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良 第32章 第 32 章

最初，谢青云是整个节目中最不被看好的一个。没有什么作品，最多接过一些小配角的角色，男团出身，没有经受过科班训练，只有长相干净些，看着与过度整容的僵尸脸有些分别。

看上去，大概是个花瓶标配，又或者是什么皇族成员。

这个节目噱头很大，宣传上暗戳戳请人打起了“整顿娱乐圈”的旗号。节目上请的人，要么是有真本事，却不太出名的演员，要么是没什么本事，却自带流量，让观众对其转变有期待性的小生小花。而谢青云，名不见经传，本事也暂时看不出来，实在很难引起众人的兴趣。

偏偏他的气质又主打乖顺一路，前几期的节目里，也没什么镜头，因此没什么热度也没什么骂名。但这对谢青云来说，是很不愿意看到的。他们这个圈子里，骂名也总好过籍籍无名。

谢青云有些焦虑，他很想去问余枫。但问余枫这件事情本身，就足够谢青云再添一重焦虑了。他顶着余枫男友的名头，却不相信自己真的就是对方最亲密的人。他不算十分清醒，但还不至于昏了头——余枫没有给过他任何承诺，而他也是一样。

午后的时光，对谢青云来说总是艰难的。要么伺候余枫，要么跟余枫上课。他要在恋人和学生中切换着自己的角色，却还要深深提醒自己两者都不是真的。

因此，谢青云总是不太愿意记忆午后。但这个午后是例外的。

那天谢青云来得很早，大概下午一点，打开门，就见到余枫在做饭。谢青云愣了一瞬，他从没见过余枫做这些。

在谢青云的印象里，女人是要做家务的，即便像余枫这种女人已经有名又有钱，完全不需要自己做家务，他还是觉得一个女人在做家务的时候，才更像一个女人。

但他并不敢这样要求余枫，他没有这个地位。女人上了位，自然就算不得是女人了，除非在更上位者的面前。他想。

一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谢青云换了鞋子，脱了外衣，挽起袖子，快步走了过来，“我来，”谢青云像一个体贴的情人一样洗着手，拿起围裙，“姐歇着吧。”

余枫用锅铲小心地搅着锅里的汤，她的确不善于此道，便把锅铲交给谢青云，又绕到他背后，帮他把围裙系好。谢青云简直受宠若惊，他的喉结滚动想问却不敢问。

锅里是老鸭汤，谢青云想，这有什么可搅和的……饭菜很快就好了，汤出锅前，谢青云尝了一点，不腥，让他大松了一口气。

一顿饭，余枫极尽温柔，像一个深爱丈夫多年的妻子。谢青云看着余枫别在一边耳后的头发，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

酒足饭饱。余枫陪着谢青云看电影。他们看的是《双食记》，里面刚好也有一道炖煮在台词里的老鸭汤。谢青云有些怔愣，一切都只是为了模仿电影？

他没有得出思考的结论，就听靠在他怀里的余枫说道：“记住了吗？”

谢青云顿了一下，不知道记住什么，是电影还是刚才和余枫煮饭吃饭的环节。余枫掏出手机，给谢青云发了一份文件。谢青云点开，那是他参加的那档综艺要表演的考题。

“姐，这是……”谢青云问余枫。

余枫把头一歪，靠在了谢青云的肩头，“好好准备，我的男朋友，可不许给我丢人。”

谢青云心头震荡，不知道是为了那份资料还是为了余枫的话。那天晚上，余枫破天荒留他过夜。

也正是从那一天起，他们变得好似真正的男女朋友一样亲昵。尽管余枫还是在表演，但谢青云开始上头，或者说，余枫的表演让他心甘情愿的信以为真。

谢青云开始称呼余枫为“小枫”，有时候他会让余枫喊他“小哥”，他对余枫说：“以后你当妹妹，我当哥哥，我来护着你，照顾你。”

余枫笑嘻嘻地说好，高兴地玩起了角色扮演的游戏。

哪有什么姐弟恋呢？余枫想。不管两人差了几岁，身份地位有什么不同，男的永远觉得自己才是掌控这段关系的主导者，他想当哥哥、想当爸爸的缘由皆出于此。而姐姐也好，妈妈也罢，非得被男人们安排在被保护被拥有被得到的位置上，遵守良家妇女贤内助的道德，才是能够被男人接受的两///性关系。

轮到谢青云表演的那一期综艺终于开播，诚意十足的镜头量和余枫给的小灶，让谢青云在节目里脱颖而出。导师们纷纷夸赞他，这一段点评，导师们也都展现出了自己表达喜爱时的最高演技。谢青云也演着谦逊的样子，羞涩地低头笑着，他知道，这个接受导师点评的环节，也是重头戏，凡是在镜头前的，其实都在考验他的演技。

他没有忽视旁边那个因为演得不好而哭泣的女孩子，他小心翼翼递上一张纸巾，但也仅此而已了。旁边那个女孩子是真的炮灰，也的确是演技不好，成了衬托他最好的背景板。那张纸巾，或许就是谢青云愿意付给她在衬托了他自己这件事上的最大报酬。

谢青云的这段表演视频，被各大营销号切片转发，一时之间，全网都看到了这个年轻的名不见经传的小生。

而这，还刚刚是个开始。

后续谢青云“抽”到的表演段落，又或者说是余枫给他安排的段落，无一不是展现谢青云学习成果的内容。有时他贴上胡子，面对对戏的流量小生，癫狂地说着“君王要有君王的死法”，有时他穿上宽大的袍子去扮演一个回忆幼年在别国为人质的帝王，甚至为了一个片段，谢青云剃了自己的头发，去扮演一个即将被处以死刑的囚犯，在临刑前和母亲告别。

当然，头发并不是真的为了这个片段而剃，而是他为了他即将进组的一出戏。但这样的营销会有更好的效果不是吗？

谢青云的表演当然没能在最后捧得桂冠，却也和导师一起贡献了最精彩的对戏。这些导师谢青云当然没有余枫熟悉，于是他试探着去向余枫打探，不仅是打探导师的风格，也是试探他自己在余枫这里究竟有没有谋取利益的权利。

结果让他安心。余枫扮演着其中一位导师和谢青云在家里对戏。谢青云知道，那大概就是他最后一期的内容了。余枫可以精准地模仿任何一个人演戏的风格，有时甚至比本人的再次表演还要还原。谢青云记性很好，他牢牢记住余枫的样子反应，在多个回应中选出最合适的一个。

果然，谢青云成了节目的无冕之王。压得那位第一名的小生黯淡无光。

这就是后台的力量吗？谢青云想。

他看了看余枫正在穿衣服的身形，那样臃肿。

不，这是我自己的力量。他确定地想。

节目收官那天，谢青云发出了一封手写信，这是他特别喜欢的一种方式，理由是，他的字确实还不错，至少是有笔锋的成熟的字形。余枫第一次见到谢青云手写的贺卡时，也惊讶了一瞬，她想这个男人，确实是一个好苗子，一个肯为自己打算不放过一丝机会的野心家。

那封信是他写的，内容却已经不是他亲自思考了。本来，公司给他安排了褚晴，据说是经纪人助理，不知怎的，褚晴过了不久便辞职了。但好在，这些内容还有其他人捉刀，谢青云照着抄一抄就好。

在手写信发出的那一天，余枫告诉谢青云，这档综艺，她准备撤出了。谢青云有些惊讶，因为节目看起来收视不错，余枫并不亏。当然主要的原因是，谢青云还打算再上一期，或许可以向余枫讨一个导师？

“为什么不接着投了？”谢青云想着也就问了出来。

余枫笑了，说着漂亮话：“当然是因为你短期不需要同类型的节目。综艺赚钱虽好，但还是要有作品，给你接的新戏马上要进组，轧戏不是个好印象。”

谢青云思索着余枫的话，他并没有全信，却也信了七分，因为那部戏确实已经稳稳地落在他的手中。

他思考了一下，试探着问：“那招商会，我要不要推了？”

余枫想了想，说：“去，为什么不去，人情功夫还是要做足。”

如此，谢青云心下了然。夜深了，他提出要走，余枫也不留他。随着他真的火起来，他与余枫的角色好像又有了新的变化，如果让谢青云总结，那就是从金主与被包养的男宠，到普通人的姐弟恋，如今则是到了明星恋人的姿态。

余枫似乎越来越会为他考虑，她不再教谢青云，或者说没那么刻意地像上课一样教他。余枫似乎开始享受这段从肉///体到情感的恋情，像一个女人应该有的样子。

谢青云对此有些暗喜，他并不是全然相信余枫真的会变成一个为爱情支配的无脑女人，但在如今的形势下，在谢青云红火的苗头里，余枫的转变，还是让谢青云信了五分。

他开始扮演一个合格的男友，有时他甚至忘了那些手段本应该带有什么利益交换的目的。但那时，他并没有想起这些。他给余枫送花，从过去的讨好变成了如今的施舍，他如今送花、送礼物给余枫，只是因为他有这个能力送，并且愿意显示这种能力。这种显示，令谢青云感到十分愉悦。

招商会上，谢青云很是卖力气，一点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模样也没有。他悟到了几分混娱乐圈的真谛，或者说在没有资本耍大牌和特大牌之前，他只要出现在众人的目光里，就说明表演要开始了。他似乎一点也不像那个一夜成名的人，他谦逊、有礼，演节目、敬酒，每个环节都给足了金主和节目组面子。也给各位金主留下了个好印象。

晚宴之后，谢青云与众人告别，一圈交流下来，他交换了不少联系方式。也算收获颇丰。他走得有些晚，到他真正离开时，现场几乎已没有几个人。他的助理去给他拿伴手礼，他就在原地等着，思考着这个时间要不要去找余枫。

“还没恭喜谢老师。”一个女声在谢青云耳边响起。

谢青云回头看去，发现并不认识，但这并不耽误他一秒进入表演状态。两人互通名姓，原来对方是另一家娱乐公司的高层，金悦。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番，谢青云客气而疏离。金悦与他当场加上了联系方式，笑着说：“谢老师如果有空，也可以来我公司坐坐，像谢老师的这样的艺人，到哪里都是稀缺。”

金悦客气地与谢青云告了别。谢青云还在原地等着助理。

他看了看手机上躺着的新鲜的名字，又翻出了余枫的对话框，思索了一阵，打出了这样几个字：

“小枫，夜深了，我就不过来了，早点休息。”

他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打下了那两个字：

“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