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侍女送来饭菜,宋槿仪扫了一眼,都是些青菜豆腐,把她当兔子养?她看着就没有胃口。
她心情郁闷地将筷子重重搁在桌上,宋家非要将她逮回来,然后就这么对她?!
门外传来声音,她本就心情郁闷,如今这“蹬蹬蹬”响个不停的敲门声像是踩在她的尾巴上。
她“腾”地起身,将凳子带出一截距离,发出“咯吱”声,门外的人好似受到惊吓,敲门声戛然而止。
宋槿仪推门看见一个到她小腿高的孩子,正仰着脑袋看她,小脸尖尖的,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怯生生地喊了她一声:“姐姐。”
宋槿仪呼吸一窒,她突然想起来原主还有一个同胞弟弟,名为宋筠庭,比原主小六岁。
因早产身体孱弱,后突发意外落水,高烧不退致脑疾,智力只有四五岁孩子的水平。
也许是因为宋槿仪在原主的身体里,那所谓的血缘关系使宋槿仪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弟弟”,产生了一种怜爱的感情。
宋筠庭见宋槿仪站着不动,奶声奶气地又喊了一声:“姐姐。”
宋槿仪应了一声,把他抱了进去。
宋槿仪见他眼巴巴地望着桌上的饭菜,问道:“你要吃吗?”
宋筠庭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宋槿仪一幅惊呆了的表情看着空空荡荡的菜碟,没想到腼腆胆怯的宋筠看上去像只小白兔,胃口却和大象一样。
只见宋筠庭吃完饭揉了揉肚子,瘪着嘴还喊饿,说想吃肉。
宋槿仪捧着宋筠的小脸蛋,左右转着,摸上去小脸清瘦得只剩下骨头,宋槿仪虽然觉得奇怪,但只归在小孩子活动量大,没有多想。
宋槿仪叫来外面看守的王婆子,让她去厨房拿点荤食,那王婆子不耐烦地说厨房的膳夫已经走了,要想吃等明天再说。
宋槿仪问道:“那厨房没有厨子,食材总有吧。”
王婆子愣了一下,没想到她突然会问这个。她若是说没有,不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吗,她不情不愿地哼哼了两声。
“那就行了。”宋槿仪本想自己一个人去厨房做点吃食,没想到宋筠庭像个小尾巴,非要跟着她去,她想着也无大碍,带着一块去了。
院子里其他侍候的婆子女使见宋槿仪往厨房去,八卦道:“你说她不会真的去厨房做饭吧?”
王婆子不屑地说道:“让她折腾去,她一个绣花的小姐,别说做东西吃,就是烧火怕是都不会。”
“不会烧火”的宋槿仪来到小厨房,扫视了一圈食材。
她脑海中快速地过了一遍可以做的菜谱,最后目光停在一条新鲜的羊腿上,她举着和她胳膊差不多长的羊腿。
羊肉甘温,暖中,补气,滋营,御风寒,宋槿仪抬头看了一眼天,马上就立秋了,该吃点羊肉贴点秋膘,到了冬天身子暖不容易受寒。
宋槿仪这面用火折子点燃,待火势逐渐稳了,她便稍微用力地拿着扇子扇风,宋筠庭在边上看着,像是找到了好玩的,拿过扇子使劲地呼啦。
宋槿仪则来到灶台这面,先将肥嫩的羊肉切成片状,然后取一只瓷碗,盛一点水,放入羊肉。然后准备了葱末、姜片、盐,一同放入碗中去腥。
将碗放在蒸笼上用大火上烧沸,宋槿仪掐着时间,待水沸开,又加了一遍酒、醋、酱、姜末等调味料调匀,然后封碗用小火慢蒸,直到羊肉耙软。
宋槿仪隔着湿毛巾将食碗端出,冒着翻腾的热气,羊肉独特的香味在蒸汽中攫取着她的所有嗅觉。
这一碗蒸肉用了半斤羊肉,瓷实的很,宋筠庭坐着矮脚凳上,宋槿仪怕烫着宋筠,用筷子一筷子捡给他吃。
羊肉吸附着满满的汤汁,用舌头一抿,鲜香的肉汁瞬间浸润了他的口腔,他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好,好吃。”
吃了半碗,宋槿仪不让宋筠庭继续吃,这荤食顶饱,而且他之前已经吃了不少东西,小子家不懂饥饱,别把胃撑坏了。
他有些不情不愿,摇着脑袋,宋槿仪将碗拿到一边,说明日再给他做,便又开心了起来。
宋槿仪看了一眼剩下的羊肉准备投喂自己,忽然她瞥见厨房门外有人影晃动,原来是王婆子,她害怕宋槿仪将厨房点着,不放心地过来看看。
结果远远就闻见羊肉香,从她庞大腰圆的身材就可以看出她平日伙食不差,但她咽了下口水,还是第一次闻见这么香的味道。
她明明之前刚吃完两个大鸡腿,这会被这味道勾得又饿了,她眯着眼,身子不受控制,随着飘来香味的源头挪去。
不知不觉竟然迈进半只脚,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和宋槿仪面面相觑,她看着宋槿仪手里的半碗羊肉,挠了挠头。
宋槿仪盘算着一会还需要这位的帮忙,于是善解人意地说道;“要是王妈妈不嫌弃我的手艺,也来一碗,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王婆子毫不客气地接过碗,成品汁水饱满、香气浓郁,软烂不失嚼劲,就连碗底剩余的一点点汤汁都不想浪费,舔干净说道“香,真是太香了。”
待王婆子吃饱喝足后,便询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没?
宋槿仪掀开蒸笼的盖子,里面还有一碗羊肉,不多,大约二两。
宋槿仪托她将这碗肉给谢无恙送去,顺带打听了一波情况。
另一面的灵玉轩。
沈灵玉端坐在梳妆镜前,望着镜子里的脸,她情不自禁地问一旁正梳发的丫鬟:“我老了吗?”
丫鬟说道:“夫人不老,都是那个贱蹄子胡言乱语,夫人不要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说话间,一丫鬟脚步匆匆进入屋内,将宋槿仪今日所做之事逐一禀告。
沈灵玉神情平静得有些异常,她不咸不淡地问道:“她现在在做些什么?”
“去了云澜苑的下房。”
“那不是下人们住的地方吗?她去那做什么?”
“奴婢打听了一番,说大小姐为里面的人请了大夫,那人好像说是大小姐花钱买来的奴隶。”
她说着冷哼一声,压着声音说道:“我听说那人比那玉楼春的小倌还要美,要我说这二人指不定有些什么猫腻。”
沈灵玉摆手制止她的胡话:“仪姐儿不日就要嫁出去,我只盼着她一切顺利,这种旁生枝节的话以后还是少说。”
一旁的丫鬟连声告错:“是我愚笨,连利害都没搞清楚。”
沈灵玉良久未语,目光萧然地看着镜子,像是隔着镜子在望着另一个人,她喃喃道:“她变了许多,像极了故人,让我有些惶惶不安。”
“不过是个黄毛丫头,怎么说都要嫁人,夫人不必担心,待她一走,这宋家不就是夫人您一个人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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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谢无恙的意识一点点地回到身体里。
□□上疼痛像是钉子一样钉在他的灵魂上,他刚恢复意识,就感受到疾风骤雨一般的疼痛碾压着他的神经。
他干燥的唇时不时溢出微弱的呻吟,全身发冷,像在大冬天被丢进冰天雪地,他试着抬手,身上的薄被此刻仿佛千斤重。
他眯着眼,斜睨着周身陌生的环境,这是在哪里?他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到这里的,只记得他和宋槿仪去了成衣店,然后到了夹道……
他就不该进那个夹道!
他这会难受得快要死了,她却不知道去哪了,是不是又把他丢下了?
若是她真的把他丢下了,他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宋槿仪,他一定要……
蓦地,他感受到自己额头一热,迷糊之间,感受温热的指腹偶尔擦过他的皮肤,有人拿热水浸过的帕子敷在他的头上,是阿姆吗?
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阿姆”。
接着他感受到身边的那人动作一顿,凑近到他的脸庞,像是想听清楚他说了什么,他闻见一股淡淡的栀子香味,很熟悉的味道,他隐约在哪里闻过。
他用尽全部的意志,撑开眼皮,微侧过头,看见一双明眸善睐的眼睛,宛若春日和煦的阳光洒落在一池清水中,熠熠生辉。
是谁?
他的意识忽然有些恍惚没能立马分辨出来,也许是他不敢置信,半响,他嘶哑道:“你,来了?”
宋槿仪听他语气低落,以为他在埋怨她为什么才来,解释道:“我被关在院子里,好不容易说通王嬷嬷过来的。请了大夫,一会就来了,没事,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谢无恙听着宋槿仪絮絮叨叨的话语,他原本的怨气和那一丝丝的恨意渐渐地平息,心里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原本处在陌生环境的不安和沉闷,因为身边多了一个熟悉的人,他整个人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下一瞬又昏过去了。
宋槿仪看他紧闭着双眼又昏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脸,见他没反应,催促地问:“大夫怎么还没来?”
王嬷嬷凑过来说道:“只怕小姐你在这,大夫也不好进来。”
“什么意思?”
王嬷嬷告诉她,内宅女眷不能随意见外男,若是留下宋槿仪在这,就是坏了规矩,别说她一个下人,就是沈夫人在这也担不起。
宋槿仪沉默了一刻,回头看了谢无恙一眼。
她脱下手腕上的玉镯子给了王嬷嬷,嘱咐她以后多多关照,有什么情况一定要给她说。
王嬷嬷接过玉镯,笑着说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