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说,当时班级里算得上是鸦雀无声。这节是她们的专业课,人本来就不多,大家轻松捕捉到这缕微弱的硝烟味,心照不宣地围观起来。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还没等战火彻底燃起,老师就捧着书走进了教室。这下不管是看戏的还是唱戏的,都只能偃旗息鼓,乖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准备上课。
江彩珂看起来很想发表一些正义之词,可惜学生的身份框住了她,让她不得不坐立难安地杵在椅子上,活像屁股底下扎了根针。
之前昙花一现的针锋相对之后,赵青彤收起书本,干脆把时霜明当作透明人。好在这节课的老师似乎只抓出勤,点完名之后就开始对着ppt进行实力有限的发挥。时霜明东张西望了一会,看到认真的人在对着划重点,和她一样连书都没有的也不少,此时要么睡觉要么玩手机,主打一个各干各的。
事急从权,虽然这样做不好,她还是效仿她们趴在桌子上,闭着眼睛闷起头。
“尽管您没有迟到,但说小话的剧情还是发生了。”系统说,“这就是未来的不可抗力,您应该明白。”
嗯嗯嗯是是是对对对,赶紧继续吧。时霜明懒得和他争论这个深奥的问题,催促他继续播放。
离开学校后的时霜明无处可去,她下意识地拨打了母亲的电话号码,那是她最熟悉也最能给她安全感的人。可是接起电话的却不是她的母亲,而是一个暴躁的男声,对方不耐烦地告诉她打错了就挂断了电话。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才对,现在距离她重生前也不过十年,十年间母亲并没有换过手机号。时霜明怀着疑惑又拨打了父亲的电话,这次倒确实是父亲接通的。
还没等时霜明张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冷嘲热讽。嘲讽她心比天高自以为是,哥哥只是让她去和人家见个面吃个饭她就闹得人尽皆知,结果断了生活费没几天就夹着尾巴认错了。
尽管时霜明完全不明白温柔贤惠的父亲怎么会变得如此刻薄,但在这通通话里她捕捉到了几个重点。首先,她的父亲再也不是什么影帝制片人,摇身一变成了豪门贵夫,还给她添了个异父异母的继兄。其次,她们此刻正闹得很僵,因为对方需要她与一个据说脾气古怪恶毒的男人去相亲。最后,她的母亲在生下她不久后就过世了。
“您好,监测到您的心率过快,情绪非常不稳定,请问您还要继续观看吗?”就像画面被人强行摁下暂停键,随着系统的建议,故事里的“时霜明”明明哭得几乎晕厥,试图挡住脸庞的胳膊却僵硬地停在空中,不上不下。
故事外的时霜明没法看见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但她觉得大约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集中注意力传达继续的意思。
“好的,那么继续为您播放。”
“时霜明”再一次醒来时是在医院,此时此刻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和自己世界的不同,她悲伤又无助,但似乎再没有可以无条件依靠的对象。她的继兄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派助理草草处理了她的入院手续后就通知她相亲时间和地点,全程连面都没有露过。
之后的剧情就非常老套,她们在一家光低消就足够买台单反的饭店里吃了顿饭,“时霜明”惶然无措,老男人——他的名字是谢鸿惊——看起来不仅不老,而且非常年轻英俊。她们总共没说几句话,没过几天,却传来订婚的消息。
这段时间已经让“时霜明”充分了解这个世界,除了凭空多出一个叫谢鸿惊的商业奇才,莫名其妙变得支离破碎的家,这个世界还仿佛被人挖走了一块。那便是对这里的人来说,现在已经没有“电影”、“电视剧”这种东西。
“现在已经”的意思是曾经有过,这段历史和“时霜明”曾经的世界一样。但往前推八十年,也就是彩色电影面世后不久,所有人都对这个行业抱有无限美好的愿景和期望,它却突然一蹶不振,没过几年便彻底夭折,成为历史上一个简单的符号。
“时霜明”拥有一个名叫导演大师的系统,使用系统可以简单快捷地依靠想象力和数据提取,在脑子里进行演绎拍摄剪辑。但游客身份限制她必须在和对方进行身体接触的时候,才能让对方观看自己制作的电影,并且仅限一人。
空有一腔才华和抱负,就像这个不可理喻仿佛针对她的世界一样,连“金手指”都是残缺不全的。她终于放弃挣扎,怀着无限凄楚和孤独嫁给这个只和自己见过一面的男人。婚后的生活不算好也不算差,她和丈夫聚少离多,只能用系统拍摄一些短片聊以自/慰。直到某一日不慎被男人发现了她的系统,从此谢鸿惊成了她唯一的观众。
他惊讶于她的才情和理想,她却从二人交往中里窥见他的过往,明白他原来是早已心有所属才对自己如此冷漠。和同情一起出现的,却是一抹悄然的心酸……
时霜明忍无可忍,她素来是个对烂片也十分包容的人。但这个和自己同名同姓外貌也一样的女人实在是突破了她的底线,坚持到这里完全是因为想看看后面会不会有关于这个电影业为什么突然死亡,母亲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问题的线索。但可以想见,后面的篇幅一定是用来描述她们怎么相爱误会分开藕断丝连破镜重圆的,说浪费时间都算是夸这个故事了!
她不耐烦地直接切断和系统的联系,把脑袋从臂弯里拔出来,一抬头就看到江彩珂正隔着赵青彤对自己嫌弃地翻白眼。
江彩珂显然是没料到她没睡着,被逮了个正着。她脸上尴尬一闪而过,随即很快变成色厉内荏的挑衅,故作嚣张地对时霜明挑了挑眉毛。
这种小学生级别的撩架手段对时霜明来说约等于不存在,她无视江彩珂失望的表情,打开笔记本电脑。等到电脑无论怎么检索也连不上网,这才意识到这个时候无线网络还不算普及,起码她们这个教室里还什么都没有的现状。
她只好放空自己,记忆回拢并不像阅读小说或者观看电影那么直白,更类似于关键词搜索,需要特意去触发。
这个世界的时霜明记忆里,关于时清池,也就是自己的母亲的印象非常稀薄。她甚至记不得妈妈长什么样子,说话是什么声音,她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太短了,短得还不足以时霜明把她藏在记忆里以供日后回忆。
她只记得有一双温暖的手,总能在她即将要跌倒的时候扶住她,在她想要退缩的时候温柔地鼓励她继续前行。对这个世界的时霜明来说,妈妈就是这样一双手,无所不能,只是过早变成了天使的翅膀。
“咦,你,你怎么哭了?”江彩珂一直关注着她,立刻下意识惊讶道,“我也没碰到你啊!”
她虽然惊讶,好歹还记得自己在上课,因而压低了声音。只有坐在中间的赵青彤听见这声惊呼,她本来正聚精会神地记着笔记,闻言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放到她面前。
“擦擦吧,”她低声说,“之前已经够丢脸了,别再当着老师的面出丑了。”
这是一种很难言喻的感受。对时霜明来说,她可以为了拍电影一年不回家见妈妈一次,期间要考虑的事实在太多,她无暇也没有必要用来想家和想妈妈,因为妈妈就在那里,只要她想随时随地都可以见到她。
从前的记忆变得模糊也好,截然不同的世界也罢,哪怕是得知自己的未来荒唐又糟糕,她对这一切都还有种梦一般的不真实感。但此时此刻,这个消息突然给了她重重一击,突然让她感到一阵窒息,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那个永远会为她敞开怀抱的人不在了。
她进而清楚地明白这不是一个梦了,梦和现实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只有在现实里你才会拼命想要醒来。
整个周四,她们都只有这一堂课。因此下课后大家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商量着一会要去哪打发时间。江彩珂挎着赵青彤的胳膊,一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
赵青彤发现她的踌躇,自然地开口:“我要先回宿舍,珂珂你一会还有事吗?要不来宿舍坐一会吧。”
“好啊好啊,”江彩珂立刻表示赞同,随后看向时霜明,“你,你也要回宿舍吧?”
如果要用关于肢体语言和微表情来做一场演讲,时霜明可以滔滔不绝三天三夜,她无视她们的眉眼官司问:“你是想和我说什么吗?”
话都说到这了,江彩珂也不客气,直截了当说:“我家那个旅馆的广告,你还拍不拍了?不拍的话早点和我说,我好去找别人。”
广告?这个关键词立刻触动了一段新回忆,江彩珂家有栋旅馆,似乎生意十分不好。时霜明曾经担任过社团宣传的工作,并且成果不错,正逢她和家中闹矛盾没有经济来源,江彩珂便委托时霜明对自家旅馆进行宣传。时霜明从小就对摄影非常感兴趣,提出可以拍摄广告吸引游客,江彩珂大约本来也只是想找个借口帮帮室友,于是便无可无不可地应下了。
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以广告的形式作为切入口。前世(姑且这么称呼吧)也有不少口碑卓越的作品是脱胎于广告的,对于现在的时霜明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她现在应该拍着胸脯画大饼,把自己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才对。但此时她却罕见地犹豫了,那所谓的“无法改变的未来”像魔咒一样在脑中反复,如果不是多问了这句话,她现在确实会和那不知所云的剧情一样,去联系父亲询问母亲的事……
难道未来是不可改变的吗?就要这样认命吗?她仿佛能听见一个邪恶的声音在桀桀大笑。
“拍,一定给你一个惊喜。”时霜明说,“我们一会就去商量细节,不过提前说好,正式拍摄前我还有些私事需要先去处理。”
什么怀才不遇的忧郁娇妻,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虚无缥缈的他人之手……她绝对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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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逐梦演艺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