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娘做闺女的时候就跟二房王小红不对付,便是两人成了妯娌后关系也没缓和,甚至见天的相互别苗头,前些日子赵老头决定停了供赵老三读书,再挑一个孙辈送去私塾,王三娘王小红二人就为了选谁家的孩子去这事差点大打出手,虽则后面成功分家,但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是碰上都能上火的。
赵来金挠挠头,他昨儿个遇到大伯家的堂兄赵来富,赵来富刚从岳家归来,带了一篮子糕饼,碰到赵来金,便给他塞了几块,赵来金接过来也没多想,就想着大过年的,给孩子们都甜甜嘴,哪成想倒是给出矛盾来了。
王三娘看着他这副模样就生气。
“都是一个娘生的,怎么你就没学到他赵来喜半分的机灵,你看他把爹娘哄的,差点屋后的菜园子都要分给他家了。”
“娘都说好了,那菜园子里的菜是公家的,也没多少产出,年后收完了最后一波菘菜,后面还是归给爹娘,爹娘跟着咱们,最后还不是咱们家的。”
“菜园子算什么,菜一摘什么都要自己种了,西边那块竹林才值钱呢。”
“宝儿身体不好,老四说是能上山去寻摸,但是也不够宝儿的药钱,这么多年下来,手里估计是没钱的,也就两分地,山林那边也有不少竹子,也不缺那玩意儿,补贴他们也是应该的,再说,你不是嫌竹蔑处理起来麻烦嘛。”
王三娘自然明白,只是觉得竹子也能做不少好东西呢,不过老两口子身体还康健着,又不是闲的下来的性子,往后能帮忙做不少事情,这又是另外一个说法好处了。
想到这里,王三娘也没话说了,毕竟她觉得这次分家她家才是获利最大的,老二赵来喜是个懒鬼,往日里地里的活都叫不动人,王小红又跟她不对付;老三读书太费钱,读了这么多年还是个童生,大家都说他中不了秀才,三弟妹陈莲手脚慢不说,又只有两个女儿,三房一个劳动力都没有,相当于一家人养着他们;老四家虽然能干,但是那钱都拿去填他们宝贝儿子的药钱坑了,留不下几分到家里,而他们大房,可是有三个男丁,要是不分家,以后岂不是一大家子都指望着他们家养,这她可不愿意。
因此,她也是满意的。
这边王三娘想通了,回到屋里的王小红可气得不轻。
她跟王三娘一个下河村,一个上河村,本来两村来往密切,可惜她俩当闺女的时候就不对付,当了妯娌后,王三娘仗着大嫂的名头总要压她一头,什么好处都轮不上自己。
分家她还是愿意的,毕竟三房跟四房都是吃钱的无底洞,她也想着送儿子去读书,供小叔子哪里比得上直接供自家孩子呢,如果大家一起过,供养不了所有孩子,赵家在村子里算不上什么富裕人家,光是供个赵来庆,就已经是举全家之力了,若不是看三房不争气,也不会想到改供孙子读书,老两口虽说没有什么大的偏心,但大胖终究是长孙,真要送个孙子读书,肯定是轮不上她的柱子。
她跟王三娘争了小半辈子,怎么可能愿意出钱供她儿子去读书。再有就是,她男人可比不上他其他兄弟勤快,现在仗着家里有人干活,能不动弹就不动,往后分了家了,她也刚好借着送儿子读书的理由逼他立起来。
“你说你认识的那人,真能让柱子去县城私塾读书?”
赵来喜本来睡得好好地,被婆娘一下子推醒,当即有些不高兴,“正做着梦呢,又做什么!”
王小红锤了他一下,“还不是柱子读书那事,这可是咱们家的大事,你这个当爹可要上心!”
“我当什么事,说了多少回了,一准没问题,真是的......”
眼看赵来喜继续睡了过去,得了准信的王小红也不再管他,当即把刚才的不开心抛到脑后,给小儿子掩了掩被他爹带跑的被子,转头看到另外一张床上的两个闺女正要起来。
“你带着妹妹赶紧起来,一会儿去捡柴火,从今天开始,咱们家要好好攒钱给你们弟弟读书。”
两孩子点点头,没出声。
灶屋里,巧娘刚煮好米汤,见两个侄女手拉手走进来,笑了,“热水刚烧开,青青翠翠你们拿盆来,婶娘给你们舀。”
两姐妹摇摇头,“婶娘,我们自己来吧,宝儿还没吃饭,您照顾宝儿去吧。”
翠翠也迟疑着问道,“婶娘,弟弟昨晚又咳嗽了吗?”赵翠翠知道堂弟身体不好,家里人都说堂弟活不过十岁,她才七岁,不知道十岁是什么概念,也很少看到堂弟出来一起玩,倒是经常听到咳嗽声。
四房人一起住着的老宅,到底逼仄,离得也近,一点动静大家都能听到。
巧娘舀好了米汤,这才有笑,“弟弟喝了药,马上就好了,不会再咳嗽了。”
翠翠松了口气,“太好了,希望弟弟开春能好起来,到时候我就可以带弟弟去摘野菜了。”
农家的孩子早当家,女孩子更是恨不得刚会走路就开始帮着家里做事了,王小红只念着儿子,两个女孩子黑天白夜地帮家里干活攒钱,春天里挖野菜,冬日里捡柴,对于她们来说,春天是能外出挖野菜也不冷的季节,反而是她们放松的时候,就这样,俩孩子还惦记着病了的堂弟,是有心了,巧娘当即眼睛便有些湿润。
“我一定会跟弟弟说两个姐姐等他一起出去摘野菜的。”
赵丰年这一次生病恢复得很快,昨天还烧着的人,今天早上居然已经神清意爽地靠坐在床上看风景了,虽然这风景只有半透光的窗户。
巧娘刚端着碗进屋,看到儿子小半个身体露在外面,当即吓了一跳,一边放下碗一边去帮他拉被褥。
“宝儿,赶紧盖上被子,听话,外面冷。”
赵丰年只得乖乖缩进被窝,露出一张惨白的小脸看着巧娘,及她手里的米汤。
昨天没胃口,吃什么吐什么,只喝了两顿药,他确实有些饿了。
他们这屋离厨房近,这会儿米汤还是热的,心疼儿子饿着肚子,巧娘刚放下的米汤连忙又端了起来。
赵丰年细细感受着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心里划过一阵阵的暖流。
就是连续四天还没归家的赵来贺让他忍不住有些担心。
好在当天夜里,赵来贺就回来了。
赵来贺刻意小声敲门,没惊动其他人。
只夫妻两不知道的是,这屋里还有个装睡的。
“怎么大晚上回来的?吃了吗?我去给你做去,不不不,还是先烧点热水洗洗......”怕吵醒儿子,巧娘压低了声音,一边忙着给赵来贺拍雪,一并又急忙要去厨房烧水。
赵来贺常年打猎做庄稼汉,是兄弟几个里面最高壮的,这几日在山上只能吃几口干粮,早就肚子饿得受不住,却也不着急找吃的,只先来到床边看了眼儿子,见他睡得香甜,这才放下心来跟着巧娘去了厨房。
在厨房就着热水擦了擦身子,又喝了一大碗姜水并一些吃食,两口子这才一起回到屋里,继续聊起了打猎的事。
“......情形不好,雪太厚了,山里草倒是没什么了,却也不好走,本想跟着脚印去找狐狸,那狐狸皮子最是值钱,去年侥幸得了一只,那皮子的钱够宝儿两个月的药钱了,只是这东西狡猾,我追了小半个山林还是给逃了,后来遇上了獾子洞,给掏了两只獾子,谁成想转头又碰到了一只银狐,这东西可比杂毛狐狸值钱,又是花了一整日的功夫,得了狐狸我也不敢多呆了,想着宝儿前头还病着,可雪下大了,又不敢顶着大雪下山,便寻摸了个山洞,待到了下午,寻思着着得赶紧把货出了好换钱抓药,等雪小些了,索性绕过这边山头直接去了县城,问了保和堂那边孙大夫收不收獾子,是八十文一只的价,可巧孙大夫有门路收皮子,狐狸皮也卖出了,足足十两白银——”
巧娘吸了一口气,往年丈夫也不是没卖过猎物,就是去年那只狐狸皮,也才二两白银,这回居然有这么多。
“这,这银狐皮这么值钱啊...”
“孙大夫说了,这皮子成色好,拿到外头去,做成衣领子,那些贵人五十两也愿意掏的,也是咱们不懂那手艺,不然直接自己做了,送去府城,能赚得更多...今年雪厚天冷,獾油紧俏,獾子收的价也高,就是可惜现在不好上山了,不然这东西好掏,也能多赚些......我给你也带了一盒獾油,你冬日给人家浆洗衣服,冻疮又发了,等年后分出去住了,我上山打猎,你就在家照顾宝儿,别出去做活了。”
巧娘眼眶微湿,“这东西贵着呢,给我做什么,平白浪费了......”虽是这样说,但那罐獾油被她拿在手上,怎么也不愿意放下。
“不贵,这一瓶是孙大夫送我的,你看这个小瓶子是竹子做的,我厚着脸皮要了两瓶,一瓶给爹娘,是我没用,连累你大冬天的还要给人家浆洗衣服,你多涂些,后面就不要去了,好好养养,回头破了皮更是要吃苦头的。”
巧娘抹去眼泪,应下了,又问,“对了,这钱……”
“这钱留着,既然已经分家了,就不上交了,加上分家的二十两,还有其他零零碎碎的,也有三十五两好几了,年后起房子紧着点用还能余下些宝儿买补药。”
“你做主就好了。”
赵丰年先前还听着,到后来渐渐睡意涌上,于是,也就错过了赵来贺说的下一句。
“这次进城,我听那些秀才郎都在念什么‘瑞雪兆丰年’,宝儿的大名,就叫丰年怎么样?也不必从‘有’字,宝儿身体弱,我想着取个不一样的压一压。”
“赵丰年,赵丰年,”巧娘嘴里念着,笑道,“这真是个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