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余枫后来和何源在一起了。只是,王子和公主没有过上幸福圆满的生活,余枫不是公主,何源也不是王子。
他们在一起的过程并不算快,足足两年的时间,才走到了那一步。何源是个很会追女孩子的人,并不是只会砸钱,也并不是只会耍嘴。事实上,他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却不是甜言蜜语。他讲话很风趣,用北方话讲,叫“贫”。
可是偏偏他又是一个富人。
富人送礼,是很有技巧的。余枫不算是一个十分虚荣的人,但六分虚荣还是有的,不虚荣的人,也不会想方设法进入娱乐圈。
何源会邀请余枫去一些资源丰富的聚会,一些时尚晚宴,尽管余枫本人和时尚并不怎样沾边。那个时候的经济环境远比现在好得多,时尚晚宴的伴手礼也是豪气逼人。而余枫,全身的行头,还不如那些伴手礼来得名贵。是的,名贵,不是价格,是价值。
以余枫当时的咖位想要借一些大牌,多少是有些艰难,她那时身处于一个好的时代,经济顶峰,财大气粗。可对她而言,也是一个坏的时代,她能让人记住,却远远出不了头。尽管在娱乐圈里,能够被观众记住,就已经打败了99%的人了。
因此,何源邀请她去的那些场合,对于余枫来说,是机会也是负担。而何源的会送礼也正体现在这里。他会为余枫挑选那些合适的行头,会为此买单,会注意到余枫所缺少的,会注意到余枫需要的和想要的。至于价格,当然不会便宜。
“何总还真挺大方的。”董兰词看着何源送来的手包、礼服、鞋子和珠宝啧啧赞叹。余枫也有些怔愣。这些搭配无一不是精致的,也无一是余枫负担得起的。
“不然就只留下礼服吧,包、珠宝太珍贵,鞋子我可以自己找一双。”余枫心口有些不安。
董兰词有点犹豫,“包送回去也就算了,可不戴点什么也太素了。”她又看了看那双十分合适余枫尺码的高跟鞋,“你卖鞋不是很难买,这双刚刚好呢。”
余枫犹豫不决,“珠宝还是送回去,我留下鞋子和礼服。”
那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还是被余枫送了回去,何源接到时笑了笑,不肯收,余枫就道:“那何总帮我存着,我需要了来找您借。”
何源叹了口气,“遭人嫌弃啊。”余枫正待说些什么,何源递过来一个小盒子,说:“打开看看。”
余枫犹豫着,何源干脆帮她打开,黑色的丝绒盒子里,是一枚珍珠镶嵌碎钻做成的胸针。余枫望着何源,就见他开口说:“不怎么名贵,这珍珠是我开出来的,找人做的,再推辞,我可就生气了。”
如果是现在,余枫肯定会笑出声来,男人,好像总觉得自己生气了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谁会怕你生气呢?难不成还能当场表演一个怒发冲冠?
可是当时的余枫却很在意这一点,好像让男人生气,是女人的过失,会在好女人的评分表里就要扣上一分。尽管这个男人不是她的谁,更没谁能给她评分。
何源把盒子放在桌子上推给余枫,没有多余的碰触。这让余枫有些安心。
最终余枫还是接受了那枚胸针,在卖掉它之前,它曾一直占据余枫家中陈设里最显眼的位置。
董兰词也曾盛赞那枚胸针,彼时的她觉得,那是何源真心的证明。可是她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如此憎恶何源,也憎恶当时那个夸赞何源以及与他相关的一切的自己。如果说何源是将余枫拖入地狱的魔鬼,那么赞美何源的她,就是最无耻的帮凶。
诸如这样的礼物,何源送了很多,一开始,余枫请何源吃过几次饭,但何源选的都是一些小店,同时也是一些滋味很不错的店。即便是现在的余枫回想那一刻,仍然认为是惬意的,安宁的。
那些小店很有烟火气,价格自然也不会贵到哪里去,通常连何源送的礼物的零头都抵不上。几次过后,余枫半开玩笑地拒绝何源的礼物,只说,自己还不起。
何源依旧是那副万事万物成竹在胸的样子,对余枫说,“你呀,就是太要强。”他点燃了一支烟,女士的,巧克力味儿的,又说:“你们这些好女孩儿,总是不愿意欠别人,但其实有时候两个人来往,不必算得那么清,伤感情。即便不是我,也会有人给你买单,你大可以心安理得,这是作为女士本该享受的优待。你我之间,不必在乎这些,伤感情。”
那个时候余枫尚且不懂这句话的槽点在哪里,她似乎被说服一刻,那一刻,她是如此地想心安理得,或许只在何源这里心安理得。
只是,她当时还不知道,心安理得四个字,竟然早早就标好了价格。
而后的相处中,余枫试着去“心安理得”地接受,但她还是会请何源吃饭,何源选择的依旧是那些小馆子。余枫也不在意,他们在一起时总有说不完的话,尽管大多时候是何源说,余枫听。
何源知道的事情很多,走过的地方也多。他说他很喜欢去肯尼亚,每年动物迁徙的时候,都要去,在那边住过的酒店里用米粒诱惑来一只小鸟,在帐篷外上厕所要大家一起行动怕遇上狮子,怎么分辨花豹和猎豹,拍什么景用什么镜头,直升机上看动物是什么景象……
那会儿余枫不知道摄影圈有个词叫“老法师”,她只觉得何源懂得很多,说得也有趣。她没有出过国,更没去过肯尼亚,却很爱听何源讲话。何源为了和她培养共同话题,还为她购置了一堆摄影器材,当然余枫后来也卖了个干净。那时,余枫想,或许有一天,她也能和何源一样去旅行的。
旅行的机会,很快到了余枫眼前。
那是他们认识一年之后的一天,何源又是照例给余枫送了许多东西,余枫也继续提出请何源吃饭。这次何源挑了一家中餐厅。余枫没去过,何源开车来接她。
说是餐厅,叫做私房菜更准确,余枫看向菜单时,发现价格高得离谱。其实她从车子开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哪里像是餐厅呢,整个院子看着就像电视剧里某个古代富翁家的小花园。因此,她对这价格倒也不意外。
只是当她想要点菜时,却发现传菜的侍者正鱼贯而入,随后,她便惊讶地看向了餐桌上那些摆盘漂亮的菜色。那是她家乡的菜,在她家那边的餐馆,只会用大盘子毫不讲究摆盘艺术地端上来,量大实惠而已。
可是如今,那些乡土菜色被打扮得是那样高档,正像是从那片土地里出来的余枫一样,一个土气的人,被盛装包裹着。
余枫一肚子的疑问都憋在嘴边,何源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介绍着之前在南极玩的时候拍摄的照片,看在德雷克海峡拍到的信天翁追逐海浪,看阿德利企鹅趴在冰上的模样。
末了,何源突然对余枫说道:“小枫,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南极吗?”
余枫有些惊讶了,她的舌头好像在嘴里打着结,一句话也问不出。
正在余枫目瞪口呆之际,何源递给余枫一个信封,余枫诧异着打开,是一份年底11月去往南极的旅行服务,双人十日游。飞到智利,再飞到乔治王岛,再坐船。余枫正要问何源为什么送她这个,就听何源温柔地对余枫说:“生日快乐,小枫。”
那是余枫的生日,却不是她身份证上的生日,余枫身边的工作人员都不太确定,何源竟然知道了。
看着何源对着她笑的一瞬,余枫的心头倏忽一动。
她想,这个人,心里是有我的。
她不敢谈爱,她自卑于自己的外貌和身材。于是她偷偷地替换了那个关键的字眼:他心里是有我的。
那一晚,气氛美得异乎寻常,暧昧得也异乎寻常,余枫那时已经下定决心,如果何源要和她过夜,她是不会拒绝的。
可是何源没有,他很绅士地送余枫回家,轻轻点了一下余枫的额头。不待余枫邀请他,他便先行作出了离开的决定。
他对余枫说,“这是独属于你的夜晚,去爱它吧。”
余枫心头狂跳,她就这样木愣愣地目送何源的车离去。她在楼下坐了好久,久到夜风微凉渐渐平息了她脸庞的灼热。她掏出手机不顾时间,给董兰词打了一个电话,在董兰词的骂声里,余枫说:“董大,我好像是喜欢的。”董兰词在听到余枫认真又怔愣的叙述后,感慨何源错过这么一场罗曼蒂克的夜晚,她评价何源是个君子。尽管在未来,她恨不得穿回那一天撕烂自己的嘴,也撕烂何源这个烂人。
只是,没有穿越,也没有未卜先知。
那时的余枫,就这样沉浸在那样静谧的欢喜里,那晚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悄然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