿古童圆圆的大眼睛看到宋和锦,看起来很是无辜,无奈宋和锦见到他就联想到他上司那个姓沈的,没好气地道:“你过来,坐下,事情有点多,拿笔做好记录!”
阿古童瞬间拉长了脸,苦兮兮地拿出纸笔。
“这样……这样……那样……那样……”宋和锦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说了一通,之后问道:“听清楚了吗?”
阿古童听得双眼闪闪发亮,忙不迭点头。
另一边,袁通正带着沈千奴前往刑部大牢。
“将军,你不去跟摄政王大人说道说道?”
袁通想不通,昨天摄政王的怒火大伙儿有目共睹,为什么散会之后沈千奴不急着去哄人,反倒先一步去处理军务,现在还跟他到这脏兮兮的牢房来。
难道说,将军对摄政王还是表面情分,最终还是决定娶妻生子、传宗接代?
也是,哪个男人能容忍没有子孙后代?打下来的江山没有继承人,辛辛苦苦这一遭有什么意义。
袁通想到这里,终于弄明白为什么沈千奴迟迟没有称帝了。沈千奴在战场上运兵入神,但战争不能一直持续,人都死光了还当什么皇帝?
没有仗打的沈千奴就是一个胡姬之子,没有根基,立足不稳,需要一个强大的妻族为他后盾,最好是那种正统出身的,血脉纯净,生下来的儿子继承大任,旁人就不能以此攻讦了。
沈千奴没有理会袁通的问题,捂着口鼻,目光在一间间牢房里逡巡着。
洛阳的刑部大牢这里关的,全都是犯了重罪的权宦或权宦子弟,这些人全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却因世家特权庇佑,迟迟没有被斩首问罪,仅仅是关押扣留,牢房里的摆设也很是舒适奢华,不过这一切在沈千奴接手洛阳之后就变了,没有了仆人伺候,狱卒多换上了士兵,这里很快就变得昏暗潮湿,尿屎味熏天。
关押在里面的罪犯,也由一个个体面的世家公子变成了蓬头垢面的乞丐模样,见到沈千奴进来,全都涌到木门前,怪声哭嚎:
“大人,我们是冤枉的!”
“大人,救救我们吧!”
“我家有钱,你要多少钱都可以!放我出去!我不要再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家!”
“大人,我知道一个秘辛……”
“呜呜呜……大人……阿爹救我……”
在众多鬼哭狼嚎中,沈千奴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有些眼熟的面孔上,他的眼眸流露出了笑意。
找到你了!
袁通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咦,那个人是……
你们可以怀疑沈千奴那个时代的道德观,但是要相信他的性格啊!他会是那种哑巴吃闷亏的人吗?
他在我脑子里,可是演绎了N多个阴谋诡计了,他这个人已经不由我这个作者掌控了,我现在基本是被他的性格带着走,就是情节走向有限,把那些阴谋诡计的隐线给埋了(也有可能是我文笔还不行)。
征集一下起名,宋、沈两人建国,新国叫什么名字比较好?要符合历史背景的,有一定含义的,又要不碰触现代政治和谐法则的,我最近一周想到头秃了,大家帮忙集思广益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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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两人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