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宋槿仪再想去看谢无恙便是不能的了,王嬷嬷一脸为难地说道:“昨日灵玉轩那面敲打了我好一番,若是我今日再当您出去,怕是明日我就要被撵了出去。”
宋槿仪听说事情牵扯到了灵玉轩,心道不好,也不好再为难王嬷嬷,说自己不去,只让王嬷嬷去云澜苑多去看看谢无恙。
问起谢无恙的情况叙述,王嬷嬷说大夫开了药,只是账房那面迟迟没拨钱,宋槿仪闻言,拔下头上簪的金簪。
王嬷嬷相接,又犹豫地看着宋槿仪,她道:“这物件再珍贵哪里比得过人命重要,拿去买药吧。”
送走王嬷嬷,宋槿仪坐在庭院的廊道上,她侧身倚靠在柱子上,双腿轻轻打着秋千,层层叠叠的裙摆如一朵淡紫色的云朵轻轻荡漾,她仰头望着四四方方庭院外的景色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她忽然长叹了口气,见院落无人,自言自语道:“还不如外面,昨天一个玉镯,今天一个金簪,原主本就没几个值钱的首饰,若是她在这,该骂我败家了。”
后面,那王婆子是愈发贪得无厌。
宋槿仪左右是没有值钱的首饰给她们,却不放心谢无恙的情况,想要亲自去看一眼。
宋槿仪用完晚膳,少时,觉得牙口寂寞,想要吃点副食排解寂寞。
王嬷嬷知道她手艺好,比那酒楼的掌厨还要厉害,想着分一杯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去了厨房。
宋槿仪叫人端来一壶酒香浓郁的白酒,宋槿仪打开酒壶盖,那冲人的香味瞬间占据了她的味觉,这醇香的酒味对于宋槿仪这种滴酒不沾的人来说,不亚于迷药,闻一闻就醉了。
宋槿仪怕王婆子生疑,一面着手准备食材,一面说演戏道:“这海虾鲜嫩,再加上姜蒜末,小米椒等调味,酸辣鲜香,口感软糯。
夏天吃这种生腌,简直完美——”说着,她不禁咂了咂嘴。
倒酒的手丝毫不留情,将整壶酒倒了进去。
待腌好了醉虾,用两个小瓷盘分装,她的那盘不过三四只,而给王婆子她们足有二十多只。
她知道那群守夜的婆子酒量好,故而做的分量足以将她们醉倒。
她回到房间,耐心地等了一会后,见院门口的人全部醉倒,她踮着脚提着煲好的八珍汤去往云澜苑。
云澜苑的院子敞亮,只有一连排的小平屋,夏天里面又闷又热,白天门时常敞着挂着草帘,晚上则都关上。
宋槿仪径直走向最角落破败的一间,因为谢无恙生病,别人害怕过病气,故而叫他落了个单间。
她悄声掀帘进去,见谢无恙警惕地坐起身,警觉地盯着门口,她立马比了个手势,叫他不要出声。
宋槿仪挪了过去,压低着声音说道:“这是熬得八珍汤,可以补血益气。”
宋槿仪瞧他喝完,问起他最近的状态,谢无恙如实答了。
谢无恙问她道:“阿姊,这,是哪?我们多会,能出去?”
宋槿仪面上有些黯然,她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回答。
谢无恙见她心情不好,问:“是,因为,宋,章烨吗?”
她有些惊奇他是怎么得知“宋章烨”这个名字的。
谢无恙说这两天从下人口中听说的,宋槿仪笑了笑问:“那你说说,你还听到了点什么?”
谢无恙说他听到别人说宋章烨这两天生意出现了问题,好像是同样的货物,对方降价,扰乱市场价,搞得宋章烨大为头疼。
宋槿仪柳眉微挑,说道:“听起来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阿姊,你有法子,解决?”
“有是有,不过……”,宋槿仪说了一半,回头瞧着谢无恙,“几日不见,你这汉语水平提高了不少。”
谢无恙被宋槿仪这么一夸,耳根蓦地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侧着脑袋,小声说道:“我这几天,一直躺着,听见外面许多人说话,他们的话又杂有多,听了不少,也学了不少。”
宋槿仪替他拉了拉被子,夸道:“挺好的,”
******
次日,宋槿仪一反常态地叫人替自己梳洗,换了一身得体的衣衫,就连丫鬟都看出她的不一样,试探性地问她:“小姐,您今天这是要去哪?门口可有人守着,轻易出不去。”
“你去叫外面看守的人替我向父亲传话,说我有一计可解他的燃眉之急。”
宋槿仪随着婢女绕过穿山游廊,走过穿堂,沿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来到竹林,竹林环抱的山斋。
山斋傍檐置窗槛,外设竹子铺成的廊道。
宋槿仪由廊进入,踏上台阶,才见里面别有一番天地,中庭宽阔,置于山石盆景,上面垂挂着绿萝,屋外传来淡淡的竹香,很有竹林雅客的韵味。
宋槿仪径直走过中庭,站在井子纹门前,看着婢女替她掀开竹帘,向里面通报“小姐到了。”
里面传来声响,宋槿仪随后款步进入屋中,这间静室并不算大,屋内的摆设一进门便可了然。
正对门摆着一张梨木镌花书桌,宋章烨正坐在椅子上,身后左右两边摆着两架朱红漆描金书柜,下面摆着两排的红木交椅。
左边第一位坐着年纪约和宋章烨差不多的丈人,穿着一身驼茸色的长袍,手上拿着几本蓝色的册子。
宋槿仪走近睨了一眼,注意到宋章烨面色疲惫,眼瞳周围飘着血丝,眼圈浮着一层乌青色。
她福身作揖,低头瞥见桌子上面也摆着几本翻开的本子,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全是账本,几乎将整张桌子占满了。
宋章烨目光从账簿上挪开,他靠在椅背上,双眼似合非合,他抬手示意宋槿仪坐下,宋槿仪便坐在右手边的第一排椅子上。
她抬眼看了对面的人一眼,猜测此人应该是宋家商行下面的掌柜,过来和宋章烨商讨此次生意上的问题。
宋章烨语气不冷不淡地说道:“你真是能耐了,趁我离家,竟敢一个人离家出走,若不是我派人寻你,你是不是就不准备回这个家了?”
宋槿仪没想到宋章烨竟然会说起这个,她袖下藏着的手轻微摩挲,她并不接着对方的话茬走,说道:“我听说父亲的生意出了一点小问题,儿不才,想了个拙招许能解父亲之惑。”
“小儿黄口,不过出去玩了几天,真以为自己有了几分本事不成?”
宋槿仪忍下这口气,挤出一个笑,“父亲何必动怒,若是不行,当作个玩笑便罢。”
宋章烨半天不做声,反倒是宋槿仪对面的那个男子突然出声:“宋老板,仪姐儿聪慧机敏,指不定有什么妙招,是你我都未想到的,便让她说说看也无妨。”
宋槿仪说道:“既然对方降价一成,那我们便降两成的价格。”
话音刚落,宋章烨重重的“哼” 了一声,对于她的提议颇为不屑。
对面的的男子说道:“仪姐儿有所不知,宋家最近新制软烟罗和重莲绫,是您父亲,宋掌柜花了大价钱从盛京那购回。
让绣坊里一半的绣娘停了工,去研究这两种新的布料,光时间和投资成本就不小了,降成和罗裳坊的价钱一样,已经很不挣钱了,若是再降两成,那边是亏本的。”
他们的反应全在宋槿仪意想之中,她轻轻笑了笑,反问起对面:“请问这家罗裳坊是多会开的?主要以卖哪些布料为主?可有自己的绣坊?”
男子一愣,想了想回答道:“是年头才开的新店,主要就卖软烟罗和重莲绫,云锦。没有绣坊,是从郦州购入售卖,因和郦州那面最大的绣坊有姻亲关系,给的最低价。”
原来背后有人,怪不得有胆子和宋家打价格战,“罗裳坊等我们的产品上市故意降低一成的价格,是想独占市场份额,逼得宋家舍弃研发新品。
您明明可以选择及时止损退出,可您反复算着账本,为此苦恼,说明您不愿意放弃新品的市场。
既然如此,按照我说的降价两成,和对方争市场,时间长了,固定了客源,等搞垮了罗裳坊,可以慢慢提价回本,毕竟宋家除了这新制的布料,不是还有别的吗?
宋家绸缎庄以售卖高价的丝绸为主,又根据不同的工艺制成绢,缎,纱,其中属于月华锦,彩晕锦,浮光锦,织金锦卖的最好。
尤其是姜贵妃夸了一句织金锦:“簇簌金梭万缕红,织金艳锦初成匹。”,京中的贵人纷纷购入,甚至能卖到五十两一匹。
若是绣坊的织布分两批,一批新品,一批做以前的布料,两批卖出盈亏互相抵消。”,宋槿仪一边说,一边盯着宋章烨的反应,她知道宋章烨这种沉浮商海多年的人,对数字最为敏感,那她就真金白银地算给他听。
这个法子,不是很高明,不过是你降价,我也降价。
只不过……这个法子有风险,他年龄大了,胆子倒小了,需要一个人来担这个责任,所以她这不就来了。
对面的掌柜继续问道“那若是对方也降价,要怎么办?”
“降一成他顶多少挣点,降两成宋家不挣钱,降三成……”宋槿仪笑了一声,“他既然愿意倒贴卖货,那老百姓自然乐见其成。
时间长了,就算是国库都得空,郦州那面纵是沾着点关系,可一旦涉及到利益,也不见得会继续供货。”
宋章烨冷声道:“今天你降价,明日我降价,不过是“鹬蚌相争”,只会恶性循环。”
“当然一味的耗下去,对宋家也是有利无害,我还有一招能将对方按死,使宋家翻身做渔翁之利。”
宋章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宋槿仪忽然起身,跪在地上说道:“儿有一条件,无关家族,无关利益,只与儿相关,望父亲准允。”
宋章烨的面色微沉,知道宋槿仪是故意这外人面前拿乔,但他还是允了,让她先说。
“打破恶意竞价的最好方法就是产品差异化,也就是推陈出新,比起降价,出新的产品更能刺激客商消费。
当然研发新的布料耗时耗力,那就在颜色,和花纹上出新品,主打对方方没有的。”
“说到底还是在赌。”
“机会有时候本身就是就是一场赌博。”,她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与宋章烨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