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 第5章 第 5 章

谢青云的戏服不合适。

他本就身材高大，由于最近一部戏的需要，整个人都结实了很多，虽然还是纤细为主，也不敢怎么吃饭，但块头还是有一些的。虽然块头还不够大，但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有点型男的雏形。类似前队友楚骁的瘦弱版。谢青云难得生出一些感慨，如果楚骁此刻还在圈内混不知道会不会有些遗憾生不逢时。哦，不对，楚骁马上又要杀回来了。

于是乎，那身戏服在他身上就显得分外滑稽，谢青云要扮的是京剧《春闺梦》里的张氏，可谁见过这么威猛的孀居之人呢……更别说裙子短上一节露出的脚踝。

雪上加霜的是，谢青云目前主打一个谦谦君子外加阳光男性风，虽然还有少年感的纤细，但肤色早就不是内娱一水儿可见的吸血鬼白，甚至为了新戏还做了一点美黑。于是那身准备好的戏服，衬得他尚未化妆的脸颇有几分“粉娇你几”。

尽管节目组一再保证化妆后不会显露出来，褚晴却依然拒绝了，在她看来，谢青云的形象不能担上哪怕一丁点的风险。毕竟化妆的过程不可能不播出来。不拍？不拍就吃亏了。

周俊业的头又开始疼了，没办法，他只得接着调和，问谢青云能否换个角色，同时再找找合适的戏服。

褚晴依然拒绝了换角色的提议，毕竟谢青云特意学过这出戏的唱，若是换了其他角色，那么谢青云便失去了唱的优势，本来是给他与王芍筠两个人搭的台子，倒成了王芍筠独角戏。失去这么一块蛋糕，褚晴和谢青云都很难妥协。

两方僵持不下，眼看要耽误进度。余枫叹了口气走上前，拍了拍周俊业的肩膀，说：“换李陵，望乡，我看见那儿有衣服。”

“不行！”褚晴看着余枫说道，“这我们不熟，青云来不了。”

周俊业心领了余枫的好意，却也拿褚晴没办法，只得和稀泥：“要不就这么唱，不扮了……”

“不行，粉丝都等着看青云的扮相……”说话的还是褚晴，只是她的话没说完，就看见对面的余枫越过自己对着谢青云开口：“李陵，你熟吗？”

“我听姐的。”谢青云回答。

褚晴看着谢青云，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听姐的。他当时也是这样回答。余枫想。

台上热热闹闹，余枫陪着王芍筠演完了综艺节目逢昆曲必《牡丹亭》的经典桥段。她和陈建生的功能一样，都是来凑趣的，王芍筠果然很是出彩，实际上，没有余枫的陪衬，王芍筠也一样出色，可是余枫的胖梅香，还是让杜丽娘更显体态风流。余枫没有故作丑态，她一板一眼地陪着王芍筠，倒真有些四美齐具。

陈健生那边倒是有些不同，他扮的本就是彩旦，插科打诨全来了一边，最后干脆在台上追着郑旸跑，大概后期会在此处加上几个加粗大字：他追他逃，他插翅难逃。

周可儿和吴姗姗最终还是和谐地扮了梁祝，两人不用唱，只在台上摆出一副亲亲热热的姿态来，任谁也看不出不久前两个人的小姐丫鬟之争。

冯江波乏善可陈，他本是个歌手，乐坛新晋小生，只是不知道因为什么，从出道到现在短短一两年时间，嗓子塌得厉害，戏是不可能唱了，便穿着贾宝玉的戏服，唱了一首据说是他原创的说唱，词里提了一嘴贾宝玉三个字，算是沾上了边。

群魔乱舞了一阵子，周俊业cue到了余枫，在王芍筠的提议下，周俊业答应让余枫唱一段，算是单人环节，王芍筠起着哄喊：“姐，唱红娘！咱有棋盘！”

余枫闻言一愣，还不待答话，就听陈建生笑着问：“枫儿还会唱戏？要张生不，我蹲你后边。”

余枫看了看一边上妆一边和老师对着唱词的谢青云，想了想说，“红娘就算了，我来红娘，哪儿还用棋盘遮着张生，我这腰身，后边跟一个连的张生，老夫人也看不见。”

众人都在笑，只有王芍筠急了：“不行不行，周哥咱说好的，可不能反悔！”

周俊业也跟着劝，“是啊，余枫老师，你看青云老师这边还需要点时间，要不你就唱个吧，唱得不好也没事，咱们剪成宣传片循环播放。”

众人又笑，王芍筠上前怼了周俊业一拳，“嘿，怎么说话呢！我姐还能唱不好！”

余枫觉得今天的王芍筠实在有些奇怪，只是奇怪的结果对自己来说倒也无害，她想了想，对周俊业说，“唱红娘确实不合适，这段里有两个人唱就够了，我再来个红娘，不管好坏，节奏都乱了，”眼看王芍筠又要分辩，余枫赶紧摆摆手接着说，“我随便唱一小段，你看着剪，是正片还是花絮，总之不让你为难。”

周俊业想了想，紧急编了几句台词，铺垫一下余枫的唱，王芍筠自告奋勇地搭腔，期待地看着余枫。

余枫头一低，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副嬉笑的模样，众人都笑嘻嘻地期待着她会唱些什么，是“海岛冰轮”，还是著名京剧唱段《梨花颂》？

都不是。余枫那一张铺开了滑稽表情的脸，否定了众人想到的所有答案，他们耳边传来的是一句叫卖声：“买酒啊——”

在场的人纷纷愣住，不待醒过神儿来，又一声“买酒哦——”贴着耳朵攀上了头皮。余枫明明就在他们不远处，那一声吆喝，却好像由远及近地攀缘过来。只听：

“九里山前作战场，

牧童拾得旧刀枪。

你看春风吹动乌江水，

好似虞姬别霸王。

买酒啊，买酒哦——”

台上的余枫好像不太一样，众人想。

“怎么没有掌声呢？”余枫的声音再度传来。

王芍筠如梦初醒，大声叫好，陈建生也不甘示弱，周可儿和吴姗姗互相挽着，拉着长音也跟着喊“好～～～”倒让人们觉得，余枫也没什么不一样。

周俊业，乐呵呵比了个OK，笑着对余枫说：“余枫老师还有这一手，真人不露相，这回真得剪成宣传片循环播放。”

余枫看了一眼正在备场的谢青云和即将擦黑的天色，忙说道：“话别说太早，我看你的宣传片不在我这儿，”她伸手一指，众人顺着她的手看去，“在那儿。”

是一身锦绣的谢青云。

谢青云是学过这一段的，只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不是在跟了韩总以后才接触戏曲。事实上，第一个带他听戏的人是余枫。

谢青云也不知道余枫为什么会听戏。他第一次走进剧院是余枫带他去的，那时候他在娱乐圈差点查无此人，还是余枫拽了他一把。当时，谢青云接了一部电影，主题是苏武牧羊，他演男二号李陵年轻时。谢青云文化水平实在有限得很，对李陵的印象还来源于年少时看的电视剧某某天子。苏武就更别提了。

他向余枫求助，恰好当时有个昆剧团正在排《牧羊记·望乡》，余枫就带着他去看。彼时的谢青云不说奉余枫为神明，也是对余枫唯命是从。余枫要他做到八分的事，谢青云恨不得做到二十四分。他虽不明白看戏能看出什么来，却还是一口答应着“我听姐的”。就这样机缘巧合之下，谢青云学了这段唱词。

可这一段词，他如今唱来，尤其是再度对着余枫，竟有些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从别后朝廷与兵五千……不想道一身落殿……那单于惜才重贤．赐咱官委托将权，每日里开筵设宴，将花艳女绾良缘，因此上被利名牵……”

褚晴愕然，看着台上有模有样的谢青云，她说不上此刻的心头滋味，她机械地回头，去寻找余枫的身影。

“不想朝廷怒，将咱祖冢迁，满门儿女遭刑宪，望巴巴有眼无由见．哭啼啼血泪空如霰……把孝义忠心，因此上将刀割断。”

是了，既然割断了孝义中心，你今日是为何而来呢？褚晴忍不住想，余枫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闻说哥哥在，李陵常挂牵……几回要见无由见……雁门关阻隔平生愿，请哥哥到望乡台聊叙别离叹……你休执恋，请前行莫久延．论兴衰贵贱由天．论兴衰贵贱由天．沧海与桑田几番变迁．把离愁且放宽……”

戏唱到了结尾，谢青云唱出一句“谁与吾兄解倒悬”后，便护住了扮演苏武的专业老师，像是真能在为戏中人遮风挡雨一样。

他唱完后，定了一会儿，意识到结束，吴姗姗第一个冲上了戏台，巧妙地挤开了扮演苏武的老师，揽住了谢青云的手臂，“谢哥，你唱得真好，真的好感动呀，太好听了。”

“是啊，谢哥，唱得真好。”周可儿也不甘示弱地跟上来。周俊业见状也乐得多些素材，便火速跟拍。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说话的是陈建生，他走到谢青云身旁，把他从吴姗姗和周可儿的包围圈里解救出来，故作严肃地说道：“人小谢是喊你们吗？没听一声声地喊哥，那还得是喊我，诶，波儿，他叫你一声哥哥你敢答应吗？”

镜头随着陈建生的话对准了冯江波，“哥，我是零零后。”

陈建生又打趣，“那我是四零后，四十岁以后。”

随后郑旸也凑了上去，王芍筠有些走神，过了一会儿才跟上去，说了句唱得真好。

台上人你来我往，远比戏里热闹。

余枫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台上的一切，她有些想吸烟。看了看镜头全在台上，余枫掏出一支烟，正要找打火机时，身旁突然多了一注火苗。

“枫姐，一会儿收工，我方不方便请您吃个饭？”褚晴一边给余枫点火一边问着。

余枫就着那支打火机，一只手遮住火苗，点燃了烟，火光的明灭，让她的眉眼随着火光忽而出现又忽而隐于暗角。那样英气的眉目，惊得褚晴心头一跳，明明余枫没有看向自己，自己却好像被她洞穿。

余枫吸了一口烟，将烟吐向没人的一侧，笑着看了看褚晴，回答道：“今天不行，今天又唱又演的，可是累着了我了。”她看着褚晴怔愣的表情，笑嘻嘻说道：“再说吃饭就算了，不知道姐缺什么吗？下回再找姐，用介绍对象这个理由，我看你们家小谢就不错。”

褚晴无言，只能礼貌地道了辛苦和再见。她盯着余枫的背影看了许久，才终于叹了一口气，随后掏出手机，给谢青云发消息。

那边谢青云看了看信息的内容，不由得苦笑，尽管他与余枫之间没有雁门关阻隔，恐怕还是难请到她到望乡台聊叙别离叹。余枫不是苏武，可他谢青云却切切实实做了李陵。如果余枫知道谢青云还真要约她一叙，不知道她是否会后悔今天点了这出《牧羊记》。想到此，谢青云还是忍不住叹了接了这个综艺以来，第多少口气。

终于收工，众人拍罢了回程的镜头，便各找各的保姆车。到酒店时下车时，余枫没有急着回房间，她让助理先回去，自己躲到酒店的庭院里抽烟。这烟是越来越不禁抽了。她想。

谢青云找到余枫时，余枫正在眯起眼睛不知道看什么，或许是在看自己吐出来的烟雾，又或者什么都没有看。谢青云先一步闻到了那股烟味，不是他所熟悉的巧克力味儿女士香烟。

她的很多习惯都变了。谢青云想。又或者本就没有变，而是自己从来就未见过真实的余枫。

“小枫，我们能谈谈吗？”谢青云有些局促不安地问。

余枫回头，看着谢青云紧张的脸，一时之间好像回到了彼此初识时那样，只是这张刀劈斧凿的脸，到底也不是那张脸了。

“谈什么呢？大明星。”

余枫笑着反问。

“恋爱吗？”

《梨花颂》是反讽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