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漆黑夜空,繁星点点。
祝栩宁和大羊并排躺在房顶,徐徐海风拂过,带着一丝清爽凉意。
“嗯?”
祝栩宁偏头看了眼大羊。
十一年的时间很长,过往的种种却历历在目,身下的房顶似乎还散着滚烫。浓烟,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这些年来,无不折磨的他痛苦不堪。
他们两个,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
房顶最另一头的严茗,独自一个人盘腿坐着,他刚从房子后边的槐树上折了一根树枝,现在正搓着槐树叶子玩。
注意到祝栩宁的目光时不时朝严茗那边看,大羊忽然笑了。
“笑什么?”
祝栩宁收回视线,把胳膊枕于头下。
“他有时候看着挺聪明的,有时候又有点蠢。”大羊抿了抿嘴。
“他确实不如你。”祝栩宁实话实说。
大羊一听,有点慌,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祝栩宁瞥了他眼,轻笑道:“知道。”他拍了拍房顶,示意大羊躺好。
“泽恺,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兄弟。以前是,以后也不会变。”
祝栩宁握拳候在空中。
大羊有些动容,眼底多了一层水雾,在看到祝栩宁的拳头倾向他这边时,他瞬间明白,右手握紧,伸出去和祝栩宁的拳头碰了一下。
像小时候那样。
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但他和祝栩宁之间,不需要这个。
“栩宁,幸福。”
祝栩宁点点头,“嗯。你也能遇见。”
“靠!”大羊吸溜了下鼻子,眼眶酸的不行,“我为什么有种嫁女儿的不舍心情。”
“滚。”
祝栩宁白了他一眼,“少占我便宜。”
话音一落,两人相视笑了。
听见身后传来笑声,严茗一个激灵转身:“聊完了?聊完我过去了?”
“没完!”大羊冲那边大声道。
“行行行,没完就没完吧,反正我的耐心已经用完了。”
严茗小跑过来,这边扒拉扒拉祝栩宁,那边拽扯几下大羊,让他俩分别往两边挪挪,好把中间的位置给自己腾出来。
“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大羊刚蓄满的感动,现在被无语占据。
严茗嘿嘿一笑,心满意足地躺在他们俩中间,躺好后还不忘发出一声舒服的“啊”来抒发自己此刻的心情。
“诶呀,我跟你们说啊~”
他左右手同时抓住祝栩宁和大羊,“咱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什么玩意?”大羊嘴角不自觉抽了下,慌乱地拍开严茗的手,“严茗你也太变态了,你怎么能…”
大羊噌地起身,往旁边挪了起码两米,才嫌弃中带了一分的满足躺下。
灯泡走远,严茗嘴角一勾,有些坏笑地望向祝栩宁。
结果下一秒,他手上一空。
紧接着,祝栩宁复刻了一分钟前大羊的行为,同样挪到距离他两米远的另一侧。
距离远航的人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严茗白天伪装起来的焦虑在黑夜迅速增长,团团将他围绕,令他心燥难耐。
“原来失眠也会传染。”
不知何时,祝栩宁又回到他身边躺下。
深夜的空气中多了一些潮气,严茗把手从毛巾被里拿出来,还没找到祝栩宁的手,他的手就被温热的大掌包裹。
他嘴角止不住扬起,满足的味道充斥整个胸腔。
“啊!”他小声道:“暖和。”
“祝栩宁。”
“嗯?”
“晚上睡不着真的很难受。”
他翻了个身,钻进祝栩宁怀里。
他已经连续快一周没睡踏实过了,只要一想到远航人的归期渐近,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当初在广场要烧他的场景,就再难入眠。
一直撑着,实在赛不过生理机制,才能睡着。
祝栩宁捏了捏他的手,示意有他在。
严茗反捏了捏他,“嗯。”
过了会儿。
祝栩宁扯过严茗身上的毛巾被,准备盖自己肚子。结果还没盖好,严茗的脚就搭在他小腿上。
“别把我脚露出来。”
他觉得自己有些冤枉,“我还没扯多少。”
“我知道。”严茗又往这边蹭了蹭,“我只是说别让我脚露在外面,我睡觉必须手脚都得用被子盖起来,如果露在外面,我会觉得半夜有鬼拽我的脚或者拉扯我的手。”
“什么鬼?”
祝栩宁攥紧严茗脖子周围的毛巾被两角,用力朝上一挥,被抖起来的瞬间,两脚趁机撑住下边两角,干脆直接地把双层的毛巾被抖开成单层。
这样刚好能把他们两个都盖住。
“呦呵?”严茗胳膊肘撞了撞住栩宁胸膛:“可以啊。”
祝栩宁一把攥住他乱动的手。
过了会儿,四周寂寥无声,原处海浪声遥远渺小,好像远方寄来的摇篮曲。
“害怕么?”祝栩宁问。
严茗说:“怕。”
“该来的不会因为你害怕就不来。”祝栩宁说。
“我知道。”严茗调整了下姿势,平躺在他身边,手还攥着祝栩宁腰际的草编绳,“祝栩宁。”
祝栩宁发现,严茗很喜欢叫他的名字。
生气的时候会叫,感动的时候是这样,难过的时候也是这样。
“嗯。”他应道。
“你为什么一直在草屋住着?”
回答他的,是平静的呼吸。
许久,
祝栩宁平静地说:“刚出事那段时间住在家里是因为害怕,后来搬出家,也是因为害怕。”
“害怕别人的报复,害怕重演。”
“严茗。”祝栩宁突然叫他。
他立马偏头望向祝栩宁:“嗯?”
“你还有后悔的余地。”祝栩宁忽然说:“跟着我不会太好过。”
他眸光幽深如夜,深邃的波光因紧锁的眉头而多了几分不知名的忧伤。
严茗翻身趴在他坚实胸膛,垂下眼眸与他注视。
他看见了暗沉瞳仁在与他目光交措的那一瞬间,眼底闪过他无数次梦里见到过的晶莹清澈的眼睛。
祝栩宁总说感觉是虚的,其实梦又何尝不是不实。
这刹那间,虚无的梦境化作现实,他不需要犹豫,他的面前只有一个答案。
抓住他。
“祝栩宁。”
严茗俯身,鼻尖渐近,磨蹭着他的,“不用反复推开我,试探我。”
“在我这里,人生如下棋。”他坚定又温柔道:“落子无悔。”
少年忽地笑了,缓缓抬手捧起严茗的脸,嗓音沙哑道:“落子无悔。”
严茗双手抵在他胸膛,少年眼底的光照进他心上,他俯身吻上少年微凉唇瓣。
他吻的很急,很凶,像报复,霸道又蛮横,软舌胡乱地在恬苦的口腔冲撞,“祝栩宁…”他摩挲着他的唇齿,囫囵警告道:“谁先松手谁是狗。”
祝栩宁缓缓闭上眼睛,嘴角上扬,仿佛在回味什么。
他忽然抬眸,对上满目星河的瞳孔。
压得他胸腔呼吸难喘的真实感,时时刻刻在提醒他,这一瞬间,幸福真的回来在他身边。
他喉结动了动,把手横在自己和严茗中间,“要不要拉钩?”
“拉屁钩!”
严茗一把拍开祝栩宁横在中间的那只多余的手,“哥哥告诉你成年人应该怎么做。”
暴风雨般的吻猝不及防落下,祝栩宁长臂环上他的细腰,乖张顺从地接受成年人的约定…
几分钟后__
“这玩意儿还挺累人。”
严茗气喘吁吁趴着休息,“以前我刷帖子,评论里居然有奇葩能搂在一块亲四五个小时,那不得把嘴皮磨出火星子啊?”
祝栩宁微微蹙眉。
他们刚黏糊完,温情脉脉的时刻,严茗为什么还有心思想别人的评论?
“严茗?”
“嗯?”
严茗翻了个身,余光正好瞥见不远处已经变成蓝色碎花枕头的大羊,“用不用给大羊拿个东西盖上呀?”
祝栩宁张了张嘴,话都还没说出口,严茗就已经起身顺着梯子下去了。
……
第一缕曦光自东方大海中涌出,一夜噩梦,大羊头冒大汗醒来。
他偏头,看到了房顶最另一边还在熟睡的两个人,不禁松了口气。
梦里他又梦见了那场大火,那些人把祝栩宁绑起来挂在门头,他被绑在大门外的椅子上被迫目睹里面发生的一切。
口干舌燥的想下去找口水喝,结果就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冬天才会用到的加绒小毯子。
他两眼发黑,难以置信地再次看向那两个人。
这谁干的啊?
大羊气的头脑发蒙,“你俩不嫌热抱一块就算了,干啥还给我盖条毯子啊?”
他气呼呼的下去喝水。
七点半,祝栩宁是被热醒的。
早早被天光亮醒的严茗默不作声,把毛巾被挡过他们头顶,钻在里边揪着祝栩宁的草编绳,等他醒来。
下去喝完水越想越摸不着头脑的大羊,喝完水就立马又爬上房顶,幽怨地坐在远处,目不转睛瞪着他们。
而且他哥一向上午九点才开始补觉,今天他醒了之后祝栩宁就还在睡,现在他都坐这俩多小时了,这人才有点要醒的痕迹。
“早。”
严茗精神十足地说。
祝栩宁下意识抬手挡光,沙哑着嗓音回道:“早,几点了?”
“七点三十八!”
另一边守株待兔的大羊终于确定他俩是醒了,双手抱臂,怒火中烧地走到严茗身后。
“昨晚是你给我盖的毯子吧?”
突然窜过来一个人,严茗一个激灵坐起来,上上下下把大羊打量了个遍,“你什么时候醒的?”
那他早先醒了之后,一会儿摸摸祝栩宁的头发,一会不老实地蹭蹭他的脚,这些不会都被大羊给看见了吧?
操!
“毯子是你给我盖身上的吧?”大羊执着问道。
严茗微笑着点头,“不用谢。”
“我谢你弟弟啊!”大羊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托你的福,我差点没热死。”
疑问有了答案,大羊双肩耷拉,气呼呼往梯子那边走。走一半他又突然调转头过来,激灵地目光在祝栩宁和严茗身上来回打转,最后实在憋不住问了句:“你们昨天晚上趁我睡着后到底干了什么?”
严茗脸颊一红,下意识看向祝栩宁。
这…
在他们渔村,前一天夜里亲完,第二天还得做汇报总结?
大羊“哼”了一声,“不用说了,你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我答案。”他看起来真的无助到快要爆炸,最后长长叹息,说了句“千万别再当着我的面干那些事了。”
说完,他拖着幽怨的背影消失在梯子口,留下祝栩宁和严茗面面相觑。
“不是?”严茗诧异万分,“咱大羊联想力这么丰富吗?”
祝栩宁笑而不语。